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余温

　　俞温神清气爽的换上新西服去上班了，效果好似改头换面，原本总觉得自己邋里邋遢，与人打交道也没意思，如今容光焕发，充满干劲。
　　工作正在步入正轨，俞温对附近街区的熟悉程度与日俱增，能熟练的派发传单，流利的打推销电话，想必不久便能单独接客户。
　　经理隐隐有希望他转正的迹象，可俞温出来工作本不以挣钱为根本目的，这只是用来粉饰的借口，所以他对正式入职并不上心，有工作就做，不然就闲着，不会主动来事儿，这让经理犯了难。凭借多年的阅人经验，经理能感觉到俞温深藏不露，可惜一直没找到笼络他的突破口，这件事便暂且拖着，另行打算。
　　俞温日子过的可逍遥，前段时间彻底把酒店的房间退了，从此过上白天轻松工作，晚上回家美人在怀的生活，除了偶尔需要软磨硬泡才能做点令人血脉贲张的事，连做家务都是快乐的。
　　几场连绵的秋雨过后，气温骤降，t国准备迎来漫长冬季，雪线还未漫延，枯木已经用萧瑟武装自己了。
　　清晨掀开窗帘，氤氲的雾气将室内的旖旎风光掩藏，玻璃偶尔印上几个湿漉漉的掌印，拼命想抓住什么，又好像因为极致痛苦或欢愉而挣扎的指节泛白，很快覆盖上另外一只更大的手掌。面容隐在模糊水雾之后，一浪又一浪不断呼出的热气重新把截然不同的春光保护起来。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冷空气刺激的俞温瑟缩一下，他不得不回来多加一件羽绒服，趁机给正在揉腰的郑禾恩一个亲吻，换来对方嗔怪的瞪视。
　　区里一个楼盘即将交付，仪式通常需要找人暖场，房产中介公司是最好选择。平时这种省力的活儿极为抢手，一般组员还轮不上，这回经理特地把机会单独留给俞温，要他和自己一起出席仪式，借机同俞温聊一聊他的未来规划。
　　俞温根本没琢磨经理的小心思，只知道这是摸鱼的好时机，不用东奔西跑走街串巷浪费口水，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没做任何准备。
　　交付仪式当天，现场来了一位地产公司的中层领导，几家媒体，几户业主，也有像他们一样凑热闹的房产销售，从衣着上便能将人区分，看似西装革履，站在门边和人热络攀谈的，几乎全是俞温现在的同行。
　　经理和熟人聊的热火朝天，没空搭理俞温，俞温于是自己端一杯热茶，拿一本宣传册装模作样的翻，实际正在偷听一旁的销售和业主对话，听他们反复提及开发商，名字以俞温现在的知识储备，仅仅是有些熟悉。
　　直到一张照片抓住俞温的注意力，那是过去某次剪彩仪式，白净的年轻男人和一位中年人手持红绸两端站在舞台正中，面容温和带点喜意，背后巨大的屏幕俨然显示几个中文大字，“鸿鹄地产...分公司...”
　　俞温念叨几遍，忽然察觉关键信息，此时此地在各路标语中反复出现的是这个公司的外文名...难怪...
　　俞温当即把口罩和帽子重新检查一遍，确保不会有人认出自己，且不会有摄像机拍到自己。他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的角落，让身高优势不那么突出，和普通观众并无任何分别。
　　哪怕知道这样小小的仪式，地产公司的高层一般不屑莅临，俞温还是不敢松懈，一边偷偷东张西望，一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担惊受怕近一小时，幸好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尽管经理觉得他举止奇怪，悄悄提醒他好多次，却碍于情面，没有直接询问。
　　仪式结束后，经理自然不会放过能广交朋友的机会，没等俞温开口，他已经和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套近乎了。
　　俞温伸出的手悬在空中，想打个招呼都插不上话，悻悻收回捋帽子，低头从中庭往外。
　　迎面遇上正沉浸在交谈中的几人，俞温微微错身避过，下一秒，蓦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俞温？”声音清亮亮的。
　　俞温下意识回头，等反应过来此刻最好应该遮掩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那人站定，虽比俞温矮一头，可下巴总是微抬起，昂贵的西服和精致的配饰衬得他英俊贵气，眉目间较从前多几许老成。
　　他略略迟疑，“你...”
　　俞温无奈扶额，“那个...你就当没看见我，行吗？”刚刚在宣传册上出现的男人，现在大变活人一般站在自己面前。
　　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俞温片刻，然后嘴角慢慢上扬，是一个有点坏和冷的笑，“真没想到啊...”
　　“钟总！”身后十几米处突然传来一个万分惊喜的声音。
　　钟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在俞温幸灾乐祸的注视中缓缓回头，只见公司的中层领导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朝这边涌过来，几秒就挤开钟凉身边的下属，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拍马屁。
　　钟凉本是想低调行事，不料被这么一喊，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原本开阔的场地顿时有些拥挤，空气因嘈杂人声变得粘稠。他不得不隔着人群和俞温对视，见俞温还在那儿跟他摇头暗示，差点翻白眼，知道俞温这会儿帮不上忙，不着痕迹的挥手叫他走开。
　　经理也赶过来凑热闹，无意中见到这一幕，立刻把俞温拉到一边，“诶，你，你认识钟总？”
　　俞温装傻充愣，“谁是钟总？”
　　经理狐疑的看他一眼，“刚刚你不是在和他讲话？”
　　“没有啊。”俞温矢口否认。
　　经理虽然还不太信，但见俞温坚决笃定，暂且将疑虑压下。
　　差不多到下班时间，经理本想叫俞温同行，顺带把一早准备好的内容跟他谈，哪知俞温低头看一眼手机，把他的话堵了个严实，“经理，我这儿还有点事，先下班了，再见。”
　　“诶诶！你！”经理想叫住他，可俞温已经快步往后门走，他只好无奈的在原地跺了跺脚。
　　...
　　黎津的车擦的锃光瓦亮，在未完全开发的周边环境中异常显眼。
　　俞温上了车，黎津从驾驶座回过头来，“你怎么在这儿？刚听阿凉说起来，我还有点不敢相信。”
　　俞温表情一言难尽，“就...找点事情做。”
　　钟凉在副驾驶笑了声，怎么听都带着嘲讽的意味，俞温有点恼羞成怒，可看黎津只是温和的摸摸对方的头发，又像是被塞了一嘴狗粮，真是噎得慌。
　　“你问一下禾恩什么时候下班。”黎津道。
　　“好。”俞温低头发消息，将偶遇这两人的情况简要说明，很快收到回复，郑禾恩说自己已经在换衣服了。
　　“白天忘记跟你说，黎津约我们一起吃晚饭的，所以我这边工作也早点结束。”郑禾恩解释道。
　　俞温不清楚黎津这顿饭的用意，但没多问。
　　等接上郑禾恩，俞温顺理成章有了可以秀恩爱的对象，登时挺直腰杆，握上他的手道，“冷不冷？手怎么这么冰？”顺势把人半搂在怀里。
　　黎津下意识要将暖风的温度再调高，手在半路被气鼓鼓的钟凉截住，“他们抱这么紧，怎么还会冷。”
　　黎津抿唇忍笑，装作无事发生，继续专注开车。
　　由于不能妨碍黎津驾驶，接下来的路程钟凉只能听着后座两人，或者说俞温单方面的亲亲我我，他撅嘴嘟囔，十分不满。
　　黎津倒似已经习惯，在红灯间隙低声对他说些什么，又帮他理围巾，钟凉这才不再生闷气。
　　前后两排分出一道天堑，各自圈出一个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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