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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
苏州最好的绣坊,几十位绣娘,绣了一年。百鸟朝凤,大袖镶绣金丝,丝绦软如云练,腰身收束盈盈一握,衣摆逶迤曳地,在屋内不必点灯,正红赤金交相辉映满室生光。阮峥抬手将耳坠扶正,回首一望,恍若神女降世。
“好看吗?”
阮峥娉娉婷婷走向洛云桢。
洛云桢盘坐在垫上,盯着她,忘了手里正倒着茶,茶水从杯中漫到托盘里。
水流了一地。
“好看,”他仓促放稳茶壶,轻咳一声,“自然是好看的。”
“衣裳好看还是人好看?”
“人。”洛云桢不假思索。
“我穿了一个时辰才弄好,你说人好看,”阮峥提起裙摆,脚上只穿着白袜,轻轻踢了他一下,眼睛里噙着丝笑意,“那我费力气穿什么?”
“大喜之日,总得穿点什么,”洛云桢伸出手,捋顺她的裙摆,“至少在人前得穿。”
“人后呢?”阮峥凑近他耳边问。
鬓边步摇垂下来,撞在洛云桢脸上,相得益彰,愈发红润。
“看殿下喜欢。”洛云桢屏住呼吸,疑心她要使坏。
“那我以后天天穿这个了。”
“好。”
两人挨得太近,步摇似乎都变烫了。洛云桢盯着她的耳垂,忽然有个冲动,想抱她坐在自己怀里搂紧,念头才起来。阮峥却像得逞般故意撤开,与他拉开距离,舒展大袖,在对面跪坐下来。洛云桢知道她是戏弄自己,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递给她一杯热茶。阮峥接过,臂弯却绕过他手腕,做出喝交杯酒的交缠姿态。
洛云桢意会到她的眼神:“提前练?”
阮峥轻轻与他碰杯,盯着茶水里自己的倒影,人面桃花相映红,难得流露小女儿情态,双颊滚烫,眼波柔如水。上辈子也不曾动过的春心,都在烟花三月江南,开花结果。曾经梦
里痴缠,梦里不知身是客。
“怕你醉,不喝酒了。”她低下额头,嘴唇碰到杯口。
洛云桢心神一晃,喉结滚动,咽下茶水。
两两相望。
她眼中柔情万千,似有千言万语可诉。
洛云桢将她往前带,道:“只练交杯酒,不练别的吗?”
两人嘴唇差点碰上。
阮峥慌忙别开脸,靠在他肩头,将突如其来的吻改做拥抱。洛云桢环住她的腰,手掌贴着她后脑勺的头发。她闭上了眼睛,眷恋这点温柔缱绻,就这么抱到天荒地老,不想过去和未来,纵容自己多逃避一秒钟。
洛云桢听到细微的抽气声,“怎么了?”
她抹掉眼角水迹,若无其事起身,坦诚迎着他的视线。
“有东西进眼睛里了。”
洛云桢捧起她的脸:“我看看。”
阮峥抬起下巴,任由他看,也借机光明正大看他。他按着她眼尾,轻轻吹气,没用什么气,却把她眼尾吹红了。阮峥无声地笑起来:“好了,没事了。”
洛云桢:“没看见有什么东西。”
“许是飞走了。”
阮峥不太在意这个,从袖子里取出玉雕狐狸,塞给他,“先放你那。”
这只玉雕她时时带在身边,从不舍得松手。
洛云桢:“怎么给我?”
“怕丢了。”
“嗯?”
“现在记性不好,”阮峥含糊说:“你帮我收着。”
洛云桢虽觉着奇怪,但还是收下了:“好,等你嫁过去,再给你。”
阮峥轻轻嗯了一声。
天色渐晚,她点燃蜡烛,盯着烛泪。
“你该回去了。”
“我,”洛云桢捞起她一缕头发,“我必须回去吗?”
“不然呢?”
“嫁衣到了之后,我一直在失眠。”
阮峥翻出剪刀,剪掉那截头发,“带着它和头发回去,放在枕边。”
洛云桢沉思:“那岂不是更睡不着了?”
“没办法,”阮峥道,“熬着吧。”
“殿下忍心?”
“少来。”
洛云桢收起头发和玉雕,放入怀中:“那我走了。”
阮峥:“走吧。”
洛云桢叹了一口气:“我真的走了。”
阮峥气笑了,指着门:“你到底走不走?”
洛云桢立起身,从她身边走过。阮峥以为他即将离开,下意识想要目送,转向那头,却被猝不及防被碰了一下嘴唇。他似乎算准时机回头,刚好偷亲到,趁她没反应过来便抽身,一触即分。他倒退着走路,眼里笑意深深,嘴型比划着“等我”两个字。短短一瞬间,光消失在门外,冬日依旧,天上寒星闪动。
阮峥坐在原地,很久没有眨眼。
唇上似有余温。
烛泪静静地淌,照着夜深的房间。
等到心中万丈波浪归于平息,余温随之散去,寒意侵袭而来。她翻过身,坐到他方才的位置,缓缓抱住自己的膝盖,觉得有点冷。嫁衣害得洛云桢失眠,现在传染到她这里。裹着宽袍大袖一整晚,果然无眠。烛火燃尽,熹微晨光刺进来,她抬手挡了挡眼睛,天亮时才想起应该换下,也许是因为舍不得。
……
去见皇帝,还是得穿宫装。
她早跟公公通过气,入宫时还是不巧,来错了时辰。皇帝正在贵妃娘娘宫里用早膳,没工夫见她。她在太清宫等候,闲极无聊,将殿内摆件里里外外瞧便,再把柱子上的龙纹数清楚,终于熬到日上三竿,见到皇帝他老人家姗姗来迟。皇帝最近特别忙,在太子身上下功夫,没闲工夫搭理她。
皇帝不知道她急里忙慌赶来,是要整什么幺蛾子,喝一口茶冷冷瞥她好几眼,示意她长话短说,说完赶紧滚蛋。
阮峥也不磨蹭,请完安便开门见山,表明来意:“儿臣想同陛下讨一份旨意。”
“旨意,”皇帝掀开一份奏折:“太后不是留给你了吗?”
“儿臣说的不是婚事。”
“那是什么?”
阮峥郑重跪倒,朗声道:“儿臣恳请父皇,废黜永宁封号。”
杨公公倒茶的手哆嗦了一下,茶水溅到折子上。
皇帝猝然抬眼。
杨公公面如土色,膝盖一软:“奴才该死!”
皇帝盯着阮峥的眼睛:“你说什么?”
阮峥:“虚名不过过眼烟云,儿臣不想要了。”
皇帝皱起眉头,见她模样不似玩笑,撂下折子:“你又在闹什么?”
“没有闹。”
“废黜封号,你以为这是儿戏?”
“儿臣想离开长安,放下一切,去为太后守灵。”
“你又要与朕赌气吗?”皇帝勾起一段回忆,心下不满。
“儿臣不敢。”
“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儿臣只是在想,”阮峥声色不动,额头贴着光可鉴人的地板,道:“与其等着父皇想方设法废我,不如做个孝顺女儿,先迈出这一步,省得父皇为难。”
皇帝面色阴沉,对她语气感到十分膈应:“朕几时要废你?”
阮峥:“迟早的事。”
九五之尊的心思岂容他人揣测。
杨公公战战兢兢,不敢出声打圆场。
“放肆!”皇帝扬手打翻茶盏:“朕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阮峥闭目,默不作声,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洗礼。
场面一如许多年前,永宁公主跪在这里。
皇帝同样是雷霆震怒,因她讨要洛云桢,随口一说的那句“儿臣色/欲熏心”。记忆中的耳光并没有甩下来。但皇帝也气得不轻,似乎忍无可忍,指着她:“朕顾念太后,一直纵容你。你游历大周四处胡闹,惹出祸乱,回到公主府以为能安分点,结果自污声名惹天下人唾骂。这么多年,朕驳了多少条弹劾你的折子,朕苦心孤诣,你却这般不识好歹!”
“我的确不识好歹,无可救药,请父皇降旨废黜。”
阮峥重重朝他磕头,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儿臣跪谢父皇圣恩。”
皇帝振袖起身,逼视她:“你扪心自问,这么做对得起太后吗?”
阮峥心如刀割,面上毫无反应:“儿臣不孝,愧对太后教诲。”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成全父皇。”
“混账!”皇帝跺脚,差点踹翻桌案,吓得杨公公跪在地上发抖。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杨公公抱着皇帝的腿,哆哆嗦嗦道:“殿下肯定是一时糊涂,说了气话,您千万担待,念在太后娘娘的份上。”
皇帝踢开杨公公,走到阮峥面前,几乎快踩到她手指:“你说,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阮峥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皇帝揪住她领口,让她抬起头:“说出来,朕成全你。”
“儿臣……”
“朕命令你说!”
阮峥深呼吸:“儿臣想起来一件事。”
皇帝:“什么?”
阮峥阻止了一下语言,缓缓道:“当年,齐魏大战,父皇是事先知情的吧。”
皇帝瞪着她,仿佛被雷击中。
“魏军要去涿鹿,必然会过临安。”阮峥与暴怒的皇帝对视,感觉再说一句,他就会掐死自己,“可是父皇并没有派人知会我,让我带着几千人,螳臂挡车,去对抗十几万大军。陛下知道我不会逃,是想让我死在那的,对吗?”
皇帝满脸惊愕,手背青筋毕现:“你……”
阮峥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是因为洛随文的折子,父皇以为我要造反,为免日后威胁太子地位。索性借刀杀人,让我死在临安。这样的话,方便跟太后交代,又成全了我为国为民牺牲的好名声。我一死,就算魏国真吞并齐国,父皇日后举兵,也师出有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举多得。”
“只是父皇没想过,我会活着回来。”
阮峥按住他肩头,抿了抿唇,笑问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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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追更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们,说实话,写成这样还有人看,虽然只有几位吧,还是很高兴。
不知不觉居然写了四十多万字,尽管一直以来我抱着最大的热忱和诚意敲下每一个字,但受限于新人水平,呈现出来的效果惨不忍睹,我一度没有勇气翻回去重看一遍前文,害怕自己看着吐血,一气之下去修文,修来修去没完没了,连写完结局的勇气和精力都耗没了。
再怎么糟糕这也是我的作品,我一字一句敲下的,我无法写出理想效果,只能争取每一章都比前一章进步,用了最大的心思去雕琢。现在终于快要结尾了,感谢大家的观阅,放一下接档预收文《妖界真的完蛋了》,希望大家能多多收藏,谢谢!
以下是文案:
沈然仙君被镇压在亡灵碑下第三百年,重生复活,看到位踏月而来的妖族少年。少年停落在冰棺上空,用带血的剑拍了拍她的脸,大放厥词:“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灵兽!”
堂堂仙君,就这么被妖精扛回了洞府,当做稀罕宝贝。
大妖小妖来参观。
花妖对她的脸垂涎三尺:“这张人/皮好看。”
千年老藤大惊失色:“此女非妖非人,修为深不可测,所持灵镯乃上古法器,是个大祸害。崇晚,赶快埋回去!”
少年崇晚抱起弱质纤纤的沈然,抹去她嘴角殷红血迹。感知她脉搏奄奄一息,灵力虚浮松散,碰一下便会魂飞魄散,哪哪都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对于大家的误解,崇晚耐心回应:“她跟我说,她是个蛮荒小妖,才修成人形,妖丹就被道士剖走了,所以没有法力。”
莲藕傀儡抱着断掉的脑袋,恨得牙根痒痒,怒而告状:“她骗你的,我碰她的镯子,头就被打掉了!她的法力在我们所有妖之上。”
“别冤枉好人,”崇晚淡定地把它的头安回去,“她这么弱,怎么会伤到你呢?”
“她都是装的!!!”莲藕傀儡快被逼疯了。
妖君鬼迷心窍,善恶不分。
妖界真的完蛋了。
……
天性纯良妖族领袖VS吃人不吐骨头堕落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