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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临愣半响,木讷问:“萝兄,你还......”
“还活着!”长白萝卜瞪眼,问:“你很惊讶吗?”
苏临回神,笑笑说:“并非。”
“屁!”长白萝卜又瞪眼:“我是长得慢,可我活得长啊!我可是妖界最长寿的妖之一哎!之前,之前我只有这么,这么高!”
长白萝卜一个劲儿比划,卖力说:“现在,现在有这么高了!而且我这手脚也长了!”
苏临看着他蹦跶,只淡淡应:“嗯,是啊。”
“我还没有变人形呢!”长白萝卜一叉腰,说:“等变了人形,还能再活好久呐!”
苏临又笑笑:“嗯。”
长白萝卜这下不蹦了,盯他一阵,小心翼翼问:“就你一个人?”
苏临淡然说:“是。”
长白萝卜沉默半响,挨着他坐下,应:“哦。”
又沉默好一阵,苏临轻声开口:“他最后与你说了什么?”
“啊?”长白萝卜瞥他一眼,想了很久,小声答:“他说,等我厉害了,就回妖界走走逛逛,不出意外的话,一定能再遇见你。”
沉默,苏临垂眸出神许久,最终只轻叹一声。
罢了,罢了。
“哎,你要不要去逛逛?”又良久,长白萝卜蹦起来问:“妖界有了新玩意儿呢!”
苏临淡然道:“什么?”
“回溯镜,是妖皇那个千年老冰山弄的!”长白萝卜答道:“就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用。你要不要去?”
苏临瞥他一眼,答:“可,走吧。”
长白萝卜撇撇嘴,问:“你不想知道现在这妖皇,为什么叫千年老冰山吗?”
苏临淡然笑笑,问:“为何?”
“你知道他当了多久的皇帝吗?”长白萝卜道:“听说有七百多年了!七百多年,都没有不当了的念头,绝对是千年老冰山啊!”
苏临微蹙眉,问:“萝兄这是何意?”
“妖族圣物,你知道吗?”长白萝卜问:“就是那个传说中,能保万古永青的东西。”
苏临微愣,问:“真有此物?”
“当然!”长白萝卜仰头,得意说:“别的妖可能不知道,但我爹的爹的......哎呀!反正我就是知道!是真的!”
苏临失笑,只应:“嗯。”
“万古永青,是两个东西,一个叫万古,一个叫永青。”长白萝卜继续说:“万古,妖皇上任之后一定时间,必须交予世间。否则他就得永远在妖皇的位置上坐着,还长生不老,感受世事变迁,孤独寂寞呐。”
“所以历代妖皇,都没有留万古在身。听说那千年冰山分明把东西交出去了,结果七百年还是老单身。”长白萝卜嘀咕着:“我看直接做万年妖皇得了。”
苏临略抬眸,问:“两者有何关联?”
“哦哦哦,”长白萝卜又赶紧继续:“这就是另一个的事儿了,能保妖皇长生不老的,听起来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东西,但确实是真的呐!”
“虽说是长生不老了,但只能妖皇一个长生不老,历代妖皇得了永青,却没有一直长生下去,都是因为......”长白萝卜停顿片刻,道:“情啊。”
“历代妖皇找了伴侣,就不留永青喽,”长白萝卜道:“上一代浪迹天涯,逍遥自在去了,下一任也就快来了。”
“不过这现任妖皇,当了七百年皇帝,还是光棍呐。”长白萝卜又嘀咕:“民间都偷偷说他千年冰山。”
苏临听完,淡然笑笑说:“许是。”
“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万古流到谁手上去了,”长白萝卜捏捏手,颓然道:“算了,反正轮不着我......”
苏临想了想,说:“为何?”
“因为我太弱了呗,”长白萝卜撇撇嘴,说:“那东西灵得很,只跟厉害的家伙走,势利眼!”
苏临哑然,半响答:“可能以后......”
“以后?那得多少年,我不得都没......,”长白萝卜打住想了想,又耷拉着脑袋,“那也摸不着,就算真像传言里说的,那玩意儿能把我复活了,我也没那个能耐留住它。”
苏临动了下睫毛,问:“复活?”
“哦哦哦,你还不知道?”长白萝卜又兴冲冲了,“这是万古的传言呐,听说是很久很久很久......总之特别久之前的事。那个本来要继位的妖被别的妖篡位,围剿!听说好大的场面!打架都呼呼呼呼的!”
苏临瞥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长白萝卜便接着八卦,“你猜怎么着?那妖死是死了,但万古不见了。”他摇头晃脑,又接着:“那群妖找了又找,翻遍妖界,也没有找到那东西。”
“然后!然后!最离奇的事情来了!”长白萝卜压低声音:“妖皇退位之后,围剿他的妖开始执掌妖族,但多年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长白萝卜左看右看,演戏般小声说:“那个被杀掉的妖像鬼一样,出现在妖族的皇宫里,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杀掉了之前围剿他的妖,然后夺回了皇位!厉不厉害!”
苏临沉默片刻,“传言属实?”
“我不知道吖,”长白萝卜撇撇嘴,“你问这个干嘛吖?”
苏临想了想,摇摇头:“随口一说。”
“你不觉得很厉害吗?”长白萝卜兴奋问:“不费吹灰之力,嚯嚯嚯!”又咂咂嘴:“我要是能这么厉害......不,我要是能认识什么妖皇啊天帝啊就好了,那我也厉害啊!是吧?”
苏临瞥了他一眼,平淡答:“是。”
“哎,对了,”长白萝卜一拍手,“你不是神仙吗?你认识天帝吗?你和他熟吗?能介绍我认识吗?”
苏临想了想,淡然道:“下次吧。”
“好啊好啊!”长白萝卜猛点头,又问:“他好相处吗?长得好看吗?”
苏临瞥他一眼,没有答话。
“哎,你想不想知道回溯镜?”长白萝卜却闲不住嘴,又道:“我知道呐!”
“萝兄,”苏临平淡张口:“你化成人形,还需多久?”
“啊?”长白萝卜想了想,说:“还得......两三百年吧,怎么了?”
苏临摇摇头,说:“无事,随口一问。”
“那回溯镜......”长白萝卜开口,晃眼一瞥,又说:“哎,到了到了!你自己去看看吧!”
前方立着一个偌大的,可旋转雕花白玉镜,磨砂面照不出人影,旁边一块黑字白石碑。
新皇上任修建,历时七百年完工,为彰显我妖界特异,给百姓一梦回之机。
回溯镜,以执念为引,可重历故事。执念越深者,回溯越久远。
一行红色小字:不可做出更改旧事之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下方又黑字,注:重历本体可见重历者,烦请各位带上纱笠隐装。
“这个怎么用啊?”长白萝卜打量一阵,嘀咕问:“没有什么机关吗?”
苏临取过纱笠,看着这镜子片刻,伸手去转。“咔啦”一声,背后也是磨砂面,他瞬间恍了神。
“哎,兄弟,上哪儿啊?”突然嘈杂声。
“害,这不快过年了,回去看看亲戚。”一人回道。
“看亲戚?西边看亲戚?”前者问:“那片还有人吗?最近闹妖闹得这么厉害。”
“那是常家!”后者撇嘴道:“隔老远呢!没问题!”
“豁哟,是吗?”前者尬笑:“害!”
常家?闹妖?苏临猛地回过神,听着外头水声晃悠。
小心翼翼走几步,他蓦地看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发愁。
晃神好一阵,苏临走过去,在那人旁边坐下,有些颤地压低声音,问:“可是去......西边常府?”
“正是。”那人抬眸,风度笑着:“兄台也是......?”
苏临晃神,喃喃:“你可知会遇到......什么?”
那人风度依旧,答:“不过是平常人眼中的鬼怪罢了,我自有办法。”
沉默,苏临很想说不是的。
不是的,你会遇见一个人,不正经,爱戏谑,喜欢装无辜,最擅长骗人。你今天就会被他捉弄一回。
你会莫名其妙跟他回家,莫名其妙被一骚扰再骚扰,鬼使神差大晚上跑去找他,还被他拽进湖里。
但你很快就会喜欢他,在他的死皮赖脸之下丢尽了风度,常常要骂他一句白痴。
你会无奈之下接受他戏谑的称呼,那一声“小神仙”,会变成你之后好多年的念想。
天府那时的规定,神官与凡人不可结缘,你想着哪怕去做凡人也好,但他不会叫你有机会。
他总是骗你,你也总是相信。
苏临颤了颤嘴唇,却是什么也没说。良久,他莫名轻声一句:“阳春将至,桃花应要开了。”
那人笑着,风雅如故说:“彼时美景,当与良人共赏。兄台可是与在常府之人相识?”
“算是。”
“友人?”
苏临轻言:“故人。”
“许久未见?”
他颤了颤睫毛:“许久......未见。”
一直到船停,苏临跟着那人下船,缓缓问:“你可知此去,要用你多少时间?”
“最多不过两三天而已。”那人风度道:“兄台为何如此好奇?”
两三天?苏临失笑。
已经整整七百四十年,二十七万有余的日夜。
你依旧在熬着,耗着,一天天消磨侥幸。
苏临最终一声:“误入红尘,方成大业。”
那人惊问:“兄台是天府......”
苏临合眼,飘忽道:“快去吧。”
快去吧,我逃不过的。
那人远去,苏临才睁眼。场景突然转变,他一瞬间又在另一个地方。
是街上,人潮穿流,苏临抬眼看过去——翻云府。
“快点带路,你想露宿街头不成?”听见无奈至极的声音。
苏临盯着那两人走出来。
白袍说:“你这样一直找不到路可不行。”
另一个不作声。
白袍笑,说:“知道你为什么走过这么多次还是记不住路吗?”
另一个依旧不搭理。
“因为我给你带路,你一直都在看我,自然记不住路是怎么走的。”白袍又说。
另一个终于回道:“所以呢?”
“所以现在你走前面,我跟着你。”白袍说:“说不定这次就记住了?”
苏临盯着他,瞬间回忆起那些仓皇的梦境,永远没有尽头的白雾,走不出的巷子,永远不会追上来的脚步声。
他突然喃喃一声:“不要。”
然后骤然一惊,想起好久好久之前,这句话从自己嘴里出来。
“怎么了?”白袍又问:“不走?”
另一个这才慌慌张张迈步子。
“反了!”白袍笑一声,看着另一个尴尬倒回来。
两人走远,苏临却是忡怔,原来早就......是注定了吗?电光火石间,他突然记起一句话:红尘覆红尘。
是什么来着?当初在妖界的求签。
劫运自难料,心有所属者,红尘覆红尘。
句句属实。他蓦地惊愕,该不会......该不会其实那愿签不是只有四句?
惊愕间,场景又改。眼前昏黑。
“别和我装傻!”一人跨坐在上,有些羞赧地低喝。
另一人答:“我能有什么想法?”
苏临一瞬间想起来,他看着眼前有些失笑,但更多是恍惚。
两人还在说话,但他都没有听清。
“那你什么意思!”上面那人又低喝开口。
苏临回过神,清晰记得另一人的回答。他就这般看着,也只能看着,深埋的,厚重的,如海藏悲。
“哎,神仙能活好几千年呢,我要是真干点儿什么,那不是占你便宜吗?”
“民间传言,人可以转世,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是人有下辈子,凡人也能有几千年,几千年,再说不迟。”
“哎呀,最多不过一百年,对神仙来说,不是弹指一挥间?”
苏临听着,居然苦笑出来,喃喃:“撒谎。”
可分明记得,他那时候悲苦痛心难忍,是哭了的。
不比原来了,七百四十年,如今覆手天下的天帝,自是不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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