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个更强烈的声音压了下去。不行，不能信任。高考在即，任何一点松懈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江野的自制力本来就差，万一被柘言他们勾着出去玩，耽误了学习怎么办？

　　柘言是江野最好的朋友，也是最能影响江野的人。如果能让柘言这段时间别来打扰江野，或许就能避免很多麻烦。可该怎么说呢？直接说让他别约江野出去玩？未免太刻意了。

　　他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以前的他，从来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更不会用这种方式控制别人。可自从和江野约定要一起考A大后，他就像变了个人，敏感、多疑、患得患失。

　　柘言似乎没太在意江野的“失联”，偶尔在学校碰到，只会拍着江野的肩膀笑骂：“重色轻友的家伙，是不是被沈大班长看得太紧了？”

　　江野总是笑着回怼：“羡慕啊？羡慕你也找一个去。”然后转头看向沈漠川，眼神里带着点邀功的得意，像在说“你看，我拒绝得很干脆吧”。

　　沈漠川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可他不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注定会有暴露的那一天。只是那一天的到来，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那天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江野被柘言拽到了操场角落。

　　江野靠着篮球架，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里带着点抱怨：“最近可累死我了，沈漠川那家伙跟个监工似的，天天盯着我做题，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柘言嗤笑一声，抛着手里的篮球：“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你乐意被他管着？叫你出来玩你又不去，上周电竞馆新开张，我喊了你三次，你一次都没回。”

　　江野愣了一下，皱起眉：“你什么时候喊过我？我没收到消息啊。”

　　“没收到？”柘言停下动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和江野的聊天记录，递到他面前，“自己看，周三晚上，周五下午，还有周日上午，三次，一次都没回我。”

　　江野接过手机，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柘言发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映入眼帘——“明晚电竞馆新开张，设备顶级，来不来？”“周末台球厅约起，三缺一就等你了”“老地方撸串，就当放松放松，反正离高考还有段时间”……每一条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雀跃，可他的手机里，却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除了沈漠川，没人会碰他的手机，更没人会特意删掉柘言的消息。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有疑惑，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他太了解沈漠川了，那家伙看着冷冰冰的，骨子里却敏感得很。

　　大概是怕他贪玩吧。怕他被这些诱惑勾走，耽误了学习，更怕他们约定好的未来会因此出现裂痕。

　　“行吧，可能是手机出问题了。”江野把手机还给柘言，语气轻描淡写，像是真的相信了这个借口，“最近是没空，等考完试再说。”

　　柘言挑眉，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真是被沈漠川吃死了。”

　　江野笑了笑，没说话。他心里在盘算着回家该怎么跟沈漠川说。不能太严肃，那家伙吃软不吃硬，逼急了只会炸毛；也不能太轻描淡写，得让他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这些事就动摇，他们约定好的A大，他一天都没忘过。

　　放学的时候，江野特地让沈漠川先回家，自己则绕了条远路，慢吞吞地往家走。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他在心里演练了好几种开场白——“小乖，柘言说他发消息我没回，是不是你看到了？”“最近学习太累，柘言约我出去玩我都没去，就想陪着你”“我们约定好的事，我不会忘的”……可越想越觉得别扭，最后索性叹了口气，算了，见机行事吧

　　推开门的时候，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卧室里的沈漠川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的笔悬在练习册上方，半天没动一下，不知道在发呆还是在思考题目。

　　沈漠川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他似乎在发呆，手里握着的笔悬在练习册上方，半天没动一下。

　　“我回来了。”江野换了鞋走过去，想像往常一样从背后抱住他。

　　沈漠川却猛地往前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回来了。”语气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江野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那点刚升起来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怎么了？”他试探着问，“不舒服？”

　　“没有。”沈漠川低下头，翻开练习册，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作业写完了吗？没写完赶紧写，别耽误了晚上的复习计划。”这语气，和平时那个会偶尔抬杠、会用眼神示意他偷懒的沈漠川，判若两人。冰冷，疏离，带着一种刻意的客气。

　　江野皱了皱眉，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小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漠川没抬头，只是笔尖的力道重了些，在纸上戳出一个小小的墨点：“没事。”

　　接下来的晚饭时间，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沈漠川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眼神一直落在自己的碗里，没看江野一眼。江野几次想开口，都被他不咸不淡地挡了回来。

　　“这个青菜有点老。”
　　“嗯。”
　　“明天好像要下雨。”
　　“知道了。”
　　“物理最后一道大题……”
　　“自己想。”

　　江野放下筷子，看着对面那个刻意疏离的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能感觉到沈漠川在生气，可他不知道原因。难道是自己中午和柘言的对话被他听到了？还是他发现自己知道了删消息的事？

　　“小乖，”江野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中午体育课，我碰到柘言了。”

　　沈漠川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动作，声音依旧平淡：“嗯。”

　　“他说……”江野斟酌着措辞，“他前几天给我发消息，我没收到。”

　　沈漠川终于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向他：“哦？是吗？可能是信号不好吧。”那语气里的嘲讽和不屑，江野知道，沈漠川这是在明知故问。

　　“小乖，”江野的声音沉了些，“那些消息，是你删的吧？”

　　沈漠川握着勺子的手猛地收紧，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着眼帘，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小乖，”江野的声音放得更柔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我改。”

　　沈漠川还是没说话，只是端起碗，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却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喉结滚动的动作显得格外用力。江野看着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里有点发堵。他伸出手，想碰碰沈漠川的手背，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房复习了。”沈漠川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还有不到四十天就高考了，时间很宝贵。”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沈漠川！”江野也站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沈漠川转过身，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情绪，却是冰冷的笑意：“好好说？说什么？说你觉得我管得太严，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累？还是说，你早就不想考A大了，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好好玩玩？”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被压抑许久的尖锐。

　　江野愣住了，瞳孔微微收缩：“你……你听到了？”原来他真的听到了自己和柘言的抱怨。那些随口说说的玩笑话，那些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吐槽，竟然被他听了去，还解读成了这样。

　　“听到又怎么样？”沈漠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难道不是吗？江野，如果你觉得累了，觉得我太烦了，你可以直说。没必要这样，一边抱怨着，一边又假装很乐意，你不觉得这样很虚伪吗？”

　　“我没有……”江野想解释，他的抱怨里没有半分真心，那更像是一种带着甜蜜的撒娇，像在说“你看，我女朋友管我多严，我多听话”，可话到嘴边，却被沈漠川带着火气的眼神堵了回去。

　　“你有！”沈漠川猛地提高了音量，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最近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不耐烦！你做错题被我指出来的时候，你皱眉了！你晚上复习到一半打哈欠的时候，你看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江野，你是不是觉得，跟我一起考A大这个约定，对你来说已经是个负担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不安、恐惧、胡思乱想，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他害怕江野的不耐烦，害怕那些看似微小的细节背后，是对这段关系的厌倦，害怕自己小心翼翼维护的未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江野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的火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懊悔。他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抱怨，会被沈漠川解读成这样。

　　“小乖，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江野伸手想去拉他，想把他搂进怀里，告诉他人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解释什么？”沈漠川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里充满了防备和受伤，“解释你不是故意的？解释你还是想考A大？江野，如果你不想考了，我们可以分手。我不会缠着你，更不会耽误你的‘大好前程’。”

　　“分手”两个字，瞬间刺穿了江野的心脏。他看着沈漠川那张写满倔强和受伤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席卷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最怕的就是这两个字，比怕考试不及格、怕被江晚晴骂、怕所有乱七八糟的麻烦加起来还要怕。

　　“沈漠川，你混蛋！”江野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他冲上前，一把抓住沈漠川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你凭什么说分手？就因为我抱怨了两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被抓住的胳膊传来一阵刺痛，沈漠川却像是感觉不到，只是用力想挣脱：“放开我！江野，你弄疼我了！”

　　“我不放！”江野红着眼眶，死死地抓着他，“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这么想？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A大的吗？你说过要在A大的图书馆里继续给我讲题，你说过要……”

　　“我说过的话多了去了，你信吗？”沈漠川用力挣扎着，“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特别碍事？那就分手啊！你去找柘言他们玩啊！去你的电竞馆，去你的台球厅！别再跟我待在一起，耽误你的时间！”

　　“我没有！”江野急得眼眶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他想让沈漠川冷静下来，想让他听自己解释，可沈漠川像疯了一样挣扎，嘴里不停说着伤人的话，像在互相伤害，又像在自我折磨。

　　混乱中，沈漠川猛地抬起手，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一巴掌甩在了江野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江野愣住了，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可这疼远不及心里的震惊和委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漠川，对方的手还扬在半空中，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却写满了错愕，仿佛也没料到自己会真的动手。

　　沈漠川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掌心却因为刚才那一巴掌而发烫。他看着江野脸上迅速浮现的红印，以及那双写满受伤和不解的眼睛，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竟然打了江野。那个总是让着他、宠着他、把他捧在手心里的江野。那个会在大冬天早起给他做早饭、会在他被欺负时第一时间冲上来保护他、会因为他一句无心的话而开心半天的江野。

　　江野慢慢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眼神黯淡得像蒙了一层灰。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行，沈漠川，你厉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