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

作者:暮春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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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望和意外


      转眼到了春节,办公室主任考虑到新同事刚入职不到半年,吩咐排表值班的同事春节七天假避开不要排我们四个女生的班。表姐和刚哥也从大城市回崖城过节,王大力开始忙着找工作,因为他要参加一个在西南的政策性银行省级分行面试,便决定春节留在平城过年,节省时间和金钱。经过父母的同意,我带他回崖城过节。对于一个在小县城事事低调的家庭来说,随大流和在意周围评论是一个基本的出路。妈妈居然也同意让大力到我们家来过春节,已经是一大进步。因为在她看来,春节放假人多,大力在我身边就释放了一个信号:不用再介绍相亲对象了。大年三十当天下午,直到五点左右才开始依次到财务科领取过节费和年终奖。等我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离开单位时,已经近六点。幸亏我和大力还来得及乘坐六点收班车回崖城,表姐打电话过来时我刚上车,公交后还未启动。她在电话那头嗔怪道:“什么工作需要干到这个时候?办公室一把手也早走了吧?”
      我只好搬出金科玉律说:“刚来半年不到的新人,自然是最后一个离开。”回到家已经七点多,大伯一家在大伯娘的另一个弟弟家吃团年饭后到我们家坐一坐聊天时,我和大力还在吃晚饭。这时的表姐和刚哥虽刚办理结婚仪式不久,但那么聪明的她肯定早就和刚哥在法律上捆绑在一起。住在他们自己五环的房子里,年过三十的她也已怀孕,可谓双喜临门。她一进我们家门就开始脱大衣,但又走来走去觉得家里有点冷。爸爸担心地赶紧关闭各处门窗,还让妈妈把天然气烤火率开到最大档,把最靠近火炉的位置让给她。爸爸还建议她说:“这里不比北方有暖气,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表姐笑笑不置可否,我忍不住也说:“真的那么冷?穿上就不冷了,你在崖城生活了二十多年都习惯了,这才去北方几年就不适应啦?”她仍然笑笑不肯多说,闲聊一阵,他们离开回家看央视春晚,街道上已经有人开始燃放烟花爆竹。王大力给他家里打了电话,方言说了一通后眼睛红红语气低沉地对我偷偷说:“哎呀,你不知道我妈在电话上哭的啊…”唉声叹气的他早没了当初对我冷暴力的那股硬气,我就安慰他找到好工作,以后就好了。春节下乡扫墓是每年的例行项目,对于长年在外的表姐来说,上一次给爷爷奶奶扫墓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妈经常提起以前奶奶在世时,时不时感叹以后她过世后,我们会不会按时去墓地看她。而现在最为小儿子的爸爸连同妈妈每年两次的例行扫墓雷打不动,但受宠爱的长子一家却不一定能保证一年一次的祭祀仪式。毕竟,春节团聚的地点已经从崖城北上到了更宽阔的天地,大伯也是身不由己。给乡下的亲戚礼金和礼物是必不可少,人家也给我们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饭后打麻将也是例行活动,没有新意但绝对消磨时间。
      剩下来的几天,依然是到处扫墓祭祀,连带着跟姨父那边的亲戚也下乡一趟,让大力见识了我娘家山路十八弯的大家族。从这一年开始,我没有再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或许是我想避开陆达,也或许是我厌倦了老环境老人物以及老一套的流程。假期最后一天早上,妈妈已经开始置办我回运城要带的细软,包括当天回去的晚饭。王大力跟我一起出发,但他回平城我回运城。开工第一天,我被安排未来定岗在综合科,曹欣在秘书科,黄恬在信息科,陈建树当然依然还是在秘书科,陈琼花则在最轻松的法规办。我其实没有想太多,综合科基本上都很忙碌,倒是让我没有空想别的,这样也挺好。我只是非常厌恶每周的例会,加班到不知何时休。几天后,大力到那个省会城市去面试,还得自掏路费和住宿费。为此,他选择了火车硬座以省钱。毕竟对于他是否能通过面试,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不久,拟录取和体检的公示结果出炉,大力名落孙山。他继续更加积极地参加各种笔试、面试和招聘会。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好的工作机会,而并非是想留平城。因为他给平城的唯一一个机会是另一个政策银行在平城的省级分行,这个分行的竞争简直白热化。因为在王大力之前的席曼华和吴美女前男友都证明了研究生想留这里,简直难如上青天。更别提三年之前汪大东的考试经历,那会儿就明确表示录取对象为研究生,所以他不得不转战堂州。两年之后吴美女前男友本来有很大几率可以留在该行的,也因为竞争更激烈时局更复杂而被迫去了另一家商业银行。当然,如果他回到他和吴美女的老家,肯定是他来选择哪家银行而非被选择,只是他们的老家距离平城有三个崖城到平城的距离不止。所以从地理看也好,还是后期政策发展看也好,回去那个地级市并非首选。况且,对于绝大多数能够通过好好学习后取得的好成绩离开老家的重点大学研究生而言,回到老家肯定也不是最优选择。除非那里有铺垫好的好工作,又或是为了感情和家庭做一些妥协,人总是高处走的。席曼华师姐这时也已经在另一个省会城市的省级监督部门任职,拿她的话说当时无论自己多么优秀甚至包括有亲戚在该系统内做引荐,她也只能避开平城选择其他的省会城市。因为当时平城该行就放言,录取对象为博士生,对于特别优秀的研究生适当酌情考虑。中文果然博大精深,这个酌情考虑既打翻了绝大多数心存侥幸的人的美好期盼,也没有把所有可能性完全堵死。说白了,上面有没有人挺关键。
      这个时刻很尴尬,因为我首先不是研究生,本科毕业之初也没想过考到这样的单位里。我既没有席曼华、汪大东和吴美女前男友那样的高瞻远瞩,更没有家庭和社会视角及资源让我清醒认识和分析。所以我自然轮不到面对这样的煎熬和抉择,当初大伯娘那在这个银行任中层的弟妹帮我把简历递到另一个商业银行。虽然最后我还是被无情淘汰,但这也是人家能对我做的最大的帮助了。毕竟亲侄女表姐也没受到任何特殊关照,不过是免费借住了舅舅的单身宿舍几年而已。或者,也是当时身为硕师生导师的教授舅舅实在扶不起成人自考专科的侄女,无能为力。总之,在这个节骨眼上,三姨主动提出让我们请表姐的舅妈帮忙从中斡旋的建议。妈妈听了很为难也有隐忧,她曾暗地里对我说:“动用这层难得才动的关系,如果他将来真的进去该单位又把你甩了,怎么办?”
      我觉得妈妈的忧虑很有道理,但嘴硬不承认还说:“进去谈何容易啊!”其实我说的很有道理,教授的儿子高中毕业就要去美国留学,人家志向高远绝不会轻易回国尝试进入这些政策性银行,更加不需要靠父母的人脉为他打点。我记得当初在外贸公司时,还有一次为教授的公子特意安排王大力上门与他交流经济学心得。别人家的儿子果然是人中龙凤,未来一定会一飞冲天。所以,教授父母自然体会不到普通老百姓及其子女的心酸,毕竟教授夫人的爸爸是某省级领导,而教授也的确是靠自己的才华俘获了领导女儿的芳心。婚后教授也没有打算留在老丈人的管辖区域内发展,而是回到靠近故乡的平城,一步步走到今天。为追随夫君,教授夫人不远千里从远方老家平调到平城。我的思虑很快得到验证。尽管大力通过笔试,又花巨款买了礼物上门拜访,但最后依然在面试中败北。教授夫人过意不去,安排了一顿火锅宴,既是招待回到平城购新房的表姐,又把人情债还给大力及我,自己落得一身轻松。至此,大力找工作的心思就开始往北方老家飞了。虽然其中也有地方性商业银行向他抛出橄榄枝,但他总觉得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好工作和去处。按理说,我已经先找到安定的工作,如果他真是有心和我走下去,自然会把工作地点也作为一个重点考量的地方。可在我看来,他还是把好工作和回家乡放在第一位。
      失望之余,我又开始了新的相亲。这一次是门当户对的又一个学法律的本科生柳向阳,据说他爷爷之前就是平城有名的法律专家。相亲地点是在市区广场旁边位于二楼的水吧,初次见面的经验积攒多了我一点也没觉得紧张和拘束,只管把自己最真实的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可是柳律师好像从看到我的第一面开始就莫名失望,以至于他在后面的谈话中也难掩失落和无精打采。这几次相亲的经验告诉我,大多数男生都会坚持彬彬有礼走完整个过程,至于接下来如何断了我的念头也保持克制和礼貌。可是柳律师就差把不可能写在脸上,所以我还没走出水吧,心里已经清楚自己又失败了。至于如何失败或许我还是没完全明白,但不愿意为了迎合他人改变自己的信念依然没有动摇。回到家妈妈依然兴奋又紧张地问我:“怎么样?感觉如何?”
      我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但又不想再撒谎便只好说:“我觉得还可以,但是他好像不是很乐意,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爸爸在一旁听了立刻拉下脸来说:“他为什么不乐意?又相亲了几个,为什么总是失败,你总结过原因吗?为什么老是嫌弃对方不合适,有没有想过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被问得很难堪也哑口无言,因为这种需要双向奔赴的事情的确不是我单方面如何努力和优秀以及成为更好的自己就能实现目标的。这不是物理太弱,自己多努力刷题就可以提高分数的过程。因为为了高考和自己的未来,我可以短时期忍受强迫自己做不擅长不喜欢的事情。可是感情和生活伴侣不是短时期的选择和迎合以及迁就,我被迫做的事情很可能很快就在后期的相处中露出马脚。比如化妆和打扮,我是真的不喜欢不在意也不擅长。如果他看中的是这样一幅面孔,那么今后退回到素颜的我会不会让他退避三舍悔不当初呢?就在我内心煎熬的时候,爸爸继续说:“现在小王明显的就是想回北方老家,那你接下来怎么办?你们不可能一直这么两地吧?你是放弃好容易才找到的体制内工作跟他回去还是认认真真在本地相亲呢?”他见我还不肯说话有点冒火了:“你现在什么意思?是我们已经无法跟你好好谈了是吗?需要我们架上梯子爬上来恳求你跟我们对话吗?”
      我心里堵得难受,只好说:“我每次相亲都好好对待,可是人家看不上我,这是双方的互相选择…”
      妈妈也忍不住对我吼起来:“为什么人家都能相亲成功,及时找到对象,就你不可以?”我难受到晚饭也不想吃,借口收到单位电话让回去加班,一个人坐晚班车回到运城的出租屋里。张继松和他的大学女友在房间里看电影,两个人欢乐的笑声让我心里更加难受。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我提前回来,直到她的女友上厕所时看到我吃惊地说:“哎呀,木清凌你怎么就回来了,明天要值班吗?”
      我苦笑着说:“刚才让加班,现在回来了。”
      张继松听到我们的对话说:“什么破单位啊,周六还临时加班?那你还回崖城吗?”我摇摇头,往自己的卧室里走。一会儿又听到陈琼花和她大学男友在客厅里看电视讨论的声音,觉得自己成了天下的一大笑话。
      大约一个月后,我又回到崖城父母家,却意外收到柳律师的电话。他约我晚饭后出去聊聊,妈妈听说后开心地像飞到天上似的,就差在家里放鞭炮庆祝了。因为以前的经验基本没有人在相亲后再约我出去,全部都是胎死腹中。这一次他主动约我出去释放了在外人看来的一个好信号,可是我真的很纳闷,他第一次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干脆什么都不错以免徒劳。我走下楼到大门口时,他站在路边自己的私家车旁看着我不禁摇了摇头说:“木清凌,你还是一点没有改变。”我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改变了,就是没精心化妆没打扮。可是我已经穿上了上次去平城新买的风衣,经过我妈检查后才敢来赴约的。这么难得认真的装扮,居然被他第一眼就否定了,那么他来找我是做什么呢?想到妈妈在楼上的阳台上暗中仔细观察,我还是按捺住自己蠢动的心,坐进了他的车里。他开车到了运城下的一个古镇,这次连水吧消费的钱也省了,他带着我在古镇空无一人的小路上散步。真聪明啊,既没有额外的花销也不会被城里的熟人看到,果然是律师才有的巧妙心思。他不说话我也懒得开口,因为这次约会是他主动发起的,与我何干。就这么闷声走了几十米后,他忍不住开口问我:“你知道你妈妈对你找对象的事情有多着急和担心吗?”
      我的大脑被“嘭”地一声猛击,小心脏半天没缓过来,还没酝酿出答案的我又听到他继续说道:“你呀,还是对相亲找对象上点心,不要让她老人家太操心了。”
      我终于缓过来了,低低地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就不用我说得太明确了吧,”他看了我一眼抬眼望向正前方,“你妈妈对我阿姨说她很担心你找对象的事情,我阿姨又对我妈这么转述。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而已…”他后面说的话我基本已经没办法听进去了,我情绪上接近到达难受的顶峰。我难受不是因为他看不上我,而是因为妈妈对我在找对象这个问题上的压力和担忧明明已经造成我精神上的紧张和难受,现在我居然还要从第三、第四个人嘴中辗转听到,我到底是太差还是不孝?我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他把我送回家门口,我才说了句:“谢谢,再见!”这一个月来从没联系过我的他,原来是出于同情妈妈和怜悯我在相亲市场上不受待见,特意来做好事劝导我。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上楼进屋后妈妈几乎是奔向我高兴地问:“聊得怎么样?”
      我很想向妈妈确认柳律师说的是否属实,但是我想到之前几次同爸妈因为相亲和找对象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看着妈妈喜悦的表情我不忍心刺激她,便淡淡地说:“还好。”后来,当然没有后来,我跟柳律师再也没有联系过,更加没有见过面。他在平城的某律师事务所工作,在大城市里多的是各种花枝招展的美女供他挑选,他一定回如愿以偿。
      我倒是在这期间又主动联系了一次教授的在读博士生石师兄,他很快就回复了我,一再感谢我对他病情的关心。他的态度与以前大不相同,或许是终于发现我的一点优点,又或许是他终于得空不再忙碌。可是在暑假来临前的某天我再次联系他的时候,再也没有回复。后来听大伯娘说,他终于还是败给了病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他的不幸遭遇我很难过。可是,我好像又不得不庆幸自己没有跟他开始过。人生啊,就是这么让人看似可以预料却又处处充满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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