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

　　轮岗的第二站是信息科，科长是单位第二大领导的秘书，副科长是一个前两年刚从乡镇单位调进县城工作的中年妇女，老公是一个在运城第一公立医院任职的孤儿医生。人员看似简单，但实际情况有些复杂。因为科长服务的领导职权大任务多，他经常要随领导开会考察下乡调研，长期不在办公室。因此他这个挂名的科长其实基本不会实际担任信息科的工作，而副科长仿佛有更年期的前兆，因为工作时不时抱怨。大多数时候办公室里是我和她四目相对，她心情时而亮丽时而低沉，让人捉摸不透。最神奇的是还有一个挂名在另一个科室的唐副科长因为服务本单位的又一位领导，直接干脆不呆在那个科室，而是寄居在信息科，方便领导随时传唤。我倒也理解，毕竟他任职的那个科室在食堂旁边的办公室里，人员多为后勤和司机，素质不高。再加上天高皇帝远不容易收到消息，领导找他的时候未能及时出现，那就是大大的不敬啊。现在我能察觉到的就是所有服务各个领导的秘书有在秘书科集中为第一领导写稿子，也有分散在其他科室担任科长和副科长职务，承担科室工作。唯有唐副科长挂着那个科室的职务，却只服务于他的直属领导，可谓优哉游哉。
　　新学期王大力返校，因为去平城我已经无落脚点，毕竟三姨家我不曾寄宿，住酒店成本过高，所以他来运城找我。周五中午我就骑上自己从崖城骑过来的自行车去运城最大的菜市场买菜，准备他过来后做一顿好吃的犒劳我们。一暑假不见，王大力晒黑了不少，晚餐他吃了两碗米饭。饭后，他条件反射地打开电视。陈琼花及她男友很自觉的退回到她的卧室，毕竟她的电脑里有更多花花世界。张继松依然不在，不过这周末是去平城陪女友。他的女友我见过两次，虽然不是美女但长得乖巧可爱，最重要的是我能从他俩眼里看出对彼此的依恋，那种光彩我好像从没在自己面前的男生眼里见过。
　　信息科副科长倒是有一天问我：“木清凌，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我被猛然问地语塞，正在踌躇间她又继续说：“你的男友是外地人对吗？想清楚哦…”我想就这么不回答搪塞过去，她又继续说：“如果你没有男友，我倒是想介绍我的侄儿给你认识。”我不解地看向她，她侧脸瞥了我一眼说：“他虽然还在外地读研，但是运城人，比较靠谱。”我心下倒抽一口凉气，又是外地还在读书，就算相亲还得再等寒暑假吧？而且读完研究生后，他肯定不会回到运城工作吧？那就是还未开始已经注定将来必是两地，本就没有感情基础，再几个月见一次面，比当初我爸和我妈还艰难啊。我听得心塞耳痛，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逃避，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副科长。
　　周六早上天气不是很好，但我已经决定和大力去运城的景区逛逛便还是出发了。转了一趟又一趟的公交车，终于在午饭前赶到景区后山，小雨绵绵但好在游人不多，倒显得几分清幽。我还是深受父母影响，他们以前周末总爱带我去城郊看山看水，都是在城里办公室从业者的共同癖好吧。雨终于停了，我们吃了点饼干之类的继续往山上走。雨后的空气让山里的氧吧更显清新，一缕阳光在山涧折射出五彩的光，我收起缩骨伞忘记自己的运动鞋早已经被打湿，眼里只剩下青山绿水和瀑布小溪。我蹲在小溪旁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抬头看到巨石和苔藓蕨类植物，顿觉心情大好忙让大力给我拍照留恋。下午三点左右，我们从半山腰下得山来准备返回。回到运城公交总站已近五点，我不想再回去做饭，建议在住处附近的一个火锅店吃晚饭。餐馆价格比平城少了近百分之三十，但味道还真不错，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恣意开心过了。周日下午我要值班，吃过午饭大力便起身返回平城。是的，单位里24小时都要有专人守着值班电话，如果有群众投诉举报和其他单位紧急通知，都要及时向上汇报并向下传达。没错，所谓向下当然是指单位的下级部门，我已经是体制内最低的科员了，不能更低。全单位虽然好几十号人，但有不少人持有上方宝剑不用值班，我当然是属于要轮岗值班的那种。女同事的值班时间是周一到周五午休12点到14点，以及下班后的18点30分到晚上22点，周末和节假日是早上8点到下午15点为一班，另一班为15点到22点。而男同事都是晚上22点至次日早上8点。我不知道男同事的值班补助为多少，我知道女同事有两档补助，即平时的每日30元和周末及节假日的60元。这个时候可别较真什么加班要按加班工资计算，节假日应该是三倍工资云云，体制内的一切领导说了算。我平均每个月我要轮到值班约两次，如果是周末值班，我肯定不会回崖城了，时间成本太高。
　　又是周末，我选择去平城。因为王大力说这次暑假回老家听说他妈妈的表妹的女儿姜潇也在平城联大读研，而且这个远房表妹的外公及几个姨妈都在平城工作生活。因此，我可以顺道见见他的表妹以及在她的宿舍借宿。初见姜潇是在联大附近的小饭馆里，她是一副标准的北方女生身材，虽然人家是如我大学室友吴美女般在家富养长大，但性格温婉平易近人。因为她本学期才刚开始读研究生，而大力很快就要面临毕业就业的问题，所以他们能交流的也只剩下一些经济专业方面的问题。周六晚上联大的电影院在播放近期的美国大片，价格实在亲民，于是我主动掏钱买了电影票邀请大家一起看。姜潇大约不愿意充当电灯泡就借口先回宿舍，王大力勉强跟我进入影院看了一会就坚持要离开。我只好失望地跟他走出来，他劈头盖脸就说：“在网络上都能看，你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花钱在影院里看？表妹现在先走了，等下你还要住到人家宿舍，你不觉得不合适吗？”这一连串灵魂拷问让我哑口无言，是啊，我等下还要在人家处投宿，怎么就不能想点讨好别人的法子呢？可是，我为什么要投宿，为什么要见这个跟我没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妹，为什么要来平城呢？还不是以为你王大力啊！而且你不是一向也喜欢看电影的吗？普通影院的一张电影票可以在大学影院里看十场啊！算了，我不想跟他吵架，毕竟现在见面不容易了，好容易才能见面又是吵架，何苦来呢？我只好由王大力带着赶紧又找到她表妹宿舍哪里。
　　后来我还从姜潇嘴里得知，她的外公是毕业于清华大学的高材生，外婆却是一个家里定下的农村媳妇，二人的教育背景相差甚远，爱好和观念也基本没有重合，却能相安无事几十年，还生育了几个儿女。因为组织的安排，她的外公从北方来到平城，把毕生心血贡献给水利事业。虽然她有两个姨妈留在平城父母身边，但是她的父母还是回到北方老家就业生活。这实在太神奇了，虽然我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公，但据说外公当初也是身家显赫不过是后来家道中落而已。外婆还是传说中女子中学的学霸，能被外公父母看中也是因为才女的名号。真没看出贵为才女的外婆也会实行多重标准，不待见我妈，更不待见我。看我想得出神，姜潇又问我要不要试试她的护肤品。大约她看出我只带了一个平价的国产品牌面霜，便主动让我试用她的国际大牌护肤品，从洁面奶、柔肤水、精华、面霜到眼霜全套一应俱全。我后来才知道那套护肤品我几个月工资才能够拿下，但当时居然碍于情面没客气地用了人家的精华和面霜。第二天姜潇没有跟我们一起活动，我随身携带着自己的东西，方便一会儿坐车回运城。是啊，吃了午饭不多久就得考虑往回赶了，不然如果太晚错过最后一班车，那就惨了。因为睡得不是很好，我有点精神恍惚。加上时间不多，我们哪儿也没去，就在联大校园里逛了逛，中午又在校门口吃了那个免费加米线的花溪牛肉粉。想想第一次跟王大力在这里吃粉约会，恍若隔世。
　　信息科的日子过得也很无聊和拘束，科长和唐副科长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在办公室里坐很久等候各自的领导召唤，有时候又一天见不到人影。好在这里的办公室有两台电脑，一台平时给科长用于给领导写稿，一台则给副科长用于上报信息完成科室本职工作。这天终于熬到11点多，想到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去食堂吃饭，饭后再去菜市采购晚饭的食材，心里有点小雀跃。谁料科长匆匆从楼上领导办公室下来对我说：“小木，你赶紧收拾下，信息科马上随领导下乡走访。”
　　我满口答应站起身时又看了副科长一眼，她回看了我一眼又对科长说：“科长，我等下还要上报信息，就不去了。”
　　“我知道，所以没叫你嘛，”科长抓紧时间深吸了一口烟对我说，“你等下看到院子里出现小巴车和大队人马，就赶紧出来。”我眼巴巴趴在窗边，很快就看到车和人群赶紧跑过去，因为我都不认识所以落了单站在一旁有点傻。过了一会儿，看到三个人最后走出来，走在前面的是科长的领导和另一位其他单位的领导，科长则跟在领导后面，左手提着领导的包，右手捧着领导的茶杯。见到他们三人一出现，刚才院子里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纷纷上车从后面往前面坐。我跟着人群上了车静候领导落座，车立刻启动前往运城的某乡镇。到达该乡镇时，已近午饭时分，但是领导直接马不停蹄去看了几个现场。终于可以坐下来吃午饭时已经两点，我饿得前胸贴后背，这突如其来的行程让我始料不及。的确啊，领导的行程表既有计划也有临时起意，谁也无法左右，哪里能严格按照工作时间来执行。匆匆吃完饭后，领导又安排召开现场办公会议，既有下级的汇报请示又有上级的指示安排。回到单位已近下午五点，有些人困马乏的大家四散，而科长还得继续跟着他的领导到办公室做下一步工作安排。
　　我刚进办公室，副科长就问我：“今天怎么样？”我只好把经过从头到尾大概讲了一遍，她听后说：“这个信息你先写起来。”啊？我心想，论写文章我是的确不在怕的，可是这个报信息是另一种套路和技术啊，你真的放心我来干？但副科长的任务已经布置下来，我只好赶紧在科长的电脑里写起来。我的臭毛病又来了，今天的所见所闻被我很快洋洋洒洒写成一页多的文章。我见过副科长上报的信息都是最多几句话的简讯，我这个是肯定不过关的。但好在我有一个基础在，现在就是精简了。正在我绞尽脑汁如果精简且模式化修改时，科长又回到办公室赶着给领导写材料。我赶紧起身把电脑让给他，副科长随口问我：“木清凌，你写完了吗？”
　　我只好回答：“写完了，但是有点长，我正要修改精简。”
　　科长听了就说：“你拿U盘拷贝了到那台电脑上修改。”我连忙接过副科长手里的U盘到科长的电脑上复制我写好的信息，再拷贝到副科长的电脑上。没错，信息科办公室里仅有的两台电脑，只有一台可以上网，副科长手里的这台只能上内网。
　　副科长很快看完我的信息说了句：“太长了，不行。”她抬眼看下手表已经快六点了，便拨通一个号码打去另外一个单位的信息科。我这才想起下午随领导调研时也遇到曹欣那个考上另一个单位的高中同学，她现在也恰好轮岗到该单位的信息科，在其科长和副科长的带领下也随她们单位的领导下乡考察。副科长果然聪明，与其自己动手不如跟兄弟单位共享信息。果然她很快在内网上收到对方的共享信息，我只好站在一边看她如何将共享信息改编后赶在下班前成功上报。她最讨厌不能按时下班，这下准时做完分内的事情，她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走出几步后她又回头对我说：“木清凌，你不下班还要做什么？”
　　我想说科长还没走呢，可是又没敢吭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屁股不敢挪动。科长仿佛看穿我的心思说：“你们忙完了该下班就下班，我还要等领导。”我这才如释重负般跟科长道别，与副科长离开了办公室。
　　可是现在天都快黑了，我还没有买好食材做晚饭。现在去菜市场，基本菜饭都收摊了。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却被身后的黄恬叫住：“木清凌，你这是要去哪儿？”
　　看到她笑嘻嘻望着我，我脸上硬是没挤出笑容说：“本来想回家做饭，可是还没买菜…”
　　“这么晚了，还买菜做饭？干脆我带你在外面吃吧！”
　　我有点不相信：“你快回去吧，你妈妈在家等你吃饭呢。”
　　“哎呀，今天家里没人做饭，我反正也要在外面吃的。”她干脆拉着我走出单位，于是在地头蛇黄恬带领下我们很快在一家饭馆吃了顿，又在蛋糕店买了我平时从来不消费的蛋糕。今天的工资被这顿饭消耗了一半，我还得高兴地感谢黄恬陪我吃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