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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作贤妃典
“时间这样短,我哪有空听阿晋细说?”流朱抱怨道,我好不遗憾。忽然门支扭一声开了,一个太监在门口道:“那红衣服宫女出来一下,外头有人找你,说是给你们送东西来的。”
流朱惊讶了一下,不禁笑向我道:“你看,还有人敢来给咱们送东西。我猜又是哪宫的娘娘争作贤妃典范来报你恩德了。”
我也气笑了——此身渺小,哪有那么多功德可积?只催她道:“别说嘴,快去瞧瞧。”
流朱放下了我,起身出去了。她忘了掩门,一缕阳光透射而入,教我感受些许光明。眼角余光瞥见那太监似乎又探头向里瞧了瞧,竟和另外一人说起话来。
“那刺客竟然还活着呢?”
“是啊,命挺大。要依我看,倒不如现在死了。”
……心里顿时横生厌恶,却无可奈何。
“这样的罪过至少要判凌迟,听说文武百官也都知道了,纷纷请求严惩刺客呢。就这两日,就有十多份折子送进来,都是请求严惩刺客,以正法纪的。不光她要死,和她有关的一干人,都要统统处死!”
“左班丞相乃三朝元老,他递的折子,皇上历来没有违拗过……”
心仿佛在一剂剂重锤之下,碎成了齑粉。为什么这么快,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传到前朝?为什么又那么多不认识的朝臣大人物,都纷纷想要我的命?是太后皇后的手段吗?
我茫然的听着,如果他们说的事情与我无关该多好?方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点信念仿佛都灰飞烟灭了。流朱,她是为了让我活下去,才费尽言辞安慰我的呀。我一时天真,竟然信了。对手都那样强大,而我只是个深宫里最末流的宫女。
紧闭着眼睛,直到流朱摇晃我的身体:“浣碧,浣碧,你这是怎么了?我才出去片刻,你脸色就这样难看?”她语声里饱含惊骇,手又覆上我的额头,不禁越发惊骇了:“额头这样烫,这样烫!”
我勉强睁开眼睛,苦笑道:“人早晚都有一死,你何必这样伤心着急?”
“不许胡说!”流朱哭了出来,“王爷说,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你难道连王爷的话也不信了吗?你方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我闭目无语,泪却流下。流朱着急道:“浣碧,你别灰心,我这就给你去找太医,你不会有事的!”
“别……”我出声唤住了她,“方才,是谁叫你出去了?”
“哦,”她从慌张中回过神来,“是山云堂的安小主,她知道你饿了许久,身子亏虚,特地给你炖了只老参鸡来。”
我心中一暖,原来是安陵容。难为她如此谨小慎微之人,因为惧怕了甄嬛,一直疏远着我。可如今,却连皇后也不顾忌了,仗着胆子来为我送吃送喝。只是,她知道我身子亏虚,却不知我亏虚的基础上,又经生死惊吓,风邪早已乘虚而入。想我从小到大,几乎不曾生病,除了身体底子不错之外,竟是不敢疏忽怠惰,叫身体生病,唯恐人趁病作乱。此番,只怕一场以空前猛烈的风寒向我席卷而来,而我却全无招架之力,只能听天由命。何不趁机被这风寒淹没,撕碎……
“我先喂你吃些东西,再去找大夫吧。”流朱说着,利索打开食盒,拿出碗筷,迅速盛了一碗鸡汤来。
“不,我不想吃。”我拒绝道。
“你可不能辜负安小主一片心意!”流朱耐着性子道,“安小主说了,这鸡汤里有人参,五味子,大枣,桂圆,黄芪……都是好东西,是她从前求温实初为她开的固本补气血的好方子……”
我心头微微一震,这是强元固本的好方子,何尝不是一剂止汗的良药?
还没有说话,流朱的汤匙已然递到了口边,略一犹疑,流朱便急起来:“你快喝,快喝啊。”她竟是那样的怕我消极轻生,却不知……
哎,就这样吧。几经犹豫,我终于艰难张开了口,一口一口的汤喝下去,胃里有了料,身体也觉得热了许多,身体里的风邪像在寻找出口,如浪潮一般充斥到体表,却无法发散出去。我的头却越来越昏沉,耳边犹听到流朱欢喜的调侃:“从小喂你吃东西,你便爱哭呀哭的,现在还是这样——可真会惹人心疼……”
我勉强睁开眼睛,泪意模糊中,她调皮的笑脸就在眼前摇晃:“流朱,若是,若是我真的连累你至死,你,你不要怪我……”
她似乎愣了愣,生气道:“又胡说什么呀!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这里面还有好多鸡肉,我给你盛些来。”
“不用了……”我勉强说了这三字,整个人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朦胧中,这身体忽冷忽热,一会儿像孤身卧在冰封雪原;一会儿又像炙烤于地狱熔炉。万般煎熬,身躯却动弹不得。好奇怪——眼前仿佛闪过一个又一个面孔,那些面孔似乎也在冰火两重天里不停的变幻,一会赤红如血,一会儿又苍白如死。
甄远道的脸是一开始苍白爱怜——“为父这就讲和你母亲相遇相爱之事……”
“好,你说,我听着就是……”
忽然元氏来了,她的脸是奸狡凶恶的,他懦弱闭了口,忧伤不再言语。
眼前又辗转出现甄嬛瑾汐,小允子小连子的脸,一刻幻化慈悲假象,可亲可近,一刻轻蔑鄙夷,凶悍无情。不,我不想看到他们。眼前忽然又浮现安氏陵容的脸,梨花带雨般的凄楚可怜,一会儿又笑起来——“以为我真的在救你吗?我是不得已奉皇后之命才给你送的鸡汤,好好的去吧。……”
“不!”我绝望辩驳,“你与我有姐妹之情,怎会害我?”
“姐妹?”她冷笑,一张脸因恨而血红,“你明知我身世寒微,在这深宫无依无靠,也不肯留下来帮我。你算我什么姐妹,你只是一个不识抬举的贱婢罢了!”
“陵容,我不是有意的……”我愧疚的哭道,“我可以侍奉世间任何人,唯独他不可以,唯独他不可以……”
“别哭了,好妹妹,”耳边如春风絮语,我愕然,抬头看见眉庄一张宽容慈爱的脸。
“姐姐,姐姐,你是来救我的?”
她叹了口气,身躯却飘然远去了,“我一心向佛,实在爱莫能助,你自己保重……”
她们都不能救我,都是我闯祸太甚的缘故,那么,玄清呢?我忽然急切的想见到玄清——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这样想着,玄清果然出现在眼前,他只温和一笑,周遭便幻化出太液冰融,杨柳新绿的三春景色来。
“别怕,碧儿,清哥这就来救你……”他向我伸出了手,我亦向他伸出了手……蓦地,玄清的笑脸变成了玄凌狰狞变形的面孔,周遭也阴云密布,他咯蹦蹦的咬着牙齿,一字一字道:“你敢藐视朕,朕一定要剐了你!……”
我在他的天威咆哮下,身躯颤抖的像一片秋风里的枯叶。四处再觅玄清,哪里还有他的踪迹?
忽然间四周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仿佛置身在阴森森的刑场。两个持着雪亮刀片的彪形大汉手走向了我。他们要将我剥衣割肉,我惊惧的大喊——不要!不要剥我的衣服,不要割我的肉……
一个人道——先割了她的舌头。于是两个人用力来撬我的嘴,我极力咬住了牙关,可还是被他们用刀片撬开了嘴。我惊惧到了极点,啊的大喊了出来,睁开了眼睛。
恍然才知,方才是噩梦一场。眼前并没有什么刽子手,只有流朱大汗淋漓的脸,还有温实初。他们两个已经努力撬开了我的牙关,一根筷子横亘在我的上下牙齿间。流朱舀了一勺药汁,喂进了我嘴里。我不防,咕咚咽了一口,苦涩难当。流朱再舀来一勺药汤,我焦急之至,却连抗拒一根筷子的能力也没有,只能含糊的发声——不,不喝,不喝……
“不吃药怎么行?”流朱焦急训斥,不理会我的抵抗,又将药汁倒进了我嘴里。我努力缩回舌根,闭合了喉孔,任她将一勺勺药汁倒进嘴里,也不肯下咽。药汁顺着口角淌下来,可我终究要吸气,一口药汁随着气息吸进了气管,我登时窒息了。温实初看出了我的表情异样,一把将我掀到床边,我的一只手臂垂到了地上,头也垂了下去。温实初一手托了我的脸,一手用力拍打我的后背。软筋散影响的不仅是我的肢体,还有内脏。我无力咳嗽,直憋得险些昏厥。温实初狠力拍了好几下,我才咳了出来,却因窒息稍长,而呕吐起来,之前喝的鸡汤也吐出了不少。好不容易,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吐完,人也快晕了过去。
温实初竟不嫌恶心,对着那堆呕吐物嗅了嗅,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吃惊道:“方才惊惧梦魇,现在又吐得这么剧烈,怎么一丝汗意也没有?!”
流朱摸了摸我的额头,也有些惊讶。
温实初指着那堆呕吐物问流朱道:“她之前吃了什么?”
“没什么啊?”流朱焦急道,“中午时候,安婕妤送来了一罐紫参鸡汤,我就喂她喝了一碗。”
“紫参野鸡汤?里面还有什么?”温实初惊骇问道。
“还有,红枣,枸杞,桂圆,五味子,一些药材!安小主说都是好东西呀……”流朱几乎哭了。
身体被温实初翻到床上,且不停的摇晃,他颤声道:“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本来闭着眼睛,高烧,无汗,使我的身体不住的抽搐,呼吸也急促不已。此刻虽睁开了眼睛,眼前却似有重重黑云合拢而来,透过重重云障,依稀可辨温实初负疚含泪的眸子。
我亦含泪了,想起小时候,每次出了事,都是他出马相救——尽管是因为甄嬛的缘故,所以才生情爱恋于他。但因他‘下毒’害我一次,便绝了此念。其实,他当年若真的有心害我,大可像今日这般喂我一副软筋散,我便插翅难逃了。“实初哥哥……”我唤了一声,已然泪如雨下,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温实初愣了愣,竟是一连串的点头,他握着我的手,亦流泪不止。
“不要再费心救我了。……”我恳求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想活着了!?”他焦灼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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