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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扬州(大结局)
“阿言,阿言……”
一声呼唤让胡言吾在迷迷糊糊中醒来。
他睁开了眼,眼里倒映着的,是深蓝色的夜幕,和漫天的繁星。
唤他的人,是段暄。
胡言吾与段暄二人,此时正在一条小船上,段暄盘腿坐着,胡言吾把头枕在段暄的腿上,小船慢慢悠悠,信水而走。
床底下,映着一整个天际的繁星。
胡言吾记得,自己刚刚闭眼时,太阳将落未落,自己这一觉,直接从黄昏睡到了深夜。
胡言吾挣扎着起来,河两岸种着大片大片的琼花,洁白的琼花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梦似的一层白光。
“阿暄,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了——”
胡言吾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
不知该怎么说……
曾经的胡家,曾经的胡老爹,曾经的阿言……
段暄笑笑,一脸的温柔,“梦见了金榜题名?还是梦见了腰缠万贯?”
看着段暄,胡言吾眉头一皱。
月光下,段暄笑的一脸单纯无害,温柔的月光衬的他也是一片温柔,段暄眼里笑意盈盈,闪着温暖的金光。
像是?像是另外一个人?
胡言吾的眉头拧的越来越重,他与段暄相处了那么久,假货蛮子什么样子他化成灰都认得,面前的这人……
“你是谁?”
“我?”段暄眨巴着眼睛,“我是段暄,你同窗兼相好的。”
“啊?”
“你是睡糊涂了吗?”段暄接着道,“我看你是又说胡话了,前些日子,你在书院里,和唐夫子大吵大闹,说什么光华司都是一群庸人,静寒帝脑子不好使,那个李玄甫不过就是擅长考试罢了。”
胡言吾一急,“唐夫子?静寒帝?”
段暄“啧”了一下,“怎么岁数不大,脑子却不灵光了?现在是静寒十年,明年会有一次春闱,你可是说了要做静寒十一年的状元啊!”
静寒帝淳于琳珉登基,已经有十年了。
扬州举子胡言吾,也正好十六岁。
胡言吾瞪着他,见着段暄这云淡风轻样,又是急道:“那你娘呢?还有我爹呢?”
“我娘?”段暄有些疑惑,“我娘在家里好好的,你爹也在你家的点心铺子里帮忙,你爹原本是京都人,后来不知怎的跑来了扬州。”
“扬州?”
胡言吾的瞳孔一下子放大,整个人都有些呆。
难不成,自己做了个梦,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梦里,段蛮子冷漠决绝,腹黑深沉,二人在京都鲜衣怒马,在朝堂风云中,处心积虑,斗太子、斗朝臣、斗六爷、斗韩相,一道助静寒帝登基……
而如今,眼前的这一切却在告诉他,京都所发生的种种,不过皆是过眼云烟,南柯一梦。
“我娘前些日子病了,病的快不行了,还好路过一个疯道士,给我娘喝了一碗药,我娘才好了,”段暄自顾自道,“所以,我才有空喊你来游船。”
“……”
胡言吾看着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段暄,顿时头皮发麻。
段暄用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没烧着啊,怎么?睡一觉把魂都睡没了?”
不对!不对!
胡言吾狂甩着自己的脑袋,这不是那个假货蛮子!假货蛮子化成灰他都认得!面前这是个陌生人!
他一急,又是一把推开段暄,他头一次力气有这么大,段暄经他这么一推,竟然一下子被推进了河里!
胡言吾又是一急,他连忙跳入水中……
……
“阿言。”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胡言吾一下子惊醒,额头已经是汗涔涔,他睁开双眼对上的,依旧是深蓝色的夜幕,和漫天的繁星。
胡言吾缓缓的喘了一口气。
段暄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胡言吾,微微皱了眉。
“你是作噩梦了吗?”
听着这个冷冽的,却又熟悉的声音,胡言吾的一颗心渐渐的踏实下来。
胡言吾摇摇头,看着那双深如湖水的眼睛,“没有……”
他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头却依旧枕在段暄的腿上。
胡言吾看着河里倒映的点点星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刚刚在梦里发生的一切,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真实的好像……
好像确有那么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他不过是个准备进京赶考的扬州举子,段暄是他的同窗;段暄的娘并没有去京都,也没有入宫,与胡梅若是两条平行线,段家与胡家,在扬州这小小的城里,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
胡言吾又翻了个身。
那个世界里,静寒帝淳于琳珉没有以上种种遭遇,他的父亲淳于翎因为是嫡长子,被立为太子,但太子英年早逝,中运帝便直接将淳于琳珉立为太孙。
中运帝在琳珉五岁那年撒手人寰,将江山留给了年幼的太孙以及太孙生母尹氏,淳于琳珉遵遗嘱被立为静寒帝。
尹氏与幼年静寒帝,孤儿寡母皆仰仗当朝宰相韩文思,宰相韩文思力挽狂澜,替淳于家举托着整个大晟江山,最终积劳成疾,在太孙十四岁那年,轰然辞世。
静寒帝,于十四岁临朝亲政。
韩文思死后,静寒帝便停止了宰相制度。
静寒帝设立光华司,光华司代替了宰相的职能,受到皇帝的直接管辖。
光华司的首辅,便是有着‘不世天才’之称的李玄甫。
韩文思的女儿,韩雅音,嫁给了将军府三子,毕云森。
毕云森为缓解西北边境战患,带着韩雅音,夫妻二人跑了玉门关,一起抵抗外敌,被赞为本朝梁红玉韩世忠。
六爷也没死,六爷在那个世界里很平静,是个富贵闲人,他有不能读的毛病,但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代文豪,他用口述的方式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诗篇、词赋。
六爷没那么计较,没那么刻薄,待人彬彬有礼,曹鸢夕也如愿的成了璟正王妃。
而十三爷淳于翤,则一直呆在七里河大营,安安分分的助着静寒帝打理江山社稷。
终身未娶,孤独终老。
……
这些,都是胡言吾在落水时看见的景象。
胡言吾微微闭了一下眼,心若止水。
这才是真的南柯一梦。
他耳边传来青蛙的咕呱叫声,已经是夏初了。
他的肚子也“咕呱”叫了一声。
胡言吾缓缓开口,“暄,咱们去星月楼吃蟹粉狮子头去。”
这句话说完,胡言吾突然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段暄皱了一下眉。
哪里还有什么星月楼……
他们被撵出京都,已经有半年了。
现在,他们在扬州。
“啧,我这脑子……”
胡言吾摇摇头,用手撑着船面,将身子支起来。
现在,他与段暄在扬州的运河之上,二人乘了一叶小舟,运河两岸是点点白花。
这些白花是扬州的琼花,琼花一团一团的开,在夜晚的月光下,像是一群一群的白色蝴蝶。
因此琼花发,维阳胜洛阳。
若无三月雨,占断一春香。
相传隋炀帝为了看琼花,不惜花费数精力,开凿了大运河。
可是,他看了一回,隋朝便倒了,不知这算不算是琼花的错。
“东风何处擅浓华,只有扬州第一花。天上群仙肤似雪,绿云深拥七香车。”胡言吾念了句诗。
他第一次见到琼花,觉得很美。
如果天天看到琼花,还会觉得美么?胡言吾嘴角浮上一丝浅笑,那个扬州的胡言吾,天天看琼花会不会看腻了?
琼花只在扬州盛开,只有扬州的琼花才能算是琼花。
扬州啊,扬州。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过者皆流连,世人皆向往。文人樊川洋洒数篇,只为这绿杨城郭,只为这绮丽繁华的扬州城。
那个世界的胡言吾,如愿以偿的投胎去了扬州,遇到温润如玉的段暄,才华横溢,意气风发,以考状元为人生己任。
胡言吾忽然笑了一下。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那个世界的胡言吾,过的幸福而又恣意。
那个平行世界里,每个人都很幸福。
胡言吾不知那个世界的胡言吾是自己的一场梦,还是现在的自己是那个世界的胡言吾的一场梦?胡言吾又想想,说不定,都是一场梦。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说不定是两场平行的梦,胡言吾嘴角微微上扬。
“你想吃蟹粉狮子头了?”见他傻笑,段暄忽然道。
胡言吾摇摇头,“倒没有。”
胡言吾又继续道,“暄,你知道我第一次吃蟹粉狮子头是在哪儿吗?”
段暄思索了片刻,“毕家?”
胡言吾摇摇头,“是在我家,是我奶做的,我们家以前,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我爹还是个毛头小子时,家里有个扬州婢女,这蟹粉狮子头就是我奶跟她学的。”
“嗯。”
“不过,我奶只给我们做过一次,“胡言吾苦笑道,“我这个好吃鬼,吃完就记住了,后来得知将军府里有扬州厨子,实在忍不住,就翻墙将军府,后来与老毕不打不相识,不,说准确些,是被老毕揍了……”
段暄:“嗯。”
胡言吾看着段暄,“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扬州人?”
“嗯?”
他的这个问题让段暄有些摸不着头脑,段暄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胡言吾一笑,眼波流转,“我喜欢的东西都是扬州的,扬州菜,扬州点心,所以,说不定你也有扬州血统。”
段暄沉思了片刻,“可能。”
“阿暄,你说,会不会还有个世界?”
“嗯?”
“另一个平行世界,我们生来便是扬州人,京都那些纷扰复杂,那些尔虞我诈,从未有过?”
这次,段暄没说“你书读的不多脑子里想的却不少”了。
段暄:“如果真有那么个世界,我们能不能遇到还是个问题。”
“哈哈哈哈……”
胡言吾一下子释然,开怀大笑。
是啊,如果真有那么个世界,所有人的人生轨迹被重新改写,他可能见不到毕云山,见不到淳于琳珉,见不到李玄甫,见不到京都的所有人……
但是。
胡言吾回忆着刚刚在梦里见到的那个段暄。
如山间之清风,如海上之明月,俊采星驰,烁烁其华,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胡言吾笑笑。
他们,终归是会相遇的。
那个世界的段暄是那个世界的胡言吾的,而他的段暄,则是面前的这个假货蛮子,这个冷心冷面,经历了无比痛楚的假货蛮子。
胡言吾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眼里有几分激动。
段暄一皱眉,“怎么了?”
“我……我怕你落水。”
段暄笑笑,伸手覆在了胡言吾的手上。
“净说傻话。”
胡言吾也笑笑,倚靠在段暄身上,二人一同看着天上的明月。
天上的明月皎洁光华。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小船如同一片叶子,在运河里的璀璨星海之上冉冉游行,温柔的无声无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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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结啦,撒花撒花~~~第一本书写完,自觉辛苦,但也是收获颇多,写文时将自己带入到了其中的每一个角色,体会他们的酸甜苦辣,一起经历晟京的权谋斗争,最后相忘于江湖,只能道一句:人生值得。
最后贴一段歌词,是最近一直在听的《人间不值得》,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那个喜欢自己的、自己也喜欢的人,一起携手在人间!
人生在世不称意呀,失眠或失恋
只劝你来把个盏,侃呀么侃大山
喝完大酒撑条船,说今生不靠岸
去天涯海角浪个遍,失意当尝鲜
这一路手握剑,身侧有千帆
时不时回头看看,百味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