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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低远黛,人间已百年
转眼之间,已过百年。
青丝不知不觉间多了几缕华发。
他本以为自己要守着回忆度过漫长的岁月,可偏偏在行走人间的某一日,沉寂百年的命线忽然闪烁了几下。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执念过深以致出现了幻觉,但流淌在血液里、缠绕在元神上的丝线从不骗人。
孩子手里攥着一块儿黄壳纸包裹的圆饼,纸上印着一朵紫色小花。
他的目光落在过往的行人手上,眼神搜罗着那一块饼,然后步履匆匆地同他们擦肩而过,朝反方向奔赴而去。
她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她和他失散了,就会到饼铺守着。
……
昨夜骤雨初歇,远方天青色。天光透过清晨的薄雾,罩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在这热闹的街巷之中,一家不起眼的饼铺小摊前,早已围满了人。
摊前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鲜花饼。玫瑰饼散发着浓郁的花香,夹杂着丝丝甜香;茉莉饼带着淡淡的幽香,清新宜人;还有桂花饼,金黄的饼面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桂花……
“姐,来一块玫瑰饼。”一位穿着素色衣裳的年轻女子站在摊前,眼神中满是期待。她轻轻嗅了嗅那玫瑰饼的香气,仿佛已经沉醉其中。
“好。”老板微微一笑,轻轻拿起一块玫瑰饼,用油纸包好递给她,“这是今早刚出炉的,玫瑰花香浓郁,您尝尝。”
“妹子,我要两块桂花饼,听说这桂花饼是您的招牌,我可得尝尝。”一位穿着粗布短衣的汉子,手里拿着一个竹篮,挤到摊前,憨厚地笑道。
“好呀,桂花饼是用新鲜桂花做的,甜而不腻,您尝尝。”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从木架上拿起两块桂花饼,小心翼翼地包好递给汉子。
小摊前的人越来越多,有穿着华丽衣裳的贵妇,有背着书箱的书生,还有拿着竹篮的妇人。大家都被这鲜花饼的香气吸引过来,纷纷围在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叫着:“老板娘,我要一块茉莉饼!”
“老板娘,来两块玫瑰饼,多放点花瓣!”
“老板娘,这桂花饼怎么卖?”
……
小摊的老板娘是一位清秀又貌美的年轻女子,身材高挑纤瘦,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的腰带,乌黑的长发半披半绾,用一根素银簪子斜插装点。她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丝温柔,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她一边精心挑选着鲜花饼,一边招呼客人道:“这位姐姐,这茉莉饼是用清晨采摘的茉莉花做的,香气清新,您一定喜欢。”
“这位小哥,玫瑰饼是用自家种的玫瑰花做的,甜而不腻,您尝尝。”
“这位大娘,这桂花饼是用新鲜桂花做的,甜而不腻,您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
今天生意不错,摊前的木架上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片花瓣还留在案板上。姑娘拿起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擦拭着案板,动作轻柔而细致。
在这条古朴的街道尽头,人群渐渐散去,喧嚣也慢慢平息。
收拾完案板,姑娘又将炭炉里的余烬小心地熄灭,用灰烬将炉子封好,以防余火复燃。她拿起一块油纸,将炉子包裹起来,然后轻轻放在一旁。接着,她又将木架上的托盘和油纸一一收好,整齐地放在一个竹筐里。
“姑娘,能否卖我一份饼?”
她正将古琴用白布包裹系好,随口对身后这位晚来的客人答了一句:“不好意思,今日的饼已经卖完了,不过还有一盏清茶,若您不嫌弃的话可奉上一杯。”
“好,劳烦姑娘替我斟茶一杯。”
她把收拾好的古琴放在一边,提起驾上的茶壶满上一杯送到桌上。
“仙友勿怪,凡世俗物不比琼浆玉露,你且将就将就。”
方才背过身子时她就已经感受到这位客人身上浓厚的神息,是任凭他如何极力掩饰也盖不住的。
姑娘寻思:今日是哪位神界大能有闲情雅致云游至此?
余光所至,只见一双修长的手拾起茶杯,甚至指间的茧子清晰可见。
“原来竟是个武神。”她想。
顺着那双手将目光上移,她无意对上仙友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邃而清澈,像是两颗璀璨的星辰。长长的睫毛在天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微微颤动间,仿佛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
明明看年纪应该是少年,眼神中却又透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深沉。
她也不明白自己的茶有那么好喝么…怎么仙友饮下一口,眼睛竟慢慢红了呢?
“你过得还好吗…?”对方忽然问她。
“还不错…吧。”她坐到他对面,还是不懂他为何说句客气话都带着几分哽咽。
“敢问姑娘芳名,是何时在此经营?”
“无名无姓,醒来便在人间,不知从何而来,大抵一月前摆摊经营途经此地便暂时落脚。”
他愣了愣。
“于偌大凡世得遇姑娘,我斗胆送你一个名字如何,也便于你行走世间?”
她想了想,道:“仙友客气,不知是什么名讳?”
封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宿弦。”
“宿弦…”她重复了一遍,不解道:“取的是哪两个字?是何寓意?”
姑娘抬眸,只见对面的他眸子闪动,异样的情绪又瞬间平息,千言万语只化为无比认真的一句话:
“夜宿星河梦未央,月华如水映红妆。弦上清音弹岁月,流光婉转韵悠长。”
她听不大明白仙友随口所吟之诗是什么意思,但听其中的遣词造句又觉得是清幽的意境,便似懂非懂地应道:“那我便谢过仙友赐名了。”
封阳轻轻一笑,期待地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名字?”
她笑了笑:“五界八荒六合,萍水相逢,杯茶之交,如此也足够了。我今日便要离开此地,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你要走了?去哪里?”
姑娘微微仰头,天光乍泄,只见青山中惊起群鸟,自由自在地盘桓在天边。
“不问来时路,不问去何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此生孤舟无定处。也许我会踏过戈壁大漠,驰骋于草场雪原,穿行在河湾密林…也许是百年、千年、万年…”
她没有乘风,没有驾云,而是在一个寻常雨后薄雾的清晨,任凭露水打湿裙角,背负一张白布包裹的琴走向远方。
忽见一只青鸟扑扇着翅膀,轻车熟路地落在她肩头。
封阳站在原地,一直目送一魔一鸟一琴,由近及远,由明到暗,由明晰到模糊……
渐行渐远,不曾回头。
此时的宿弦非彼时的宿弦,封阳在她元神内没有感受到一丝混沌之力。或许…是天道,又或许是混沌神女从一开始就感受到“凡心”那部分强烈的求生欲。
所以那时,禁锢着戾气一起进入穆天痕的是残留的混沌元神。而属于宿弦、末栀以及轮回万年的那些部分则被混沌元神剥离出来投入人间。
神女她啊,大概也是想给自己一次生而平凡的机会。
而他刚刚悬于口未说出的那句话,那个关于她名字的解释,几百年都未让她得知过:
“宿弦——宿命般的初见,得遇一位如弦月般皎洁的姑娘。”
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他依旧是九天的神明,而她是红尘的过客。
不同的是命运给了他一个重新道别的机会。
数尽前生,总要好好道个别吧。
“祝君此去,千年万岁,福泽绵长,风雨莫惊,再逢春晖。”
“好长的路啊…我想了很多很多岁月,甚至不清楚目的地是是什么,可我拥有无数次反悔和退缩的机会。”
挽袖轻辞旧时雨,扬帆直济未来潮。
抬头。
青山低远黛,人间已百年。
——全文完——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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