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后

　　长孙无垢觉得自己很倒霉，其实她长得很好看的，如果她的头发没有因为奔波而凌乱，如果她的衣服没有因为避人耳目而破烂，如果她的脸没有因为伤心欲绝而哭花了，其实她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可是为什么她每一次见到宇文成都的时候都很丑？
　　自己小时候是个大胖子，长得像青雀一样，青雀很可爱的，可是如果青雀扎着几个小辫子、摸红了脸、穿着拖地的鲜亮的小裙子，可能就没那么可爱了。
　　在舅舅家也见过一次吧！那时她瘦的可怕，清清冷冷病病歪歪的，还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总是一身素衣想着为爹爹守孝，总是坐在树下出神，想来也是很让人讨厌。
　　宇文昭仪嫁进李家是由宇文成都陪着的，那时候她倒是有几分机灵了，可是依然还在孩提间充满了稚气。
　　他护送她去长安时，一路上都风尘仆仆，她自己都嫌弃自己了，灰头土脸的。
　　他在上元节救她那次，她虽穿着华贵，可是沾满了血迹，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寺庙中的那次，她被熏香困住了心智，像一个疯婆子一样寻死觅活的真是让人惭愧。
　　洛阳相遇时，她穿着平民的布衣，为了救青雀什么都顾不上，想想也很丑。
　　现在她又看见他了，还是这么丑的样子，宇文昭仪说宇文成都爱过她，她现在倒是有点怀疑宇文成都的眼光了，人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子，怎么他倒是反过来了？
　　“唉——”长孙无垢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怎么每一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每一次遇见宇文成都都是在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自己真的每一次见到长孙无垢时，她都快要死了，其实他是来救她的，不过好像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都快要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其实她早就想问他了，“宇文昭仪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她有什么好让人喜欢的？
　　“是真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宇文成都看着碑上的字，他要是知道了，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吗？她其实有很多优点的，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长得挺好看的，不过每一次遇见你的时候都不太好看。”
　　“我知道你很好看，虽然我见过的女子不多，但是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突厥的军队已经陆陆续续地返回了，他只是想来这里看一眼而已，想看看当初借宿过的寺庙，却没想到竟然真的看见了长孙无垢，只是看见的是一心求死的长孙无垢。他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女孩子对自己长相都这么在意吗？
　　“我听说人死了就会变得难看了——”长孙无垢发愁，“等一下你不要看我，会比现在更难看——”
　　“你见到了长孙将军，可以带我道一声歉吗？”毕竟当初那件事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长孙将军没有死，今日的一切都不同了。
　　“你放心！我爹爹心胸宽广，不会记仇！再说我爹爹最疼我，有我帮你求情，爹爹一定会原谅你的——”刚才她还有点害怕，现在想到能见到爹爹满满都是期待了。
　　“能遇见长孙将军是我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仅次一件事，用光了所有的运气了，可对他来说也值了。
　　“你真的在突厥做奴隶吗？”做奴隶很辛苦吧，他们会欺负他吗？他总是一副目中无人器宇轩昂的样子，她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做奴隶会是什么样子，她换下的衣服里面还有金钗，不知道那些金钗能换多少钱，够不够帮他赎身。
　　“其实，做奴隶也没什么——”宇文成都知道长孙无垢心里在想什么，“我在放羊，有一群小羊，每天对着小羊说话很自在。也没什么人来管我。我的武功天下第一，没人敢来欺负我。
　　马上就要入冬了，我得尽快赶回去帮那些小家伙们找草料了。不然，它们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
　　一群小羊？需要照顾一群小羊啊！的确，宇文成都昔日可是响当当的天下武神，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欺负宇文成都？一定被打得满地找牙！
　　她一定要死吗？可不可以不死？
　　天下这么大，总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安身，她不是这样告诉过他吗？这一次非死不可吗？
　　唉，很久很久以前，她是长孙府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他是卑贱低下被安插在长孙府的眼线；后来她是寄人篱下的病弱之人，他是赫赫有名的宇文公子；后来她成了国公府的二夫人，他是威震天下的宇文将军；再后来她成为高高在上的秦王妃，他成为冷血无情的杀戮之人；不管身份如何变化，他都想要救她的性命。如今她是大唐的皇后，他是突厥的奴隶，命运真是开了一个大玩笑啊，这一次他救不了她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寻死。
　　“不知道会不会疼——”长孙无垢深吸一口气，她以前很怕疼，后来疼的麻木了，反倒是不怕了，“我说不定会哭，我哭的样子很丑，你能把眼睛闭上吗？”
　　“好——”宇文成都闭上眼睛，“我不看你的样子——”
　　“我真傻！刚才忘记告诉哥哥了，待会儿我哥哥过来，你要是见到了我哥哥，一定记得要告诉他，把我埋的浅一点，说观音婢怕黑，哥哥就能明白了！”长孙无垢在左腕割了一刀，血慢慢地滴在地上，“还有不要把我关在棺材里面，我要和这些泥土融在一起，春天到了，就能看见花了！”观音婢真傻，观音婢都快要死了，还有这么多的条件呢！她最喜欢牡丹花了，这附近没有牡丹花，不过，能看见花儿观音婢已经很满足了呢！“若是能够，几年后带承乾来看看观音婢吧！承乾那个时候一定很高很高了！娘只看承乾一眼——”
　　宇文成都闭着眼睛，听着长孙无垢絮絮叨叨的话，听着血滴在墓前，他记下了，她刚刚说的话他全部都记下了！她怕黑，她想埋的浅一点，几年后带着承乾来看看她！他全部都记下来了。
　　“真是让人感动啊！”李世民斜睨着长孙无垢和宇文成都鼓着掌，他真是庆幸自己听了长孙无忌的劝说，没有急着阻止长孙无垢。无垢一心想着把所有的罪过都背在她一个人身上，一心想要为他去殉国，即便是他开口劝长孙无垢留下，长孙无垢也绝对不会答应的。能让长孙无垢留下的只有承乾一人，可是父皇摆明态度死死地护着承乾，无垢心里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只想趁着狩猎大会寻死。
　　“她一心求死，我劝不住她——”长孙无忌没有任何办法，他改变不了长孙无垢的主意，他哭成一个泪人，找出各种借口想要留住长孙无垢，无垢却依然求着他让他带自己去墓地。
　　“无忌！你帮朕这一次——”承乾和无忌都留不住长孙无垢，他要怎么才能阻止观音婢？
　　“或许，只能搬出太上皇了——”长孙无忌衣袖掩面，太上皇让长孙无垢以身殉国，也可以让长孙无垢活下来，只要太上皇开口，观音婢就可以不用死了，“你不要急着阻止观音婢，我害怕会刺激到观音婢！等明日我送观音婢去了墓地后，等观音婢最伤心最脆弱的时候，你去把观音婢带回来！就说承乾不慎在狩猎中受伤了，观音婢最在乎承乾，一定不会不管承乾。如此一来，观音婢会想到如果她不在了，没有人能保护承乾！”长孙无忌说的口干舌燥，他们只有这个办法了！
　　长孙无忌刚把长孙无垢送到衣冠冢处，便急忙跑过去给李世民报信。
　　可是——
　　李世民眸光暗了暗，他这么拼命地赶过来却看见了宇文成都，真是让他感动啊！
　　“你误会了——”宇文成都平静地看着快要暴怒的李世民，这么多年长孙无垢一定很累吧，李世民怎么会这么幼稚？李世民没有听见长孙无垢刚刚说的话，也没有看见长孙无垢衣袖间的血迹，只看见了他站在长孙无垢身后，只难掩怒火地看着自己。
　　“误会？朕误会了什么？难道宇文将军没有肖想过朕的皇后吗？”默默地爱了观音婢这么多年，他都不敢和宇文成都比情深呢！他哪一点误会了宇文成都？
　　长孙无垢跪在那里没有转过身子，怪不得哥哥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她的要求，原来还是去告诉了李世民啊！李世民可以住嘴吗？说出那样的话，她都觉得丢人了！
　　“朕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皇后有难宇文将军总是会这么巧的出现？”李世民闲闲地依靠在树上，“难不成你们私下约好了？”
　　宇文成都看着长孙无垢渐渐惨白的脸色沉默了，如果他没有那么的冲动地出现阻止她自裁，而是等着李世民来救她，说不定现在她的境遇就不用这么难堪了。
　　“默认了？”李世民哼了一声，“国公府、天策府还有皇宫，这么森严的地方，你是怎么出入自如的？哦！看看朕这记性！怎么忘了宇文将军武功非凡——”
　　唉！长孙无垢冲着宇文成都抱歉地笑了笑，她都快死了，还连累了宇文成都的名誉。
　　“长孙无垢！”李世民简直要气炸了，“你怎么做母亲的？承乾从马上摔下来了，你竟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承乾从马上摔下来了？不会的！
　　“你胡说——”长孙无垢挣扎着站起来，抓着李世民的衣服，“承乾怎么了？”
　　“观音婢——”观音婢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哈哈哈！真是好运气啊！跟着宇文将军竟然还有这等意想不到的收获！大唐的皇帝和皇后！”一个带着突厥腔调放肆的笑声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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