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陈昊走上前，递给她一张纸巾。刘姿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
　　"还要看口琴吗？"老板问。
　　刘姿摇摇头，目光依然流连在钢琴上："今天不了。"
　　走出琴行时，阳光正好。陈昊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问："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刘姿摇摇头，突然笑了："我想去城南的养老院看看赵奶奶。"她从包里掏出那包石榴糖，"顺便带这个给她。"
　　陈昊怔了怔，随即会意地点头："我送你。"
　　上车前，刘姿回头看了眼琴行。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那架钢琴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黑亮的琴面反射着阳光，像一片温柔的月光，永远停驻在那里。
　　车子驶离时，她摇下车窗，让初夏的风拂过面颊。手指不自觉地在大腿上轻轻敲击着《小星星》的节奏，这一次，她故意弹错了那个文靖总是纠正她的升fa。
　　陈昊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有些人、有些爱，永远不会真正离开。它们会变成生命中的另一种可能，如同错音之于旋律，不是瑕疵，而是独特的印记。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车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刘姿抬起手，看着翡翠戒指在阳光下闪烁，仿佛看见了那个永远对她微笑的少年。
　　车子在养老院门口停下时，刘姿注意到院墙边的槐树已经长得更高大了，茂密的树冠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她拎着装满石榴糖的纸袋，轻车熟路地走向307房。
　　赵奶奶正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打盹，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听到脚步声，老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子在看到刘姿时突然亮了起来。
　　"小文的媳妇来啦？"赵奶奶颤巍巍地伸出手，"那孩子呢？又出差啦？"
　　刘姿在老人面前蹲下，轻轻握住她枯瘦的手："是啊，他让我给您带糖来了。"她掏出石榴糖，剥开一颗放到老人嘴里。
　　赵奶奶满足地眯起眼，突然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个秘密...那孩子每次来，都会偷偷在花园那棵老槐树下埋东西。"她指了指窗外，"上次埋的是个铁盒子，我都看见啦！"
　　刘姿眼眶一热——这是赵奶奶每次见她都会说的"秘密"，老人家的记忆已经停留在时间的某个循环里。但她还是配合地点头："真的吗？我去看看。"
　　槐树下的泥土松软，刘姿用小树枝轻轻拨弄，果然挖出一个小铁盒。这次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文靖站在槐树下，怀里抱着一只橘猫。照片背面写着："1995年，和'大黄'。它吃了您偷偷喂的鱼，撑坏了肚子。"
　　刘姿的眼泪砸在照片上。她记得这只猫，是文靖小时候的玩伴。原来他每年都来看赵奶奶，不只是为了送糖，更是为了重温童年的记忆。
　　"找到了吗？"赵奶奶在窗前喊。
　　刘姿擦了擦眼泪，朝老人挥挥手："找到啦！"
　　回到房间，赵奶奶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第三颗石榴糖。她突然盯着刘姿的手："戒指真漂亮...是小文送的吧？"
　　刘姿低头看着翡翠戒指："嗯，是他妈妈的。"
　　"那孩子像他妈妈，心善。"赵奶奶喃喃道，"小时候我给他一颗糖，他能记十年...后来每年都给我带糖，说是还债。"老人咯咯笑起来，露出稀疏的牙齿。
　　临走前，刘姿帮赵奶奶梳理了银白的头发，就像文靖曾经做的那样。老人舒服地眯着眼，突然说："你弹琴的样子真好看。"
　　刘姿的手一顿："您...记得我弹琴？"
　　"小文给我看过视频。"赵奶奶得意地说，"你弹错音的样子，把他乐坏了..."
　　夕阳西下时，刘姿和陈昊离开养老院。槐树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草地上，像是时光的刻度。刘姿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照片，突然说："我想去个地方。"
　　城北的墓园在黄昏时分格外宁静。文靖的墓碑前，那束向日葵已经枯萎，但翡翠平安扣依然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刘姿跪坐下来，从包里取出银质口琴。
　　《小星星》的旋律在暮色中飘荡，错了好几个音，却欢快得像夏夜的风。吹到一半时，刘姿停下来，将今天挖到的照片轻轻放在墓碑前："赵奶奶很好，她总是记得你带糖给她。"
　　她继续吹完剩下的旋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在琴行就攥着的石榴糖，小心地放在照片旁边："今天的糖...很甜。"
　　陈昊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晚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仿佛某种温柔的回应。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刘姿的肩膀："天快黑了。"
　　刘姿站起身，最后摸了摸墓碑上"归港的鲸"那几个字。转身离开时，她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包袱，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与回忆共处的方式。
　　月光渐渐亮起来，照亮了他们离去的路。刘姿的口袋里，那枚贝壳哨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如同遥远的潮汐，永远在呼唤着归人。
　　阁楼的木楼梯在脚下发出熟悉的呻吟，像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在打招呼。刘姿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推开那扇虚掩的阁楼门，灰尘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飞舞，如同细碎的金粉。
　　这里俨然是文靖的秘密天地。剪辑设备覆盖着防尘布，像沉睡的士兵；墙上钉着《归港》的手稿分镜，铅笔痕迹深浅不一，记录着他曾经的思考轨迹。角落里，那架旧钢琴静静伫立，仿佛一直等待着主人的指尖再次唤醒它。
　　然而，最吸引刘姿目光的，是钢琴盖上那本厚重的册子。深蓝色的硬壳封面，没有任何标题，却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重量。她拂去灰尘，轻轻翻开。
　　扉页上，是文靖飞扬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字迹：
　　《给麻烦精的1001个惊喜计划》
　　刘姿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颤抖着翻动纸页，墨水的香气混合着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每一页都写满了他的奇思妙想，字里行间跳跃着他独有的幽默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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