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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沉弃此身
我闭目,有泪无答。流朱抱起了我,使劲的摇晃着,崩溃哭道:“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不想活着了!?你想急死我么?”
“红红,”我勉力睁开眼眸,努力寻找流朱的面庞,双眸,“你若真的为我好,就别再——喂我,吃药了!……”我竟是这样虚弱,一句话竟要喘几口气才能说完,离死应该很近了吧。此刻没有畏死的恐慌,相反只有庆幸。
“为什么?为什么!”流朱崩溃的满面泪流。
“你今日,不要我死,难道,忍心看我他日,受万剐千刀之苦么?啊——”我努力凝望着流朱的眼眸,希望她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意。
流朱狂乱的摇头:“你为什么这么想,皇上没有说要杀你啊!……”
“不,你不知道,帝王是这天下最小气的人,——他,为且只为,他的威严,也一定会,会剐了我的。……”我想讥讽的笑,却因气息不够而不停的喘息,泪也如急雨奔流,此一刻,真为急于求死而百感交集。
流朱仰面干哭了,我勉强维系着最后的一丝清晰,呼唤她从前的名字,“红红,红红……”
“妮子!……”流朱低头俯视着我,她的眼泪像小溪,一滴滴落在我的面颊上,“你要说什么?”
“我,我……”我呼吸越发急促了,语声也渐含糊,流朱不得附耳到我口边——“我怀里的同心蝶珮,你,帮我——把它还给王爷吧,告诉他,不要,不要再等我了……”
流朱探手从我怀里取出了那枚同心结,放在眼前怔怔的看着。突然,她抛下了我,转身下了床,向门外奔去。却在门口呆住了,吃惊道:“皇上,皇上!……”她应该跪了下去,放声哭道,“皇上,求您饶了浣碧吧!求您饶了浣碧吧!她有什么罪过,奴婢愿意代她承受!”接着传来崩崩的磕头声。
我微微蹙眉,心里真不愿流朱为我而如此卑微求告对方。
门外传来玄凌含怒的质问:“她为何不肯吃药?——她昨晚吃饭还好好的!是不是你对她说了什么?”
流朱无辜的哭泣:“奴婢一直鼓励她好好活着。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活下去了。皇上,您来的正好,只要您发话,浣碧一定不会再寻死。皇上,求您了,求您了!……”
玄凌只是不语。可见他心里并没有给我活路的想法。
“皇上!”温实初突然惊骇道,“您为什么带了这么多御林军,还有镣铐枷锁?难道真的要处决浣碧姑娘么?”
我心一震,不禁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墙壁上,已然映入玄凌缓缓步入的身影,身边那个大块头的,应该是夏弋。他们果然不肯放过我,我合眸惨笑了。
“皇上!”温实初在床边也跪了下去,“求您饶了浣碧姑娘吧!她是个好姑娘,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床下也传来温实初使劲磕头的声音,他竟然为了救我,而这样磕头。我越发落泪不止了。只是,流朱和温实初两个人‘微贱’的头颅,如何跟帝王至高无上的尊严相比呢?别说他二人的额头微贱,就我何家数十口屈死的亡灵,我十数年的戴罪为婢,也不算什么。
想到此,我心中一股气血翻涌,仿佛热浪席卷——我彻底昏厥了过去。失去知觉的那一瞬想——真好,可以不用清醒着面对披枷带锁的窘迫和生离死别的悲伤。只是,眼前玄清的面影似乎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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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周遭一片昏暗冰冷,茫然中也未知是地狱还是牢狱。——我无力醒来,也无力思考——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有知觉的时候,仿佛身体被丢进了太上老君的八卦丹炉里焚烧,想要逃脱而不能,痛苦不堪。眼前仿佛有人悲怆疾呼,:“碧儿,你不能死,不能死!……”
难道我还没有死吗?还是死了在地狱的熔炉里为生前造下的罪业受苦?我不知道。只想若能即刻脱离这百般的煎熬,情愿立刻灰飞烟灭。为什么会有如斯重的罪业?倘或臣服命运才能无过,可那样麻木无情味的平安顺遂,我要她作甚?倘若反抗,便意味着作业,那么我宁愿命运的司主将这叛逆之灵杀灭,永不超生吧。
可是,心头却还是那样的痛,而不甘。一点痛泪呼抢而出,瞬间为烈焰舔噬而干。蓦地,烈焰仿佛撤去了,身体似乎清凉舒适了些许,然终渐渐失于知觉。
再接下来,魂灵仿若游离于生死之间。一刻有知,一刻无知。未知此时已置身何处,只知犹虚弱的任人摆布。突然颚骨传来一阵剧痛时,被迫张开了嘴巴,有一匙匙的苦汁顺着舌面流向喉咙。本能便要反抗,却没有丝毫的气力。直到一汪子苦汁呛了喉咙,整个人又晕厥过去。
意识几度朦胧,渐复知觉,察觉周遭似有人影走动,顿时心觉大痛——莫非我真的没有死?是玄凌不肯叫我轻易死去吗?他好恶毒的心。
似乎有遥远的哭声传来:“浣碧,你醒了是不是?是不是?”好似流朱。
我没有答她,她接着不停的叫,不停的叫,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浣碧,我知道,你为了王爷,也不肯这样死去的。可是,你快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啊。”
玄清?却不知他在何处?若知我这般垂危求死,怕要痛碎一颗心了。想到此,眼中坠泪不止。而我,真的只能这样弃他而去么?
“皇上,皇上开恩吧!”竟是温实初的声音,“皇上肯命微臣全力救治浣碧姑娘,还差这一句赦免的口谕吗?”
果然是他命人救我,至于用心还用说吗?
“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奴婢愿用自己的命,换浣碧的命。”流朱又磕起头来。
玄凌终于开口了:“你为你家小姐,肯连命也不要。怎的为她也舍得?”
流朱哭道:“若没有浣碧,老爷也不会带奴婢回府。奴婢早就饿死街头了!奴婢感激老爷,但也不会忘记从小一起长大的浣碧……”
玄凌没有再言语。周遭暂时一片安静,忽然间,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拾去,
“皇上,皇上要作什么?”温实初惊慌道。
“冻疮药在哪儿?”玄凌问道。
“在,在微臣的药箱里!”温实初慌促说着,一阵忙乱,似将药品递了过来。
空气中有药香弥漫,手背一时有些痒,似乎被人酥酥的触摸涂抹着什么。
流朱惊喜道:“浣碧,浣碧,你还不肯醒来吗?皇上肯亲自为你上药,皇上真的肯赦免你的死罪了!”
未等她说完,我已睁开了眼睛,眼睑还是沉重的。眼前的一切令人疑惑,无法置信。玄凌,他在为我的手上药?他到底要作什么?诱骗我活下去,然后……我不敢再想下去。
想撤回手,却有心无力。软筋散的效力还在我身体里发挥着作用?
一只手就那样被玄凌执着,涂满了药膏。温实初递过剪好的一条条棉纱,我的手指连同手背,被一圈圈缠过起来,才安放于榻上。玄凌又伸手去拾我另一只手臂。
“够了,够了!”我到底开口,声音却哑涩难听。玄凌讶异了下,面无表情的觑着我。我接着道,“杀了我,怎样杀都随,都随皇上。只求,只求皇上放了他们……”
“你到底是肯睁开眼睛了。”他冷笑了下,手上却没有停,如法炮制,我的另一只手,也上满了药膏,被包扎起来。
无奈,我闭上了眼睛。
玄凌道:“你既然还肯为他们着想,就该知道眼下你这条命,已经不是你的了。毕竟,朕说不定什么时候火气一来,就把他们拉出去都砍了。”
他说的漫不经心,可我却知道君无戏言。当下无语相对,他又道:“岂止是这两个人,朕看为你求情的人,都是你的同党。只要朕高兴,随时都能叫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一股恨意添胸,却连咬牙的力气也没有,最终唯有苦笑:“皇上吩咐,奴婢不敢不从。这条命,由着皇上操纵就是,再不敢自作主张!”
言罢,他果然得意一笑,忽然李长近前道:“皇上,外面熬的粥好了。”
“盛来!”玄凌吩咐道。
“是!”
片刻,一个小太监端着盛粥的托盘,玄凌亲手端过碗来,持勺略作搅动,吩咐流朱:“把她扶起来!”
“是!”流朱将手垫到我的颈下,用力将我托起来。我身躯无力,只能靠在她心前。心里纳罕之至,玄凌他要作什么?
“朕平生最是小气,若有谁得罪了朕,朕一定不会叫她好过。偏偏你大病几死。这副身躯,若拉到刑场上去剐,恐怕也刮不下二两肉来。”
我呆呆看着他,暗道他怎么说起自己小气来?似有蹊跷,却想不起来什么。
“此等养肥囚犯之事,皇上不必亲自动手。”我提醒他道。
他摇摇头——“朕自己动手养肥之物,才更有趣!”
之物?是啊,我从现在开始起,该当自己只是个物件而已。正想着,一匙糯米银花粥,已然递到眼前。有心不吃,却避不过,到底艰难启口,含了粥,略作咀嚼,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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