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枯木

　　黑暗森林，暗渊。
　　安因诺闷哼一声，猛地喷出一口血。
　　刺目的鲜血沾染了他颊边散落的银色发丝，缓缓滴下。
　　正在暗渊边界的乌拉卡感受到安因诺的气息，赶回了树屋。
　　他一进去，便看见安因诺虚弱地扶着桌子起身，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看见乌拉卡，安因诺轻轻开口：
　　“回来了。”
　　他随意地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笑着向乌拉卡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他此时前所未有的虚弱。
　　乌拉卡抿了抿唇，沉默地上前，握住安因诺的手将他扶回了床上。
　　安因诺不再说话，只是将乌拉卡抱进了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
　　乌拉卡跨坐在安因诺的腿上，不太自在地动了动。
　　那股属于安因诺的熟悉而讨厌的气息将乌拉卡紧紧包围，不留一丝空隙。
　　“别动。”
　　安因诺开口道，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幼崽。
　　乌拉卡将头靠在安因诺的肩上，果真不再动了，安静地垂下了眸子。
　　一抹异色吸引了乌拉卡的注意。
　　他偏过头，一缕泛着光泽的银色发丝距离乌拉卡的鼻尖不过毫厘，他看见一滴鲜艳的血珠从那缕银发上慢慢滑下。
　　但安因诺却没有半分在意。
　　明明平常那么在意自己的头发，此时却看都不看一眼。
　　乌拉卡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那颗血珠，看着它晕染、消失。
　　安因诺好像很喜欢这么抱着他，像抱着一只宠物。
　　只是这几天他好像在忙什么，没怎么抱他了。
　　安因诺的手法很轻，熟练而富有技巧，但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乌拉卡还是排斥安因诺的靠近。
　　不过他的排斥没什么用就是了。
　　不知过了多久，乌拉卡渐渐地闭上了眸子，两只手无意识地攀上安因诺的后背。

　　安因诺垂眸看着怀中人安静的脸庞，眼底翻涌着复杂而滚烫的晦涩光芒，最后化为一道轻轻的叹息。
　　“小猫儿。”
　　“嗯？”
　　安因诺开口的一瞬间乌拉卡便睁开了眼，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安因诺。
　　即便乌拉卡十分讨厌安因诺，但不可否认的是安因诺的确有着一张蛊惑人心的脸。
　　尤其是此刻，安因诺微微低着头注视着自己。
　　那双漂亮至极的眸子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乌拉卡抿唇，偏过头躲开安因诺的视线。
　　安因诺不知被什么取悦到了，他轻笑一声，道：“想出去玩儿么？”
　　“出去？”乌拉卡转过头，那双漆黑眼睛里金灿灿的竖瞳盯住安因诺，“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
　　“想。”
　　乌拉卡说的很快，仿佛安因诺下一秒就会后悔似的。
　　安因诺沉默了一会儿，在乌拉卡暗自懊恼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的时候，安因诺松开了他。
　　乌拉卡摸不准他的态度，一边瞧着他的表情一边下来。
　　见乌拉卡这番小心翼翼的样子，安因诺噗嗤笑了一声，道：“我这么可怕吗？”
　　乌拉卡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道：“没有。”
　　安因诺并不计较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实意，递给他一个精致的小袋子。
　　“袋子里有十枚金币，我在上面画了一个储物魔法，可以装很多东西。”
　　乌拉卡依旧有些迟疑，毕竟自从他被安因诺救下后，安因诺就从没让他离开过暗渊。
　　“一枚金币可以换一百枚银币，别记错了。”
　　乌拉卡仍旧没有接，安因诺笑着把小袋子放在了乌拉卡的手心：“拿着吧。”
　　乌拉卡拿着钱袋，试探着向门口走了一步。
　　“小猫儿。”安因诺叫住了他。
　　乌拉卡在那双向来高傲的银色眼睛里看见了一种很陌生的神色。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好像又不止是轻。
　　乌拉卡听不出来。
　　“天黑前回家，好吗？”
　　“……好。”

　　乌拉卡化为黑豹灵巧地跳下了树屋，在离开暗渊前回头看了看。
　　整个暗渊没有一丝生机，望不到底的嶙峋怪石里孤零零地矗立着唯一一棵枯死的云枫。
　　云枫上立着一个人影。
　　安因诺站在树屋门前，银瀑般的长发被风吹散，整个人纤细单薄，乌拉卡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无端地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落寞。
　　乌拉卡转过头不再多看，几下消失在了丛林里。

　　乌拉卡第一次来到人类的城市，他看着嘈杂嚷乱的人群，忍不住蹙起了眉。
　　化形前他毕生的愿望便是离开黑暗森林，被安因诺救下后更是以为永远不能实现了。
　　可现在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天，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在一个女人撞在他的身上时更是浑身紧绷。
　　“小猫儿，在人类的世界里，最好不要然他们知道你是异类。”
　　安因诺懒懒的声音总是在乌拉卡的耳边响起。
　　他捏了捏拳，躲开了人群，找了一个人不怎么多的地方，用豹身灵活地跃上了屋顶。
　　天马上就要暗了，乌拉卡坐在屋顶，竖瞳紧紧地盯着那一轮暗红的太阳。
　　安因诺身受重伤，无法控制契约，此时是他逃走的最好时机。
　　乌拉卡一动不动地坐着，薄唇紧抿。
　　直到太阳挣扎着一点一点接近地平线，随后彻底落下，直到云层吞没了最后一丝光线，乌拉卡依旧坐着。
　　契约没有反应 。
　　这契约可以让安因诺每时每刻都能感应到他在哪。
　　看来，他真的伤得很重。
　　不远处亮起了灯光，但乌拉卡身边还是一片漆黑。
　　许久，他总算动了动。

　　乌拉卡找了一间旅舍。
　　他躺在旅舍的木板床上。
　　天已经黑了很久，乌拉卡在床上却翻来覆去，迟迟没有睡意。
　　他从前在黑暗森林为了躲避其他捕食者甚至睡过布满棘刺的灌木、潮湿的沼泽，但现在在还算干净的木板床上，乌拉卡却睡不着了。
　　一闭眼安因诺那个复杂的眼神便在眼前挥之不去。
　　乌拉卡烦躁地掀开被子，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黑豹的夜视能力极好，因此即便房间内没有一丝光线，乌拉卡也能看见墙顶一块即将脱落的墙皮。
　　安因诺绝对不会允许这种碍眼的东西出现在树屋里。
　　脑海里没由来地冒出这句话。
　　乌拉卡皱着眉又扯着被子一把将自己蒙住，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可越是不允许，安因诺的脸变越发清晰。
　　还有离开前看着他的神色，当时没察觉，现在回想起来，乌拉卡似乎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乞求？
　　真是疯了。
　　安因诺怎么可能露出这种表情？
　　契约没有解除，安因诺随时会来抓他回去，比起安因诺，他更应该关心关心自己会被安因诺怎样惩罚。
　　乌拉卡打消脑海中的念头，强迫自己入睡。
　　——
　　“还等么？”
　　欧伦拉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一个小时了。
　　安因诺只是看着窗外，没回答，欧伦拉便也不再说话。
　　十分钟后，安因诺收回了目光，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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