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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返至
“哎,客官!来一壶龙井如何?大红袍也是上好的!”听得一人正招呼:“好嘞好嘞,里面坐,稍等啊!”
茶摊。苏临见着一人坐在那儿,略微蹙着眉,他走过去,压低声音开口:“又见面了。”
那人笑应:“缘分使然。”
苏临笑笑,为什么会重历这一天,他再清楚不过。从这个时候,那些谎话就开局了。
若是他当时没有去逛街,是不是又一切都不同了?还是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他看着眼前良久,轻声道:“缘分吗?或许。”
那人狐疑道:“请问兄台,找我何事?”
苏临喃喃道:“我并非来找你。”
那人追问:“那请问兄台是找何人?”
苏临沉默,答:“故人。”
对面更是狐疑,苏临便起身又说:“时候不早了,有缘再会。”
迈步晃入人潮,场景又变了。
昏黑一片,竟是妖界。苏临看着眼前,分明就是方才那招领处,好久之前那月老庙里面。
“哟,这还有求签?”神像下面有人说话。
苏临站在侧边木门后偷偷看着。
另一人:“嗯。”
“你试过没?准不准?”
“一共就四句话,何谈准不准?”
“四句话?该不会是这个打油诗吧?”
“就是。”
一人抬手,还是抽了一根。
苏临蓦地脚下一晃,“哐当”一声,木门撞击响了。
果然,果然又是。他这下看得真切,那上面分明一行字:万念以命答。
另一人皱眉看过来,苏临慌忙隐去身形。
“怎么了?”旁边问。
那人道:“抽到了什么?”
旁边叹气,毫无破绽:“问缘请取签。”
苏临躲着,蓦地攥紧了袖口。到底还有多少,他根本不知道?
他蓦地抿紧唇:不是一年两年啊,整整七百四十年,居然还有不知道。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这么愚蠢。
“哐!”烟火突然也响了,那人转了注意力走出去。
另一人却没走,转了眸子又看过来。苏临知他看不见自己,也探出身形望过去。
目光交错,若千载一时。太叫人恍惚了。
他赶忙合眸,听得外头喊:“你还在看什么?”
一阵脚步声,等他再看时,已经无人了。
万念以命答。万念以命答。苏临微喘气,咬牙又阖眼。
......
“神仙?神仙?”忽地来了那长白萝卜的声音:“你还好吧?”
苏临晃神,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出来了,沉默片刻,抬脚又往原先那招领处去。
“吖吖吖,等等啊!”长白萝卜卖力追上,喊:“我是长长了腿,但比不上你这么高个人啊!”
那愿签筒依旧在,苏临犹豫片刻,伸手去取出一根:白签,什么都没写。
他又抬手取出一根,任旧是无字白签。连续取了好几根,皆是如此。
“你在做什么?”长白萝卜狐疑问,也伸手去拿一根。
苏临瞥见上面写了字:命盘轮转时。
原来如此,他这下恍然大悟:愿签上原本是没有东西的。可为何自己总抽白签?莫非是做了天帝,不管用了?
默默放回手里的愿签,苏临又轻叹一声。
长白萝卜看一眼,问:“这是什么意思?”
苏临沉默片刻,答道:“萝兄以后应会知晓。”
“以后?那得多以后?”长白萝卜嘀咕一句,问:“你要回去了?”
“是。”苏临淡淡道:“萝兄后会有期。”
“吖吖吖,”长白萝卜赶紧问:“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苏临笑笑,道:“或许来年吧。”
“来年?这么久?”长白萝卜叹气,摆手道:“那也行吧,你可别忘了给我引荐啊!再见!”
“后会有期。”苏临淡笑,转身。
......
人间,又到一年寒返季。
“哎哟!祖宗呀!”一束发女子正喊着:“这天气马上就得冷了!衣服赶紧穿上!”
“不要不要!”前头扎着小髻一孩童,无赖喊:“不穿不穿!”
那束发女子愁眉苦脸,“祖宗呀,你要是又患了风寒,可怎么做哟?”
那小孩一阵跑,“才不会呢!今儿又不冷!”
“豁哟,小子!”旁边坐着喝茶一大汉,笑喊:“我告诉你,别看现在这天气好,明儿冻得你出不了被窝哟!”
“你瞧不起谁呢!”小孩瞪眼,大声说:“我去年就出被窝了呢!”
“哈哈哈哈哈”,引得茶摊一片哄笑声。
“这天气怪了,得有七百多年了。”一花胡子老者突然说:“书上记载,最开头那一回,雪叫一个大啊。”
“是啊是啊,”旁边抖两下烟斗,含糊道:“据说啥也看不清,像是泼雪似的,当千年奇景载入史册了。”
“也不知这雪有没有停的一天哟。”花胡子又喃喃:“七百多年喽,不停下呐。”
“停它干啥嘛?”那大汉插话道:“这雪下得好看,冷几天算啥呀?”
花胡子摇摇头,嘀咕:“天公,天公也扰心啊。”
“神神叨叨说啥呢?”大汉笑,又转回去喊:“小子,赶紧穿衣服哟!”
“在穿呢!催啥嘛!”小孩愤愤然道。
又一片哄笑声。
苏临看这一场闹剧,轻微笑了笑,从茶摊里出去,不远一处有一家古旧院子。
“你说,这地方到底什么来头?”门口有人嘀嘀咕咕。
“什么什么来头?”另一人问。
“哎,你没听说?”前者道:“这家院子,是七百多年前的古迹啊!旁边都翻新好大一圈了,就这儿还是原样!”
“七百多年?”后者咂舌,又说:“可能是谁买下来吧?”
“怎么可能?”前者狐疑道:“别说买下来要多大价钱,就说这七百年,谁能买下来这么久?神仙啊?”
“万一呢?”后者想了想,道:“说不定真是神仙买了?”
“咋个可能嘛!”前者撇撇嘴,说:“神仙买这个干什么?里面有啥啊?啥也没有。”
“害!”后者又说:“神仙的心思你猜得着?”
前者反驳:“那也不可能嘛!”
两人吵吵嚷嚷,苏临在门口站了一阵,摇摇头,又迈步走了。
他晃悠一阵,还是去了湖旁边。
“哎,我给你说个事,”人不少,闲聊得尤其多:“想不想听?”
另一个回:“啥啊?”
“我昨天听说啊,”前者赶紧开口:“这湖有七百多年历史了!吓不吓人?”
后者撇撇嘴:“七百年?有啥吓人的?这湖挺大的,也不能没啊。”
“七百年!再大也没了吧!”前者嘀咕:“这不算什么,我还听说,咱这儿年年降雨,准时得很。”
“呵,咱这儿还年年下雪,准时得很呢!”后者不屑一顾,道:“八竿子打不着,谁说的啊?”
前面踌躇道:“就隔条街上,那个说书的。”
“害!”后者嫌弃一声。
挨着一棵树站定,苏临呆着一阵,轻微叹了口气,合眼。
“哎,下雪了?”有人惊呼起来:“下雪了,赶紧回家了!”
“哈,来雪了,来雪了!”还有的兴高采烈:“等了一整年,终于又来了!”
“又来了又来了!变天喽!”
“冻人的来了!赶紧穿上棉袄子!”
街上乱哄哄,行人纷纷往家里赶。
“哎哟,下大了啊!”纷杂脚步声,混杂喊声:“快走快走!要变雪人了!”
“家里还晒着被子呢!这下等要十天,怕不是要生霉喽!”有谁脚步匆匆叫苦。
“哈,大哥这几天晒被子?”有人笑道:“不知道年年都这样的?十天十夜,不得停哦!”
“害!”那人懊恼一声:“我给忘记了!”
不出一阵,街上就只剩雪花猛落,纷纷扬扬白色,顷刻间覆盖了所有。
苏临依旧站在那儿,任由飞旋雪片落满青丝,染成华发般霜白。
柳树枝条飞舞,也全都挂了雪。一瞬间天地无它色,唯有皓白银霜。
“吱嘎”一声,不远处一家推了窗户。
“娘!你快看!”一个小孩惊呼:“那儿有个人呐!”
“嘘!”女子赶紧叫噤声,悄悄说:“那不是普通人呐!”
“啊?”小孩赶快小声,问:“那是什么人啊?”
女子小声说:“那是仙人呢!每年这时候,只要一下雪,就会出来了。”
“真的?”小孩悄声问:“他为什么要站在那儿啊?”
女子摇摇头,道:“不知道呢,可能在等谁啊。”
“仙人等谁啊?”小孩问:“也是仙人吗?”
女子低声说:“可能吧,也可能是普通人呀。”
小孩点头,问:“仙人为什么等普通人呀?”
女子笑笑,低声说:“只要他想,等什么人都可以啊。”
小孩点点头,又问:“那他得等到什么时候呀?”
女子摇摇头,道:“这没有人知道,或许还早吧。”
“啊?”小孩嘟囔一句:“这么久,他干脆不等不就好了?”
女子笑笑,又说:“但也有可能是明天呐。”
“哦,”小孩又点头,嘀咕:“那还是等吧。”
苏临叹气,这才睁眼。许是很久之前,满目凄白太过怆苦,这一场雪白依旧令他惊心动魄。
他折身,抚过树干一层厚霜,喃喃:“白了头啊。”
雪纷纷,情至深,承思千载落阳春。
桃花过,柳白身,年逢三月祭故人。
苏临再阖眼,飞雪弱下去,人影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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