血凤鸾

　　百里赫后来去过几次大乾的皇城。

　　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就连杜月钲也没有发现——他若是不想让人发现，没有谁能发现他，这对他来说十分轻易就可以做到的。

　　他去过镇北将军的府邸。看着杜月钲笑靥如花，已经看不到神宫当初那个令人胆寒的凤凰明王的影子了，她的神情中找不到一丝的阴霾，仿佛之前二十年的苦难岁月从未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他也见过她在朝廷上的模样，冷肃严厉，看起来很是能唬人，但看着百里赫眼里，就像看她在装大人玩儿似的——因为他见过杜月钲真正生气、真正想杀人的模样。

　　而在朝堂上的她，顶多是板着脸唬人，和吓唬她原来那些属下一样。

　　他看着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一天比一天健康，和陆明渊一起，琴瑟和鸣，你侬我侬。

　　他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好几次都想出手，却又硬生生的按捺住。

　　他问自己：“你毁了她的前半生，现在，也要毁掉她的后半生吗？”

　　百里溪问他：“就算把她抢过来，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开心的。相反，她终究会在你的手里枯萎。阿赫，你要再一次的，杀掉她吗？”

　　百里赫明白，百里溪说的话没有错。

　　前半生，杜月钲没有死是因为她足够幸运足够坚强，并不是因为他手下留情了；但如果他再一次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强掳到身边，她真的会死的，他知道。

　　他已经知道她的死亡会令自己怎样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受一次。

　　他又去看了那个小丫头。

　　他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却冠以陆明渊的姓氏。

　　百里赫从来不觉得血脉这种东西会对他形成羁绊，他会去看那个小丫头的唯一的原因，是因为那个丫头的母亲是杜月钲。

　　就算到今天，他对这个丫头也没有生出任何多余的情感，他只会通过她的眉眼去看杜月钲。

　　尽管他有自信不被发现，但他在杜月钲面前还是不能太明目张胆，因为杜月钲的敏锐并没有随着她平静安稳的生活而退化，他若是离得太近，还是会被杜月钲发现的，所以他不能近距离的看杜月钲的脸。

　　说实话，这小丫头的容貌虽然出色，但是却并不像杜月钲，至少没有她母亲的惑人，看起来更正气单纯一些。鼻梁和眼睛的形状有一点点像他，但脸型还是像杜月钲，整个五官和脸型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却是两人都不太像。

　　所以百里赫只看了一两次就没有再看了。

　　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杜月钲，也不像他，没有什么好看的。

　　百里赫至今也不能明白，陆明渊为什么能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拖油瓶那么好，甚至不要自己的孩子。

　　后来有一次，他来的时候，碰到百里溪了。

　　百里溪跑这里也跑的很勤快。

　　他的身法可以瞒过杜月钲，若是用用心，也能瞒过百里溪，但是对于百里溪，他没有瞒着的必要。

　　百里溪对着那丫头片子很好，完全是当做亲侄女儿对待的。

　　并且百里溪受到了陆府阖府上下的欢迎，包括他那个血缘上的女儿。

　　百里赫对此嗤之以鼻，他对那小丫头都没什么感觉，百里溪还真的把她当亲人了？亏得还是出家人，六根不净，既斩不了世俗，也没法斩断情缘。

　　他这么想，也当着百里溪的面这么说了。

　　不出所料，百里溪毫不在意，对着他永远是那副悲悯的神情。

　　他最讨厌他的这种表情了。

　　百里溪也基本不回神宫，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外面游历，穿着一身破烂的僧袍，去给人超度，去救治病人，倚靠化缘来果腹。

　　百里溪其实有钱，杜月钲把她在钱庄的信物给了他，百里赫在大乾的钱庄信物他也有一份，但百里溪只有在救济灾民的时候会用，其他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他们的一分钱。

　　百里赫对此仍然嗤之以鼻。

　　假惺惺。

　　综上种种，百里赫的神宫仍然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干不会说话的下属。

　　昀息已经不好玩儿了，虽然还活着，但是奄奄一息，对他给予的疼痛也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反应，索性就让他烂在地宫，让他自生自灭了；杀人也不好玩儿了，再多的血液和惨叫也激不起他情绪上的一点点波动；他收集的人皮鼓和人皮扇之类的人皮制品已经快要摆满两间房，他对此已经失去了兴趣。

　　百里赫每天花很少的时间就可以处理完神宫的事物和来自琉国的朝政，更多的时候，他是泡在那一堆蛊虫里面；但是总看着蛊虫也会看腻的。

　　所以百里赫在大乾待的时间比以前多了许多。

　　他看着陆安禧披着嫁衣，嫁到了皇宫；他看到杜月钲满面笑意的送那个丫头片子出嫁，却在宾客散尽之后遥望着皇宫，露出担忧的神情；又看到没多久，陆明渊拿了一件带着毛领的披风给杜月钲披上了，两人执手而笑。

　　其实有好几次，他都怀疑杜月钲已经发现他了，因为好几次，从他的视角望过去，好像都能和杜月钲的眼睛对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因为杜月钲始终没有来找过他，甚至也没有去他藏身的地方看一看，就仿佛他在或者不在，她都毫不在意一样。

　　百里赫想，他好无聊啊，无聊到要偷窥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生活来聊以慰藉。

　　真不明白，为什么昀息那么执着的去追求长生。

　　明明这个人间这么的无聊，孤独空寂得让人害怕。

　　但愿下辈子，再也不要来这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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