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幕

　　“所以，元旦那天到底怎么安排？”郑玥云咬着奶茶吸管，眼睛在江沉砚和林屿听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促狭的笑意，“就一天假期，江大神好不容易回来，总不能各回各家写作业吧？那也太浪费了，简直暴殄天物！”

　　临近期末，高三的紧张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元旦的一天假期显得尤为珍贵。

　　四人小组难得凑齐在清源茶饮——江沉砚回来了，自然也加入了他们的自习小队，原本三人常坐的靠窗位置，因为他而显得有些拥挤，却也莫名更显温暖。

　　阮薇薇合上英语单词本，温声提议，试图给出一个稳妥的选择:“要不要去看电影？最近好像上了几部口碑不错的片子，轻松一点。”

　　“看电影人多，而且一坐两小时，跟在家自习有什么区别？太没劲了。”郑玥云立刻否决，然后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绝妙的主意，“去游乐园怎么样？听说元旦夜有特别盛大的跨年烟花秀！肯定很热闹！”

　　“游乐园？”林屿听正在和一道物理题较劲，闻言抬起头，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是被这个提议吸引，但很快又犹豫地看向身旁的江沉砚，小声嘀咕:“可是……人会不会太多了？”他知道江沉砚素来喜静，不喜欢过于拥挤嘈杂的环境，而且排队也很耗费时间。

　　江沉砚坐在林屿听旁边，手指正无意识地绕着林屿听卫衣帽子上的抽绳，一圈，又一圈，带着某种慵懒的亲昵。

　　闻言，他撩起眼皮，目光越过林屿听，看向咋咋呼呼的郑玥云，语气平淡无波:“烟花秀几点？”

　　“晚上八点开始！据说持续半小时呢！”郑玥云立刻来了精神，仿佛看到了计划通过的曙光，“我们可以下午去，挑几个好玩的项目玩玩，然后找个好位置等着看烟花！怎么样？薇薇，屿听？”

　　“我都可以呀。”阮薇薇柔柔地表示赞同，目光也带着期待。

　　林屿听也眼含期待地看向江沉砚，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写着明显的“想去”。他忽然想起什么，觉得人多更热闹，便很自然地补充道:“对了，我们要不要叫上苏大哥一起？他最近也帮了我很多，一起复习也经常碰面，人多不是更热闹点嘛。”他说这话时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瞬间微妙起来的气氛。

　　江沉砚缠绕着抽绳的手指顿了一下，那原本松弛绕动的节奏被打乱了。他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林屿听带着笑意的脸上，那眼神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澜，却莫名让林屿听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随你。”片刻后，江沉砚收回目光，语气淡漠地吐出两个字，随即松开了把玩抽绳的手指，转而拿起了桌上的咖啡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晦暗。

　　“太好了！那我这就问问苏大哥有没有空！”林屿听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只当江沉砚是同意了，立刻开心地拿出手机，低头噼里啪啦地给苏晏发信息，嘴角还噙着愉悦的弧度。

　　郑玥云和阮薇薇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懂的、带着点看好戏意味的眼神。郑玥云甚至偷偷对阮薇薇做了个“有情况”的口型。

　　最终，苏晏很快回复说有空，并表示很期待和大家一起玩。元旦游乐园小分队，就此扩编成了五人。

　　元旦当天，天气出乎意料地晴好，虽然冬日的寒意依旧凛冽，但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是个适合出游的日子。

　　游乐园里果然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牵着气球的小孩和戴着卡通发箍的情侣，节日氛围格外浓烈。

　　五人在喧闹的乐园门口顺利集合。

　　苏晏依旧是一身清爽舒适的打扮，浅色羽绒服搭配牛仔裤，看起来干净又温和。看到他们，他脸上露出惯常的、令人舒心的微笑:“大家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苏大哥你来啦！太好了！”林屿听热情地回应，笑容灿烂，仿佛能驱散冬日的寒意。

　　江沉砚站在林屿听身边，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长款大衣，与周围活泼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清冷。他只是对苏晏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表情是一贯的冷淡疏离。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林屿听热情的笑脸和苏晏温和的回应之间扫过，随即，长臂一伸，再自然不过地揽住了林屿听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身边紧密地带了带。这个动作带着不言而喻的占有意味，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

　　“好啦好啦，人都齐了，我们快进去吧！先玩哪个？”郑玥云挥舞着手里的地图，兴奋地张望，试图用高音量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旋转木马！”阮薇薇指着不远处装饰得极其华丽、音乐叮咚作响的旋转木马，眼里带着少女的憧憬。

　　“拜托，薇薇，那是小孩子和情侣玩的啦！我们去玩那个——”郑玥云手指指向远处传来阵阵尖叫的、蜿蜒曲折的过山车轨道，“巅峰时刻！那个才刺激！”

　　林屿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着那高耸入云、不断翻滚的列车，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身体不自觉地又往江沉砚坚实的臂弯里缩了缩，小声说:“那个……看起来好吓人。”

　　江沉砚低头看他，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怯意，低沉的声音响起:“怕就不玩。”语气是绝对的纵容。

　　“先去鬼屋吧！‘幽冥古堡’！那个不刺激，就是有点吓人，正好热身！”郑玥云一锤定音，不由分说地拉着林屿听就往鬼屋方向走。

　　鬼屋门口阴森森的，冒着诡异的“寒气”。进去后，光线瞬间昏暗下来，只有几盏摇曳的、泛着绿光的壁灯，阴冷的音效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哭泣声让人毛骨悚然。

　　林屿听果然又怂了，进去没多久就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江沉砚身后，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大衣的后摆，几乎把脸埋在他背上。

　　在一个布满蛛网的转角，一个面色惨白、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尸”突然从棺材里弹出来，伴随着凄厉的音效。林屿听吓得“啊”一声低呼，整个人几乎跳起来，下意识地转身紧紧抱住了江沉砚的腰，把脸死死埋在他怀里，身体微微发抖。

　　江沉砚手臂稳稳地回抱住他，掌心在他后背轻轻拍抚了两下，面不改色地带着他绕开“僵尸”，继续往前走，完全无视了旁边同样被吓到、下意识往离她最近的苏晏那边躲了一下的阮薇薇。郑玥云胆子奇大，反而在前面兴奋地开路，甚至还想伸手去摸道具。

　　苏晏只是出于礼貌和绅士风度，虚扶了一下阮薇薇的胳膊，待她站稳后便立刻松开了手，并主动向后稍退半步，拉开了适当的距离，神情自若。

　　从鬼屋出来，重见天日，林屿听脸色还有些发白，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江沉砚第一时间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递给他:“喝点热水。”语气听不出波澜，但动作却细致周到。

　　林屿听接过杯子，小口喝着温热的水，感觉冰冷的指尖慢慢回暖。

　　“下次别勉强。”江沉砚看着他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又补充了一句。

　　“嗯。”林屿听乖乖点头，心里暖洋洋的。

　　接下来玩碰碰车。分组时，林屿听自然地和江沉砚一辆。郑玥云和阮薇薇一辆。苏晏则微笑着表示自己单独一辆就好。

　　场内顿时成了“混战战场”。

　　郑玥云开着车，嗷嗷叫着，目标明确地专门追着江沉砚和林屿听这辆撞，显然是想“报复”刚才鬼屋里江沉砚的“见死不救”。

　　江沉砚操控方向盘极其灵活冷静，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他的“恶意”撞击，偶尔还会看准时机，冷静地一个甩尾，精准地撞上郑玥云她们的车尾或侧面。

　　林屿听坐在副驾，一开始被撞得哇哇叫，双手紧紧抓着扶手，后来在江沉砚绝对安全的庇护下，也逐渐放开了，开始兴奋地指着方向:“沉哥左边！快！撞玥云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江沉砚依言操作，一个漂亮的迂回，再次成功撞击。林屿听开心得哈哈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也因为兴奋染上红晕。

　　苏晏独自一车，颜色鲜亮的碰碰车在场内灵活穿梭，偶尔也会参与“混战”，但他的撞击更像是一种礼貌的、为了融入氛围的参与，不会特别针对谁，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旁观者般的笑意。

　　有一次，他的车不经意间从一个角度滑出，轻轻擦碰到了江沉砚和林屿听的车身。

　　林屿听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晃了一下，随即笑着对苏晏喊:“苏大哥你偷袭！不讲武德！”

　　江沉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分明。下一个转弯，他便不着痕迹地调整方向，用车身形成了一个巧妙的屏障，将苏晏的车自然而然地隔远了些，确保他无法再轻易靠近。

　　玩完碰碰车，郑玥云意犹未尽，又嚷嚷着要去排那个最刺激的“巅峰时刻”过山车。

　　看着那在高空呼啸翻转、不时传来撕心裂肺尖叫的钢铁巨龙，林屿听脸上血色褪去，面露难色，脚步都有些迟疑。

　　“怕就不要玩。”江沉砚第三次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他不想看到林屿听为了合群而勉强自己。

　　“我……我可以的！”林屿听深吸一口气，不想在大家面前显得太胆小，尤其是苏晏也在，他不想被看轻。他偷偷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能总是依赖沉砚。

　　苏晏站在一旁，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屿听的紧张，温和地开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如果害怕，真的不用勉强，我们在下面等也一样，可以帮你们看东西。”

　　“没事！我……我试试！”林屿听被苏晏的话激了一下，更不想露怯，鼓起勇气说道，只是声音微微发颤。

　　排队时，队伍蜿蜒。林屿听下意识地站在了江沉砚和苏晏中间。

　　江沉砚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林屿听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将他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些。

　　林屿听以为江沉砚是担心他怕或者被人群挤到，还感动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甜丝丝的。

　　终于轮到他们。坐上过山车，扣好安全带，林屿听紧张得手心冒汗，死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恐惧而轻轻颤抖。

　　和之前一样，在过山车缓缓爬升、最令人心悸的时刻，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覆盖在他紧紧抓着扶手、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的手上。

　　他睁开眼，偏头看向身旁的江沉砚。

　　江沉砚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高速流动的空气中显得愈发冷硬利落，仿佛只是随意地将手搭在那里。但掌心传来的稳定支撑，却给了林屿听莫大的勇气。

　　过山车骤然俯冲，强烈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周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林屿听也忍不住放声尖叫，反手死死抓住江沉砚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风猛烈地刮过脸颊，在急速的旋转、跌落和倒挂中，天旋地转，他感觉到江沉砚的手指坚定地穿过他的指缝，与他紧紧十指相扣，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却也带来了无比坚实的安全感。

　　那一刻，所有的恐惧仿佛都被掌心交握处传来的、滚烫的温度和力量驱散了。

　　从过山车上下来，林屿听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脸色苍白，靠在江沉砚身上缓了好一会儿，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江沉砚第一时间扶住他，递上拧开的水。苏晏则和郑玥云、阮薇薇站在一起，看着林屿听苍白的脸色，关心地问了句:“屿听，没事吧？”得到林屿听摇头的回应后，便不再多言。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游乐园里的万千灯火次第亮起，将这里点缀得比白天更加梦幻迷离。

　　他们找了一家主题餐厅吃饭。座位是半圆形的卡座，林屿听自然地和江沉砚坐一边，郑玥云和阮薇薇坐一边，苏晏则独自坐在对面连接卡座的、略有些距离的单人沙发上。

　　点餐时，林屿听翻着制作精美的菜单，看到“蟹粉豆腐”时，想起之前的美味，顺口就对苏晏说:“苏大哥，这个蟹粉豆腐，看起来好像和你妈妈做的那种有点像哎。”

　　正在看菜单的江沉砚动作顿住，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林屿听，眼神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冷意。

　　林屿听毫无所觉，还在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谢:“上次你妈妈做的便当真好吃，特别是那个照烧鸡排和玉子烧，替我谢谢阿姨。”

　　“你喜欢就好。”苏晏微笑着回应，“我妈妈知道有人这么欣赏她的手艺，一定会很高兴的。”

　　江沉砚“啪”地一声合上菜单，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点个糖醋排骨，油爆虾，酸菜鱼。" 他报出的菜名，无一例外都是林屿听平时最爱吃、且符合他口味的菜式，与那道清淡的蟹粉豆腐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在无声地强调着什么。

　　林屿听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眼睛一亮:“好啊好啊！酸菜鱼！我好久没吃了！还要那个酒香草头！”

　　吃饭过程中，林屿听偶尔会和苏晏聊起最近看的某本书里的情节，或者讨论一下复习中遇到的某个难点，江沉砚大多时候沉默地听着，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偶尔会给林屿听夹菜，精准地都是他爱吃的肉和鱼。

　　当林屿听又一次和苏晏讨论起一个文学典故，两人聊得有些投入时，江沉砚舀了一勺滑嫩嫩的蒸蛋，自然而然地递到林屿听嘴边，打断了他的话头:“尝尝这个，火候不错。”

　　林屿听话说到一半，下意识张嘴吃了，温热的蒸蛋入口即化。他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动作在朋友们面前过于亲昵，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绯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沉哥……我自己来就好。”

　　郑玥云和阮薇薇在对面看着，憋笑憋得肩膀都在发抖，赶紧低头猛吃掩饰。

　　苏晏则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这亲昵的一幕，神态自若地低头安静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偶尔喝口水，姿态从容，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情绪。

　　吃完饭出来，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城堡前的最佳烟花观赏区域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声震耳欲聋。

　　“完了完了，这阵势，我们肯定挤不到前面了，能看到个影子就不错了。”郑玥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头，懊恼地跺了跺脚。

　　“没关系，在哪里都能看到烟花的，就是视野差一点。”阮薇薇轻声安慰道，但眼神里也难免有些失望。

　　江沉砚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又抬眼冷静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混乱的环境，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一栋不太起眼的、挂着“员工通道，闲人免进”标识的建筑上。他低头，对正踮着脚试图看清前方状况的林屿听说:“跟我来。”

　　“啊？去哪儿？”林屿听茫然。

　　江沉砚没有解释，只是极其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对郑玥云和阮薇薇说了句“稍等”，又看了一眼苏晏，算是示意，便带着林屿听朝着那栋建筑走去。

　　他跟门口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出示了一下手机里的某个电子凭证或信息，工作人员仔细查看后，态度恭敬地点了点头，竟然侧身让他们进去了！

　　“哇！江沉砚你认识这里的管理层吗？太厉害了吧！”郑玥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江沉砚没有多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家里有点业务往来”，便示意他们跟上。

　　通过一段安静、铺着地毯的走廊，他们乘坐一部内部员工电梯，直达楼顶。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推开厚重的天台防火门，视野豁然开朗，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在脚下。

　　这里没有下面令人窒息的拥挤人群，只有空旷平整的平台和微凉清冽的晚风。

　　而这里，竟然是俯瞰整个游乐园和远处城市璀璨夜色的绝佳位置！脚下是如同星河般铺展的、斑斓闪烁的乐园灯火，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像一枚镶嵌着无数钻石的、梦幻的光环，远处城市的霓虹勾勒出天际线的轮廓，美得令人屏息。

　　“天啊……这里视野太好了吧！简直像VIP观景台！”郑玥云忍不住惊叹道，和阮薇薇兴奋地跑到栏杆边，拿出手机拍照。

　　苏晏也微微颔首，环顾四周，真诚地对江沉砚说:“这里视野确实无与伦比，谢谢你带我们上来。”

　　江沉砚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身边因为惊喜而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泛着兴奋红光的林屿听身上。

　　烟花秀开始前，大家都在栏杆边找到合适的位置等待。

　　江沉砚站在林屿听的左侧，靠得极近，手臂几乎贴着手臂。

　　苏晏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右侧，和正在兴奋讨论的郑玥云、阮薇薇在一起，刻意拉开了与那两人的距离，姿态放松而坦然。

　　倒计时开始，广场上传来万人齐声的呼喊，声浪震天。

　　“十！九！八！……”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林屿听激动地抓住江沉砚的胳膊，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漆黑的夜空。

　　江沉砚低头，看着林屿听因为极度兴奋而格外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远处闪烁的灯火，也映着他自己小小的缩影。

　　“三！二！一！元旦快乐！”

　　“咻——嘭！”

　　第一朵硕大无朋的金色烟花伴随着巨响在夜空中轰然绽放，如同瞬间怒放的千丝菊，流光溢彩，瞬间点亮了整片沉寂的夜幕，也照亮了林屿听写满惊叹的精致侧脸。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无数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炸开成各种绚烂的形状和颜色，紫色的鸢尾，红色的牡丹，绿色的垂柳，蓝色的星辰……砰砰作响的轰鸣声回荡在空气中，伴随着下面广场上传来的一阵阵巨大的惊呼和赞叹。

　　“太美了……”阮薇薇仰着头，喃喃道，被这璀璨的景象深深吸引。

　　郑玥云已经兴奋地切换成了录像模式，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要发朋友圈。

　　林屿听完全被这极致的绚烂迷住了，仰着头，嘴巴微微张着，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惊叹和喜悦。

　　烟花明明灭灭、五彩斑斓的光影在他白皙精致的脸庞上飞快地流转，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整个夜空的瑰丽与辉煌，亮得惊人。

　　江沉砚没有看烟花。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专注地落在林屿听的脸上。

　　看着烟花的光影如何描摹他的眉眼，如何点亮他的笑容，如何在他清澈的瞳仁里绽放出比夜空中的花火更加动人的光彩。

　　在又一波极其密集、绚烂的烟花齐齐腾空而起，将整个夜空照耀得如同瑰丽白昼的瞬间，在震耳欲聋、几乎要淹没一切的爆破声和脚下鼎沸人声的完美掩盖下，他微微倾身，靠近林屿听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林屿听敏感的耳廓。

　　周围太吵了，林屿听似乎没有听清，或者说，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鼻尖几乎擦过江沉砚的下颌，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

　　烟花还在持续不断地绽放，映照得江沉砚通常没什么情绪的眼底也仿佛有了瑰丽的、流动的色彩。

　　他看着林屿听震惊而茫然的、带着询问眼神，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沉静、肯定而专注地，再次重复了那个无声的、却重若千钧的讯息。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屿听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先是骤停，随即开始失控地狂跳起来，声音大得几乎要盖过烟花的轰鸣。

　　滚烫的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上脸颊和耳朵，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傻傻地、怔怔地看着江沉砚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比此刻夜空所有烟花加起来还要炽热、还要明亮的星海，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发酸。

　　他看到了。

　　也……清晰地“听”到了。

　　尽管没有声音，但他百分之百地读懂了江沉砚的唇形，读懂了他眼中那片不容错辨的、压抑了整日甚至更久的情感。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完全呆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近乎得逞的笑意。

　　他伸出手，没有做任何更进一步的亲密动作，只是轻轻握了握林屿听垂在身侧、有些发凉的指尖，用力地攥了一下，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和他未说出口的话一起烙印上去。

　　然后，他便直起身，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依旧绚烂的夜空，仿佛刚才那个在漫天烟花最盛时、近乎霸道宣示主权的话语，只是一个被烟花声掩盖的、无人知晓的秘密。

　　但林屿听知道，不是幻觉。

　　指尖残留的滚烫触感和那句无声的话语，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江沉砚握过的手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灼热的体温和紧握的力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到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喜悦和幸福感，像脚下最绚烂的那朵烟花一样，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无数甜蜜的碎片四处飞溅，让他浑身都轻飘飘、暖洋洋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随着这漫天的烟火一起，快乐地飞上夜空。

　　他悄悄抬起头，看着江沉砚在烟花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少了几分冷硬的侧脸轮廓，偷偷地，一点点地，弯起了嘴角，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甜，如同浸了蜜糖，怎么也抑制不住，最终化作一个灿烂无比的、傻乎乎的笑容。

　　“屿听！快看！那个！那个金色的瀑布烟花！太壮观了！…”郑玥云指着天空激动地大喊，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林屿听抬起头，看向那片被无数烟火渲染得五彩斑斓、流光溢彩的夜空，用力地点头，眼里的光芒却比夜空中所有烟花加起来还要璀璨、还要明亮动人。

　　烟花秀还在继续，夜空被渲染得如同上帝打翻的调色盘，光影疯狂流转，映照着世间百态。

　　林屿听悄悄地将自己的手，重新塞进了江沉砚垂在身侧、看似随意放着的手心里。

　　江沉砚的手指先是微微一动，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毫不犹豫地、坚定有力地收拢，将那只微凉却带着无比信赖意味的手，牢牢地、紧密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之中，仿佛那是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再也不会松开。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满天泼洒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烟火，谁都没有再说话。但十指紧扣的双手，和耳边似乎还在持续回响的、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一句，已经胜过世间所有的千言万语。

　　“……我也是。”林屿听在心里，对着漫天烟火，对着身边这个人，轻轻地、无比坚定地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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