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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之一炬（8）
他愣在门口好久一阵，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猛的转过身去，双手齐齐用力使劲一推，把那个刚刚救他一命的人向后推了两步，站在门口有些踉跄的问道：“昆仑、小遥峰、南边、尽头、竹舍……你…是你？你就是唐鸩！！！”
唐鸩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小步，十分不明显的动作，方渺一步步走进屋子里，没有关门，任凭背后冷风涌进，这不大的竹舍里，温度骤然降的似乎比外面还冷。
“说！你是不是唐鸩！”
“我是。”唐鸩沉了一口气缓缓的肯定地回答道。
“跟我走！”他迈开大步，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唐鸩的手，拽着他往外拖，可是拽地自己一顿，却见唐鸩站在原地丝毫未动，他回过头来喊道：“走啊！”
“去哪？”
“去见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
“厌宵！”
唐鸩的心口一震，被方渺抓住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那是谁？”
方渺不解的看向他：“你不认识？你不认识他？！”
同样诧异的目光和同样急躁的语气，他半个多月前刚刚见过，那时候是他刚醒过来，那个叫肖天水的人对他这样说的：“我应该认识他吗？”
“你当然应该认识他！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我…之前生病，好了就忘了很多东西。”
“……忘了……？”方渺傻眼了，呆呆念着。
“厌宵？厌宵！……曲厌宵？你使劲想想看？什么记忆都没有？”他不死心的用力抓着唐鸩的手，就像是溺水时最后承载着希望的那块浮板，死死地抓住。
唐鸩脑子里揪成一团，他只要一想到这些过去的事情，虽然身体上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就是成片断开的破碎记忆和一片片的空白混杂在一起，无论如何沉心静气的深究下去也都是乱糟糟的，便心烦脱口道：“关我什么事！”
“呵……关你什么事？”方渺重复了一句，语气急厉：“你跟我去了就知道关你什么事了！”
他说着又干脆强拽着唐鸩往外走，只是他一个孩子又才刚刚苏醒，哪有力气拽着不愿意动弹的唐鸩走起来。只是原地白拽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方渺用尽了力气，挫败的软倒蹲下，额头上全是汗，粗喘着气回过头来仰视着站在自己身后脸色不佳的唐鸩，眼眶酸酸的：“呜……你动一动啊？”他声音低沉下来难过的几乎有些恶心的感觉：“求求你了……去见见他吧。”
他转过身来双膝触地跪坐在唐鸩的面前：“他快死了……”
方渺那四个字声音非常轻，里面夹着重重的鼻音，不似哭，但比哭让人听了还觉得难过，唐鸩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东西，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用超脱时间流逝的速度飞速滚过，心里突然恶狠狠的揪了一下，透不过气来：“……你说什么？”
“……我师父、他…很不好。……非常的不好、可是他每天都在想你，都只在想你……”
“……他提起我？”唐鸩愣愣地问道。
“没有……他从没有提起你……”方渺却说出了个唐鸩听不懂的回答。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关于你的一切，一个字都没说过。可是就是能看得出，他想你，发疯发狂的想你。他画画，他画了很多，每一张都不一样，但是，都是在画你。你若不信，就跟我去看看？他病的特别厉害的时候，他喝特别苦的药的时候，有时候忽然莫名其妙的就笑了，捧着碗就笑得特别满足，让人看了觉得他好像很幸福。你能想到吗？他连吐血的时候都可以那样笑出来。”
方渺这样一个字一个字的讲出口，唐鸩听着就似乎在脑子里有了画面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可是心里却像是被烙铁烫着一样痛的透不过气来。
——“我怎么就不信一个甘愿为了你死的人，你能毫不挂心。” 肖天水临走时的一句话忽然在脑袋里响了起来。
唐鸩压着额角，眉头深深皱着，盯着面前哭得眼睛通红还抓着他手的孩子沉默了半天，缓缓地配合着他蹲下身子，一字一字慢慢道出：“我不想跟你回去。”
方渺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温和沉默不善言辞的人，心里一点一点的冰冷下来，他死死地盯着他：“明明看上去是个好人，怎么能有这样一颗比石头还硬的心！”
他一下子松开了手。
唐鸩垂下眼睑，不敢直视着方渺那盛满了熊熊怒意和质问的目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虚，只是怯懦的想要避开他那样的眼神：“……我、我不认识他。”
“我一定要带你回去。我必须得带你回去……”方渺声音细如蚊喃，手垂在身体侧边摸上了自己的左小腿：“跟我走！”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支撑着自己跳起来，手中银光一现，握着一把银闪闪的锋利匕首，那是他原本日常绑在左腿裤子里的庖丁小刀，当初肖药儿给的。
“跟我去见师父！！！”
他指着唐鸩，大声吼着，紧张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握住那把小刀。
唐鸩心里虽然在惧怕去见曲厌宵，但他却并不怕面前这个孩子的威胁，反倒是因为他这样的威胁更加坚定了：“我说过，我不去。我们或许是仇人，你就不担心我去了，杀了他？”
“那你就去杀了他吧！！！只要你去见他，就把他杀了吧！”
唐鸩把他逼急了，方渺痛苦的声嘶力竭的吼了出来。
随即声音颤颤抖抖：“就算是深仇大恨，也别再……折磨他了……他已经里里外外，支离破碎了。”
方渺说完，看着唐鸩依然站在原地，似乎不为所动，双手抖动，咬着牙扑了上去，吼道：“你要是不走，我、我就把你杀了带回去给他！”
他抬手将小刀高举起来，冲着唐鸩刺下，然而还没碰到唐鸩半分，手腕便被巨大不可撼动的力气牵制住了，他抬着头看着唐鸩，眼睛里溢出滚滚泪水：“只要是死了，就算是有什么事情，都烟消云散了！”
他喊出这么一句来，连嗓子都喊得哑了，唐鸩看着他脸颊的两弯泪痕，忽然间就全都愣住了，手不自觉的松了开来，银光向下一沉，带出一串血珠来，哐啷一声，小刀掉在地上，方渺害怕地退后了几步，只见唐鸩穿着厚厚棉袍的手臂内侧上连带着衣服和他的肉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慢慢的染红了衣服上的棉，而他却低下来偏过自己的头看着那道冒着血的伤口，站在原地愣愣的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鸩低头看着那道伤口，他的手臂上，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内侧怎么会有一个幽蓝色的印痕，仿佛是一个后天烙印上的诡异胎记。那是块蛇形的图案，现在被方渺一刀将蛇形割成了两半。
那道血痕之中扭曲伸展的幽蓝色蛇形图案看得他入怔了，他见过这样的东西，脑海里的记忆与空白像是被一口热锅煮在了一起沸腾翻涌了上来，一段段记忆被翻出跟眼前这个伤口这个蓝色蛇形重合起来，那是一个很深的伤口，在背上，一个蓝色的肉虫舒展开来就像是他手臂上这条蛇纹一样的形状，然后钻进了血肉之中消失了。忽然就在那个记忆上，前前后后的片段都一点点的织补起来，在脑海里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把他醒来之后，到今天为止所有的事情网罗在一起关联起来。唐鸩睁大着双眼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方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却看见他的嘴唇一动一动的，似乎是在绝望的说些什么，说完了，转身跑了出去，消失在未央之色的漆黑雪夜里。
有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是方渺的声音，似乎延迟了许久才传到他的脑子里，能听出到底是说了什么：“原来真正的失去，就是报复和嘲笑都不复存在的陌生。你就这样吧，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不去见他的……”
——“取一人之血来洗涤你身上的毒血，以命易命。你该知道的，不是么？这种救人的方式，全凭自愿。依着我对那人的了解，他对你是捧在心坎上的。如今你大难不死，他却不在身边，想来不是死了，也是快死了吧。”
——“我姐姐说你记不得的事情会随着你身体慢慢恢复，自然而然就会回来了，就算你不想要，也是没有办法躲开的。可是直到现在为止你还是绝口未提过那些，难道这世上当真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怎么就不信一个甘愿为了你死的人，你能毫不挂心。呵呵，不过这些也就算是我枉做小人吧。小苍林后恶人谷，他日你若是记起来了，随时欢迎。唐少侠，保重。”
肖天水彼时的话在脑海里萦绕回响格外清晰，唐鸩看着空空的屋子，和大敞四开的门，迎面而来刀子般的寒风，想也不想的直接追了出去。
他出去一路往峰谷口跑，跑到半山峰的时候就见到方渺一瘸一拐的摔倒在雪堆里，赶紧走上去，把他扶起来，方渺一看是唐鸩愤恨的甩开手喊道：“我不用你管，我就是冻死了也不用你操心！”他的声音很大，可是在风雪之中迅速被淹没消散。
唐鸩看了看他，二话不说的把他一把捞起放到自己背上背起来向下继续走。
方渺傻了，愣愣地抓着他的肩膀，许久听见他说道：“不用以后了，我现在就跟你去见他，我现在就后悔了。”
他的话说完，方渺却没接上话，只是安安静静的不再僵硬着力竭的身体，而是顺从的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小声的道：“你走快点，我怕来不及……”
“好。”唐鸩说着加快了脚步，他的脚也是一步一步的深陷在昆仑冰原厚厚的冰雪里。
风雪太大，天色未央，唐鸩背着方渺也用不了轻功，走到小苍林入口处，已经用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有些发灰了，似乎能看见了一点点云层，不似之前黑压压的天地里找不到尽头，逐渐清透起来，只要出了小苍林，再往里走个几里地就能到恶人谷了，方渺也已经趴在唐鸩的身上，冻得快说不出话来，却还是一个劲不停地催促着：“快点、…快点……”
小苍林这片林子说复杂也不算复杂，说不复杂林中树木参差，确实需要些时间，大约就快见到了头，唐鸩突然停下了脚步，方渺趴在他的背上赶忙又催到：“快点走啊……”
唐鸩没有回应他，而回应他的是苍凉的夜色里一声孤傲狠厉的狼啸声。
恶人谷之中，却又不似同样佳节夜里的安详光景，这重阳的夜里，举家团聚祭祖的好日子里，肖天水披着衣服站在院子外，看着那始终沉寂的如同吞噬了方渺的巨兽峡口。就像是肖天歌说的那样，方渺没有回来。
而他回过头去，眼前的一团团火光烧着恶人谷的下山谷红彤彤的，附近居住的恶人谷居民都赶出来提着能盛水的一切容器，在奋力的扑灭那燃烧起整间屋子的大火，然而火势凶猛的张牙舞爪，火舌舔舐着周围那干枯的草地，引起波及。
肖天水抬头看去，就连天空里都飘着被扑散的火星飞灰。
“尘归尘，土归土，一把火烧了干净。但若这世间的所有恩恩怨怨，皆能付之一炬，又怎会凭添那么多痛苦啊。”
这恶人谷与昆仑一线之隔亦如同冰火两重天。
天亮了，一整夜的厮杀不见半点血迹。
昆仑的风雪依旧。
但即便是一步，只要是在这恶人谷的峡口外，晴空下的大雪纷飞依然，素裹了这世间一切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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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HE番外
有HE番外
有HE番外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不过喜欢OE或者BE的结局，就至此止步吧。23333【我想应该没有？】
求长评！！！！！！！
撒泼打滚，有长评两个番外放完有彩蛋哦_(:з」∠)_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付之一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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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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