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开飘香玉

　　一连数日，洛清棠早起便去竹秀堂与祖父母用早膳，之后便随祖母学着如何主持中馈。

　　秦家李老夫人携张老夫人前往宝相寺请明理法师合八字，得了吉兆，正月十二又托袁老夫人上洛家报喜。

　　林老夫人接了礼帖，十分欢喜，连声说好，坐在一旁待客的刘氏更是喜笑颜开。

　　袁老夫人满面笑容道：“李老夫人说了，等过了年择了吉日，秦家必备厚礼来下定。”

　　林老夫人自是满心欢喜点头，示意王妈妈将备好的礼拿出来给袁老夫人。

　　“老姐姐，这婚事能成，有你的功劳，这茶叶是我温州娘家的茶园产的，你拿回去尝尝。”

　　林老夫人的茶叶铺子在京城颇有名气，忠靖侯府也是老顾客了，林老夫人问了铺子里的掌柜，知道袁老夫人和她一样喜欢六安瓜片，于是吩咐铺子里将仅剩的几斤极品六安瓜片都送过来，作为谢礼。

　　这极品六安瓜片不便宜，但也不是特别贵重之物，袁老夫人为人爽利，收下了。

　　袁老夫人拿了礼帖去洛府报喜，秦沐这边就交代了手下将秦家与洛家定亲一事传播了出去。

　　正月十三闵家宴请陈大夫人与廖巧惠母女，闵氏便早早带了秦瑜过去，陈大夫人与廖巧惠还没到，闵汉理与其妻薛氏一见闵氏便颇为严肃地问她：“秦六爷是不是和洛家三小姐定了亲？”

　　闵氏自是一愣，脱口而出，“怎么会？大哥、大嫂哪听来的谣言？”

　　见状，闵汉理与薛氏便知闵氏毫不知情，闵汉理不由数落道：“你是秦家宗妇，主持中馈，你家六爷和洛家二老爷的嫡长女已经交换庚帖，合了八字，你竟然不知道，你平日在秦家都在干些什么？”

　　闵氏顿时慌了，哪还能坐得住，猛得站了起来，急道：“六叔定亲我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我婆婆还瞒着我不成？陈夫人前些日子还与我说淑妃想给六叔做媒，金陵廖家三房便有与六叔同辈分的合适的姑娘，我想着等过了年与老夫人提呢。怎么老夫人悄没声的就给六叔定了亲？”

　　秦瑜坐在一旁听母亲如此说，不由皱眉，觉得母亲可真是不知所谓，也难怪祖母对她有微词。祖母健在，沐六叔的亲事自有祖母做主，她这急赤白脸的是什么意思，且那话说的还怨上了祖母。

　　她轻扯闵氏的衣袖，轻喊了声“母亲”，想劝她一句，不料闵氏不耐烦地甩开她，说道：“大哥、大嫂，这亲事是真的，不是谣传？这叫我怎么跟陈夫人交代呀。”

　　秦瑜听了吓一跳，心想难道母亲还答应了陈大夫人会促成沐六叔和金陵廖家三房的亲事不成，于是她急道：“母亲，哥哥已经和廖二小姐定了亲，我们家怎么可能还会再和廖家议亲？”

　　原本祖母就不太满意哥哥那门亲事，母亲还想着和廖家再结一门亲，那不是惹祖母更生气吗，祖母不仅不同意，说不准还会责骂母亲。

　　闵氏却板着脸扫秦瑜一眼，说道：“不同房的姑娘，有何关系？”然后看着薛氏道，“陈夫人提的那个姑娘是三房老太太的幺女，虽深受宠爱却不娇纵，知书达理，端庄大方，且还长得十分漂亮，与我们家六爷很相配。大哥、大嫂确定我婆婆已经请媒人去洛家提了亲，亲事已成？如若还未成，我与我婆婆提廖家的亲事，我婆婆应当更属意廖家才是，洛家哪能与淑妃的娘家相比，淑妃正是三房的姑娘。”

　　薛氏皱眉道：“刚才不是与你说了吗，外头在传已交换庚帖，是忠靖侯府的袁老夫人去洛家提的亲。”

　　闵氏一听怔住了。过年这几日老夫人的确去了忠靖侯府，她还以为只是去拜年，之后又听下人禀报袁老夫人来府里找老夫人，她也不多想，只是不由纳闷大过年的这两位老夫人怎么如此频繁来往。作为主持中馈的宗妇年底年初更为忙碌，便没去深究。

　　薛氏见闵氏的呆模样，叹道：“陈夫人说不定也听到了传闻，你得想好了待会她来了如何解释，免得她责怪你虚与委蛇，转头却没办事。”

　　闵氏拧着眉头忐忑不安，当下就想遣了贴己的嬷嬷回府打听，可转念又想如若此事是真的，那秦家和洛家结亲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她应当先问过二老爷。

　　闵氏思绪正乱成一团，陈大夫人携廖二小姐来了。陈大夫人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神色淡漠地见了礼，便问起了秦六爷的亲事。闵氏磕磕绊绊的不知如何解释，薛氏见状便帮她解围道：“秦六爷的亲事由李老夫人做主，我家小姑是做媳妇的，心有余而力足，她婆婆急着给秦六爷定亲，挑了洛家的姑娘，我家小姑也是颇为遗憾，无可奈何。”

　　虽如此，陈大夫人的脸色也不见缓和多少，显然多少怨上闵氏了，闵氏为了安抚陈大夫人的情绪，这半日不得不小意殷勤，且还叮嘱秦瑜和闵家表妹一起好好招待廖巧惠。

　　秦瑜看不得母亲如此捧着廖家这母女俩，更不满陈大夫人不给她母亲面子，显得刻薄，可秦瑜从小被教养得骨子里要讲究得体，心思自是不会显露于面上，对着廖巧惠一直好脸色。

　　午膳后闵氏与陈大夫人在正堂商议秦琅与廖巧惠成亲的事宜，秦瑜与表妹闵婉芙便陪廖巧惠在暖阁里吃茶果点心。

　　也不知廖巧惠与她母亲不是一个心思，还是会做人，与秦瑜说道：“我家三房的小姑姑人品很好，颇得长辈喜爱，我母亲觉得与秦六爷极为相配，且宫里的淑妃娘娘也希望廖家与秦家亲上加亲。今日临出门时我母亲忽然听到秦六爷与洛三小姐定了亲，不免吃惊，这失望的心情一时没转过来。我母亲是个直率之人，有什么心思都会摆在脸上，如若惹得闵夫人不喜，我心里颇为不安，烦请瑜妹妹回头代我与闵夫人解释一二，莫要与我母亲计较。”

　　秦瑜是明眼人，却看不出陈大夫人是直率之人。可廖巧惠为母亲说情，秦瑜听了心里再有不快，也消解了不少，心想祖母只是不想与金陵廖家结亲，并非不满意廖巧惠，廖巧惠如此会做人，想必嫁进秦家后能讨得祖母欢喜，于是笑着点点头。

　　廖巧惠见状，也笑了，亲昵地挽着秦瑜的手臂道：“妹妹真是好脾气，真是讨人喜欢。”

　　闵家大小姐闵婉芙向来奉承秦瑜，笑道：“我表姐人很好的，廖二小姐能与我表姐做姑嫂，也是廖二小姐的福气。”

　　廖巧惠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自是点着头附和道：“我初见瑜妹妹就觉得很有眼缘，相处下来更显得妹妹人品极好，十分喜欢。”

　　说到此处，她忽得轻笑了一声。秦瑜与闵婉芙疑惑看她，她便说道：“想到初次见面那日，我们还姐妹相称，洛三小姐比我还小呢，哪想到她如今竟与秦六爷定了亲，想到不久便要叫她六婶婶，我有些叫不出口，觉得别扭。”

　　说着，她身子贴向秦瑜，又道：“你祖母怎么给你六叔找了个这么小的媳妇，瑜妹妹，你叫她六婶婶，不觉得尴尬吗？”

　　秦瑜淡笑不语。闵婉芙却笑道：“这京中能配得上秦六叔又与他年纪相仿的大家闺秀哪还有没成亲或定亲的？秦六叔要成亲自然只能找个小的。你家那位小姑姑想必刚及笄吧？”

　　闻言，秦瑜眸子一转，也朝廖巧惠看去。只见廖巧惠抚了抚鬓边，微微一笑说道：“今年十八了，只因深受长辈宠爱，三房的老太太舍不得她早嫁，所以并不急着说亲。”

　　闵婉芙眸中闪过一丝诧色，然后朝秦瑜看去。秦瑜余光察觉到了，却佯装不知，垂下眸来端起茶盏喝茶。她心想金陵廖家是世家大族，再怎么宠爱姑娘，也不应当十八了还没说亲，起码得先将亲事定下了，再与男方商议晚点成亲，廖家三房这个姑娘只怕有蹊跷。
　　回府的马车上，秦瑜将此事与闵氏说了，且道：“母亲没与祖母提，也许是好事。”

　　闵氏一怔，自是明白秦瑜是何意，可转念一想，陈大夫人会与她提廖家三房这个姑娘，是因为皇后娘娘想给秦沐做媒，淑妃便也想廖家与秦家亲上加亲，既如此，廖家三房的那个姑娘应当是配得上秦沐的。

　　回到府中，闵氏犹豫了一下，打发秦瑜先去瑞禧堂请安，她先行去外院书房找秦泳。

　　秦泳正与幕僚说事，将幕僚打发走了，端起茶盏，淡道：“你急冲冲的有什么事？”

　　“六叔与洛家的三小姐定了亲，此事你事先可知道？”

　　秦泳喝了口茶，回道：“中午与六郎陪母亲用午膳，母亲与我说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母亲与我说时，我吃了一惊。”

　　闵氏听了，这门亲事似乎没什么内情，便讥笑出声来，不满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今日我要不是回娘家，大哥、大嫂听了传闻问我，我都不知道母亲悄悄给六叔定了亲。母亲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六叔说亲怎么瞒着我？害得我今日不得不对陈夫人陪小心，心里不知有多憋屈。”

　　秦泳皱眉将茶盏放下，说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干嘛，袁老夫人这几日常来府里，我都知道了，你不知道吗？这事就不提了。老六的亲事自有母亲做主，没你这个嫂子的事，你发什么牢骚？六弟终于愿意成亲，母亲高兴地为他张罗，你这无谓的怨气给我收起来。陈夫人又是怎么回事，你给她陪什么小心？”

　　闵氏见秦泳不仅不安慰她，还数落她的不是，心中更为恼火。虽如此，但也知道秦泳的脾气，她要是敢顶嘴，再说半句他母亲的不是，他这脸翻的铁定更难看。

　　于是她道：“皇后娘娘要给六叔做媒，淑妃娘娘知道了也想廖家与秦家亲上加亲，想把廖家三房的一个姑娘说给六叔，陈夫人跟我说了，过年这几日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跟母亲提呢。陈夫人今日听到了传闻，便怨上了我。”

　　秦泳听了面色一板，瞪着闵氏道：“琅哥儿已经和廖家的姑娘定亲，你还想着让六弟也娶个廖家姑娘，你是不怕……”

　　说到此处，他张着嘴顿住了，冷冷地看了闵氏一眼，不知她真是愚钝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她过于张狂了。细想起来，自从他升任礼部尚书，闵氏便有些不知顾忌了。他面带怒色道：“你这些话给我吞进肚子里，绝不可说给母亲听，知道没有？”

　　闵氏虽心有不甘，但不敢忤逆秦泳，抿了抿嘴说道：“六叔已经定了亲，我还跟母亲提有何用？”

　　秦泳挥挥手让她离开。

　　闵氏哪有不知秦泳顾忌什么，只是她觉得她大哥、大嫂说的对，皇上那几个成年皇子，只有三皇子能成事，秦家应当与三皇子绑得牢牢的，免得重蹈覆辙。想到当年大老爷和大夫人毫无预兆就没了，闵氏不由打了个寒颤。

　　进了后院，她往瑞禧堂去。屋里秦瑜正与李老夫人其乐融融地说着秦沐的亲事，见闵氏进来，面色略有些紧张地朝她看去，忙道：“母亲，是喜事，六叔与洛三小姐定了亲。”

　　闵氏微笑着给李老夫人行礼请安，道：“我刚听二老爷说了，恭喜母亲，这下母亲该安心了。六弟的亲事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嫂子操持的，母亲尽管吩咐我。”

　　秦瑜见闵氏没提起廖家的事，猜想应当是父亲劝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李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眯眯道：“大郞、二郞成亲都是我亲力亲为，六郞也不例外。不过我毕竟年纪大了，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自会与你说。”

　　闵氏嘴角带笑点头，坐在罗汉床前的太师椅上，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放下茶盏，便问道：“母亲怎会想到和洛家结亲，我听说了，颇为诧异，洛三小姐才刚及笄，与瑜姐儿同岁。且洛家与我们家……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洛家会与我们秦家结亲。”

　　秦瑜不知当年的事，见母亲似乎仍有些不满六叔与洛三小姐定亲，不由微微蹙眉，欲言又止，朝祖母看去。

　　只见李老夫人微垂着眸道：“原想着从我娘家挑个与老六同辈分的姑娘，初一去灵碧寺祈福遇到了林老夫人，她正为棠姐儿的亲事操心，托我打听京中官宦人家的子弟，我便起了心思，觉得棠姐儿端庄沉稳知礼，与我们家六郎倒是相配，写的一手好字又颇得我心，回来仔细想了两日，便请了袁老夫人去提亲。”

　　闵氏闻言便想起了洛清棠以梅花篆字抄了部经书给李老夫人。可李老夫人因此就看上了洛清棠当她六儿媳妇，闵氏是不大信的。也许二老爷与六叔都升了职，秦家又刚与金陵廖家定了亲，当年的事已久远，皇上应当不记得了，老夫人没有顾忌了吧。

　　李老夫人知闵氏有什么事都与娘家说，她说与闵氏的那番话若是透过薛氏传出去，外头有心人便不会多想秦家与洛家的亲事了。

　　她喝了口茶，问道：“你不是说今日要与陈夫人谈成亲的日子吗，谈得如何？”

　　提到儿子的亲事，闵氏就来了劲，说道：“六月六日与九月九日两个日子，陈夫人觉得六月六日好，不过她说还要进宫问问淑妃娘娘的意思。”

　　李老夫人淡道：“这种事娘娘未必想管，何必去烦娘娘。”语气虽淡，可心中不屑陈夫人什么事都要拿淑妃出来压一压秦家。

　　“老六的亲事定了，自然是他这个当叔叔的先成亲，这事你最好和陈夫人通个气。”

　　闵氏一怔，这才想到的确是这个理，便点头道：“是，母亲，回头我会跟陈夫人好好说说，六月六日之前应该有好日子。”

　　秦瑜一听，急了，忙跟闵氏使眼色，提醒她祖母的意思是等六叔定了成亲的日子，大哥才能定，而不是六叔得迁就大哥，把日子定在大哥前头。母亲也是有些要强的性子的，怎么和金陵廖家这门亲事她什么都听廖家的，未免显得秦家在高攀廖家似的。

　　闵氏低着头喝茶，未察觉到秦瑜使过来的眼色。

　　李老夫人瞥闵氏一眼，道：“金陵廖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无论是淑妃还是陈夫人，想必都是通情达理的，知道叔叔必定是要先于侄子成亲的，你跟陈夫人说了，她必定明白等我们六郎的日子定了，才能定琅哥儿的日子。”

　　闵氏错愕，忙道：“可是母亲，陈夫人挑中了六月六日这个日子……”

　　李老夫人眸色冷凝看她。

　　闵氏一惊，忙闭上嘴抿了抿，即使心中不满，往下的话也不敢再说出口了。

　　秦瑜见状，暗暗叹气，忙转话题，笑着与李老夫人说道：“祖母，听说正月十六怀远侯府老太君寿辰请了我们家，您可要去？”

　　李老夫人见好就收，微微一笑道：“那日我便带着你还有你母亲、五婶婶一起去吧。”

　　午膳时秦沐提议她带秦瑜去怀远侯府祝寿，他虽不明说，可她也知道他想让秦瑜与洛清棠作伴。且如今秦琅的亲事定了，接下来该给秦瑜说亲，她自然也要让秦瑜跟着她多出去走动走动。

　　既然秦琅的亲事顺了秦泳与闵氏的意思，轮到秦瑜的亲事，李老夫人定要自己把好关的，免得老二夫妻俩也拿女儿的亲事去谋利益，搞不好误了孙女的终身幸福。

　　秦瑜应了声好，只因陈夫人与廖巧惠也收到了请帖，廖巧惠便盼着秦瑜也能去与她作伴。

　　李老夫人问了闵氏几句寿礼准备的如何，然后说她累了，要午歇，打发她们母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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