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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鸟声悲(11)
陈远山正辛辛苦苦地解决死魂疫。而死魂疫暴发的三天前,望青军就被困在陵墓中了。
人总是在不熟悉的领域盲目自信,祁访枫深切认识到了这点——在她头脑发热地乘胜追击,一头栽进宗政敏布置好的陷阱中后。
祁访枫被扶着坐好,从高空跌落的疼痛还在她浑身各处欢腾地彰显存在感。
十年戎马,说到底,这也是她打的第三战而已。
宗政敏反复加深了她十分愿意相信的假象,她就乖巧地跳进了陷阱里,像每一个被敌军示弱诱敌深入的蠢货。
她输了,祁访枫想。
国主抬头打量着昏暗的墓室,以及一群同样灰头土脸的飞旌军。她的使徒被这巧妙的墓室同她们分隔开来。祁访枫放软了语气,惭愧道:“是我冒进,连累了诸位。”
飞旌将军还未出声,就有人抢先道:“娘娘没错!”
祁访枫摇摇头:“诸位将士爱我,我知矣。是我就是我,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不敢认的。”
出声的士兵就低落地垂下脑袋,放眼望去,飞旌军皆是一样的神态。
祁访枫就看向半跪在身旁的女妖,问道:“雪青,你怨我吗?”
祁雪青说:“绝无此事!娘娘,胜败乃兵家常事——”
祁访枫轻声说:“不是这个。”
“神武已是大将军,定安封岱王,贯丘灵封镇南,沈列封平昌侯,唯独你,我还没给出封赏,你怨吗?”
娘娘说得极为直白,不试探不迂回,那些权术相关的东西似乎不存在,只同她心贴心一般。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赏,只是和封侯封王比起来,她这些年的奖赏都不显眼。沈列站在风口上,祁访枫也信守承诺封了个侯给她,这个侯位名誉大于实质,但它终归是个侯,对比之下就容易让人不高兴。
祁雪青眼眶一热,哽咽道:“娘娘……”
娘娘就摸了摸她垂下去的脑袋,说:“我为你拟过几个封号,可你跟我姓,又是我亲口认过的。”
女妖耷拉的耳朵抖一抖,翘起来了。她抬头看自己的君王,像只通人性的狼犬,极体贴乖巧地说:“娘娘心有顾虑,末将不曾怨。”
“怨也无妨。”娘娘说,“雪青与我同姓,来日祁氏修族谱,你也要进的。”
祁雪青愣愣的,一只的手贴上她的脸颊,昏暗中,她耳尾上被血浸得发沉的绒毛也要竖起来了。娘娘垂着眼,她是人类,忘记了妖族夜视能力优越,那些难得在黑暗中外露的神色格外惹眼。
她似乎有些想哭,声音也发闷:“勋贵有爵无权,不可领兵,此乃祖制。我孤身一人,也想着瓜瓞绵绵,可到底血脉难延。只怪我舍不得你,才害你没个…… ”
娘娘说着说着,人就累且悲地往她身上靠。
……这都不重要了。
祁雪青轻轻扶住她,肩颈处有些湿润,就让皮糙肉厚的将军烫得浑身不自在。
她想,娘娘能有什么错,是这祖制太不方便了。
“此番归去,我定为你封侯。”祁访枫说,“你从前姓童,不如……”
祁雪青小心道:“我不姓童。”
她又补充道:“不封也成。”
“不成。”娘娘嗔怪道,“说的什么胡话!你跟我这么辛苦,我说什么也不能这么自私,这个时候你当定了!”她恼得直说荒唐话,一团孩子气,像极了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娃娃。
祁雪青就说:“祖制……”
祁访枫说:“本王从前迷障,如今已透彻了,祖制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她在害怕。
祁雪青揽住她,拍拍她的后背。
人类的身体太单薄,都藏不住那点慌乱的心跳。她这么小的身躯,怎么装得下那一统大陆的凌云壮志呢?祁雪青就发散了思维,并在那扑着自己的温热气息中让思绪越飘越远。
那都不重要。飞旌将军想。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娘娘都一定会如她所说地封赏。
她嘴上恭恭敬敬地说了些拉扯的话,娘娘就继续劝她,那刻意流露的情绪渐渐成真了,祁雪青才见好就收,她说:“娘娘如此,末将愧赧,自当尽心竭力以报君王。”
……
一行人开始探索墓穴,试图找出出路。
【“一式三段,先假后真,精不精彩?”】祁访枫说。
【“……你们俩真是啥锅配啥盖。”】圣通王点评道。
前方,数不清的姿态栩栩如生的尸偶顶着一张青白的死人面站定,摆出她们生前工作劳动的模样,乍一看还以为走在景区的本地风俗介绍街区。只可惜,这里没有被仿真假人吓一跳的纯真游客,那些刷了层防腐油的尸偶里却装着一个个真死人。
要是忽略这里昏暗的视线和尸偶们诡异的神态,那这里简直是某座裘罗富城一比一复刻的街道。
【“她要真乖得像条狗,我也不至于拿狼的绳索套她。”】祁访枫挥挥手扇着,被墓中尘土呛得直咳嗽。
这微小的动静引来一声呼喝:“在那!”
兵甲之声在昏暗的墓穴中回响,来者不善。祁雪青护着她,飞旌军三两下就解决了那些穿着旭华军甲的士兵。
“蠢东西,追杀还喊出说。”不知是谁笑了一句。
祁访枫看了这一地蠢东西一眼,说道:“走吧。”
她们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又传来追兵的动静,飞旌军不得不回头杀干净宗政敏的士兵再前进。如是循环几回,她们似乎深入了墓地,追兵渐渐跟不上了,只留一地血腥在飘散。
不对劲,祁访枫想。
这几拨人弱得连祁访枫都有信心解决,这样的追击完全没有意义。宗政敏不是傻子,她就是往墓室灌毒气都比派这些人追杀管用。
祁访枫四下打量着墓穴的布置。圣通王说她是巫女,祁访枫就抽空研究过被称为巫术的相关神秘事务。狭义上的巫术指的是祭祀,通过特殊仪式与“神灵”交易,巫女献上祭品,“神灵”给予力量。
这个墓穴的布置,看着是打算请出一位生死相关的神。
死而复生,会有这种东西吗?
依照巫女的记载,海心神树掌司净化,长长久久地待在海里,千万年没挪过窝,被称作帝休。而掌司“生死”的神灵是一块石头,神出鬼没地四处乱窜,名为苍玉。
祂鲜少回应凡人的期待,因此不像帝休那样让人摸索出了祭祀规律。苍玉喜欢什么祭品,对于生死这个职能的掌握如何都是一团迷雾,巫女前辈们也只是语焉不详地留下一句祂能“死而复生”。
到底能不能,祁访枫姑且祂信能,但她总觉得活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不好说。否则这是变相延长寿命的大好事,妖族就算死得前赴后继也要摸索出一些可行性强的祭祀规律,而不是寻遍古籍也只能找到一个似是而非的风水阵法,整个大陆也从没听说哪个权贵死了又活。
祁访枫走到一口精致的棺材前,拂去上头的灰尘,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的陈设碑文。
天地发,万物拙,宗政王,天眷圣明,命赫有光,于惟吾王,卓冠千古……
这是宗政氏立国时留下的字辈排行。祁访枫数着宗政氏的字辈,又确认了一下碑文上的名字:宗政冠英。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各个谱系,进行溯源。要说背下宗政氏全族这么多代人的族谱那就夸张了,祁访枫没那么闲。
但连泽之前似乎提到过这个名字……
——这是不是宗政敏她祖母来着?
祁访枫眉头紧锁,又到其他几个墓室里转了一圈,看棺材看碑文。
不得不说,不仇琬这人还怪好的,虽说把人都杀了,但也全都葬进她们生前修的陵墓里了,了却平生夙愿呢。只是宗政末帝的墓其实没修好,不仇琬也不可能让人给她把墓修了再葬,就直接把宗政末帝和她的孩子们,前朝宗室十七位郡王并一位太子,打包整齐全葬这了。
祁访枫不可思议地瞪着宗政冠英的棺材。
也就是说,宗政敏全家都在这了!
祁雪青听了她的惊呼,不解道:“全家怎么了?”
祁访枫说:“死了。”
“……”
几个飞旌军没忍住,开始笑。
祁雪青:“……”
爱讲冷笑话的国主娘娘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溜达到尸偶边上。她把每个尸偶都端详过,着重关注形似铁匠的几个。可看来看去,只看出各有千秋的凄惨,根本看不出这些面容可怖的尸偶谁是玄阿姒。
【“谁让你有反应没?”】祁访枫问。
圣通王气道:【“没有!”】
【“……别气了。”】祁访枫垂着脑袋,【“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我告诉你别冲别冲!你非要!白给了!”】圣通王气不过,不肯再理她了。
祁雪青还等着她下一步指示:“娘娘,这有什么问题吗?”
祁访枫犹豫道:“无论如何,离这墓里的死人远点。宗政敏这阵法有问题,我怕死而复生来追杀我们……”
“哐当——”不知道是谁的刀被地心引力勾引了,非常丢脸地响亮。
墓室里忽然此起彼伏几声粗重的呼吸。
祁访枫困惑地抬头:“你们怕这个?”
妖族怕什么?怪力乱神,她们自己就沾个怪吧?
祁雪青说:“不怕,没人怕。”
……那把刀似乎被很匆忙地捡起来了。
祁访枫就说:“没事,不用怕。我是杀神巫女,论凶残,它们掰不过我。”
……呼吸声趋于平稳了。
“陪我再摸一圈,阵法都是有规律的,摸清楚它的方向,我能算出出口。”天赋异禀的跳大神专业户说。
没一会,她就席地而坐开始算数,墓室太黑,用灰尘也不方便,祁访枫让人拖来几具新鲜尸体,沾着血在地上算,时不时找祁雪青确认一下数字。剑尖时不时戳一下尸体,全当沾墨,它划着鲜血,声音清越地在地面上密密麻麻地列了一大片,各种几何图形看得人越发心有戚戚。
祁雪青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辨认且记住这些古怪相似的图形,免得娘娘算错数导致她们全部给宗政王陪葬。
飞旌军站在一旁,眼里全是对未知知识的敬畏。
忽然地,一个飞旌军意识到了什么,她低声冲同僚问:“娘娘前头说教材要改革,不会要改成这样吧?”
同僚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举起手指,颤抖个不停。
飞旌军撇撇嘴:“你也觉得吓人吧?真想不通,娘娘干什么非要我们也跟上学宫的进度……”
同僚崩溃地嚎叫一声:“鬼啊!”
她忽然窜开了,飞旌军愣了愣,终于从背后古怪的腐臭阴冷气息察觉不对。
女妖僵硬地转头,像个卡顿的发条玩具,映入眼帘的是尸偶那张青白狰狞的死人面,而且,它脸上身上是防腐油料在缓慢融化,污血似的一滴滴滑下,那股腐臭气就越发明显……
“啊——!”
……
长剑砍下了一颗头颅,它在地上滚了几圈,面部的肌肉还在抽动,似乎想要哀号。防腐油料滋滋滴落,在地面与头颅之间搭出低垂黏腻的桥。
飞旌军协力砍“死”动起来的尸偶,立刻发现它们完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杀伤力。
祁访枫伸手要去扒拉那颗脑袋,吓得祁雪青一个箭步上去把脑袋踢飞了。
“娘娘!这不能乱碰啊!”祁雪青喊道。
她看着淡然的国主娘娘,心里对天发誓,以后谁再说人类怯懦贪生,她马上就上去跟对面论一论物理。
祁访枫静静地看着那颗咕噜噜滚开的脑袋,她说:“我总得研究一下,不然我们怎么出去?”
“雪青。”娘娘忽然叫她的名字,“是我害你们沦落至此,我须得带你们出去。”
祁雪青愣了愣,她挠挠头,抓过另一具没脑袋的尸偶,找了一下它的脑袋,大致摆好。飞旌将军说:“再怎么说也别亲手上,您要看什么跟我说,我帮你剖,妖族看得也清楚些。”
祁访枫不再推拒,指挥祁雪青研究尸偶,检查过头颅,她说:“你看看它有没有心脏。”
祁雪青顺手从亲兵腰上扒了刀,杀猪一样对准尸偶,仔细剖开了胸膛,更惊人的腐臭直冲鼻腔。嗅觉灵敏的妖族忍不住干呕几声,祁雪青也忍着不适道:“没有。”
祁访枫的肩膀垮下来,她说:“不是死者复生,是借尸还魂。”
在最早的时候,她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娃娃,若木就告诉她,妖心是灵性根源与修炼材料。一具没有心脏的妖尸,即使再次动起来,说着生前的话,也不再是曾经的存在。
并且,谁拿了她们的心脏?
祁访枫猛地抬头,阴暗的墓室仿佛巨大的囚笼,从四面八方盖来,死死罩着她。
它是不曾动的,它只是个安静的建筑。
“鬼族无灵,若要得灵性,当食人心。”暗处传来一个声音。
“谁!”祁雪青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你是巫女。”它笃定道。
那个声音由远到近,却没人听见脚步声,仿佛从暗处出来的是一阵风。以祁访枫的视力无法清晰地看见声音主人的庐山真面目,只看见祁雪青绷着脸,握紧了刀。
祁访枫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主动上前一步,试探道:“玄阿姒?诅咒宗政王室之人?我们是宗政氏的敌人。”
虽说宗政氏死得就剩一个宗政敏,但大差不差。
那个声音静了静,它说:“谁诅咒宗政王室了?”
祁访枫惊骇地上前一步,死死盯住那模糊的幽影:“什么意思?”
那抹幽影浮动着,暗色越来越浓,似乎在往她飘来。祁雪青要把她柔弱的脸上往后耷拉,就被强硬地拍开,祁访枫喝道:“退下!”
飞旌将军瞬间乖巧地立在她身后半步。
祁访枫看向幽影所在,问道:“宗政王室,以及裘罗一众教派,难道不是死于工匠的诅咒吗?”
幽影说:“没人诅咒她们,巫女。”
没人诅咒宗政氏。
那裘罗的传言到底是以讹传讹,还是另有隐情?
祁访枫正要继续追问,身边却传来兵戈之声。飞旌军的刀向前挥去,从蜂蜜似的油料往下,砍穿了尸偶内里腐败的身躯,令人作呕的恶臭爆炸式地掀起所有人的鼻腔,尸偶倒下了。
“娘娘!”士兵急道,“这些东西会咬人!”
祁访枫悚然一惊。
这座占地方圆百里的巨大陵墓正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尸骨。
她没有时间思考了。
尸偶比她砍过的任何一个王军都好对付,它们没有能卡着刀刃的肌肉骨骼,长剑轻松就能切开油料,破开早已腐烂的身躯。
她杀死它们,就像拿烧红的铁片切割一块奶酪。
可这样简单的战场却并不安静。尸偶在无意识地低吼,油料滴尽的身躯还没被斩断就率先爆开。腐臭一层层堆积,墓室中滞涩的空气也变得黏腻,踩着满地滑粘的油料,时不时还有一具尸体爆开腐绿的尸水,四处飞溅。
……她的士兵也在惨叫。
祁访枫不知道尸偶为何会以撕咬的方式袭击,也不知道这老套的招数是否对应一些老套的感染情节。一个尸偶没有杀伤力,可是百个、千个悍不畏死地冲上来,难免蚁多咬死象。
她只是专心致志地挥剑,在士兵的掩护下一次又一次突出重围。
她握着剑,越站越高,尸体在她脚下,堆叠出一座高山。
她跳下来,摔进尸体堆里,噗通一声,浑身都是陈旧的忘川河水。
剑还在手上,尸水滴滴答答地从袖口落下,神剑的华光在墓室里黯然失色了,但它依旧是一把锋利的武器,它依旧在杀死更多死人。
祁访枫绷着脸,长剑砍下最后一具尸体的头颅。它倒地了,成了高山的一部分,这满地的腐尸一路垒着,她都快站不直了。她不得不低着头,让后颈抵着冰冷平整的天花板,寻找能跳下去的角度。
脓包般鼓起的尸山,恶臭熏天的尸水,无序地错落,山一重,水一重,重重叠叠群山绕碧水,腥臭的气体不断升腾,幽绿的雾气蒙蒙如纱,朦胧间好一幕秀丽河山。
……她杀出来的。
祁访枫从来不怕这些尸偶,她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她一路都努力保持着平和冷静,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开了愤怒的闸口,她就没有理智了。而消失的理智可能会像先前那样,害她的将士再陷入本可避免的困境。
祁访枫站不住了,她几乎是跪在那座最高的尸山上。这座山中,不只有六十年前死去的裘罗人,还有为了护卫她被活生生咬死的士兵。她们也死去了六十年吗?否则怎么会有那么惨烈的死相?
她拼尽全力调笑,向灵魂贷款来的平静烟消云散了,利滚利,债台高筑,拆东墙补西墙,墙塌了。
她跪在尸山上,她的士兵在山中。
这一次,她不一定能走出这座群山了。
【“我想错了。”】祁访枫说,【“没有一个结局是我以死谢罪能弥补的。”】
……
一只手拽住了她,温暖的。
“娘娘,往这跳。”祁雪青拉着她,半身泡在地狱里。
祁访枫看着她,茫然空洞的眼睛忽然蒙上一层雾。她喘着气,满室黏腻恶臭的空气让她又把这些活气呕出来,可她想活,便不得不在地狱里呼吸。
脸颊流过一丝凉意,这座墓室里终于有了一点清澈。
那滴眼泪向下去,流洗而落,带走了她的空洞。女人咬紧牙关,她愤恨般地抓住递来的手,奋不顾身地跳下去,齐腰高的尸水溅开,她嗅不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水下似乎是有亡魂的,它们似乎是抓着她的。
祁雪青看着她,忽然就觉得,如今的国主娘娘和当年杀死董明妶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区别。
国主慢慢平静下来了,她说:“我要赢。”
祁雪青就恭敬道:“如您所愿。”
士兵破开了堵住墓门的尸体,污水流去,她们就半湿不干地站在主墓室里。
祁访枫向前走去,宣告道:“吾乃望青国主,天授巫女。”
“告诉我,宗政一族何以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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