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辞暮

　　金雕首面部因剧痛而扭曲，他垂下断掉的胳膊，另一只手打过一道光，可这光还没飞到向晚身前竟自行消散了。

　　向晚一步步踱过去，金雕首不停地后退，他惊骇万分，想要再次攻击，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瘫坐在地上，大张着嘴，结巴道：“你、你是魔！”

　　向晚身上的魔气侵略性极强，金雕首一瞬间身上的汗毛悚立，他冷汗直流，“不要，不要杀我......”

　　他话尚未说完，就被向晚一掌穿了心，暗粉色的魔气将他周身包裹，一点一点化为黑红色的脓水。

　　最里面两个小孩儿像是被他吓呆了，个子矮一点的护住身后高个儿的，见向晚朝他们走来，猛然回了神，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不要过来！”

　　向晚没理会他，凑近俯身打量着两人。

　　这兄弟俩身上有微弱的魔气缠绕，估计是年纪还小不懂得怎样隐藏气息，但那金雕首身为妖物，理应不应当察觉不到这魔气的存在。

　　怕是他色心上头，压根就把这魔气忽略了吧。

　　那高个男孩儿似乎天性痴呆，双眼呆滞，向晚仔细看去，觉得新奇。

　　魔物也会有痴呆儿吗？

　　两小孩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他，一气之下把自己杀了。

　　向晚按住矮个子的天灵盖，低喝了一声“变”，那小孩儿嘭的一声，变成了一只小雪豹。

　　雪豹瑟瑟发抖伏在地上，嘴里叼着长尾，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原来是两只雪豹精。

　　向晚又让他变了回去，摸了摸下巴，思索着。

　　可是雪豹怎么会修炼成魔呢......更何况这两只尚且年幼，向晚猜测，应当是他们的父亲或母亲是雪豹中通了灵的，悟性极高，便修成了比妖更高级别的魔。

　　也不过是个小魔罢了。

　　向晚对小孩子倒是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他蹲下身来，与他们平视：“我不杀你们，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你们怎么会被那金雕首抓到这里来？”

　　虽知道面前这人很强，但小矮个还是没放下警惕之心，他拉着哥哥的胳膊向后退两步，“我们的母亲早在好几年前就被其他的魔物杀掉了。”

　　为什么说神魔是及其难杀死的，是因为除非自愿，否则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只有一心求死，才有被杀死的可能。

　　一位养育两个孩子的母亲，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甘愿死亡，天人永别的呢，向晚心里有了一个大概。

　　妖物常见，但魔物可不常见，向晚准备把他们带到自己身边，于是他随口问道：“是谁杀了你们的母亲？”

　　小矮个一边费力的把一块金子从哥哥嘴里拽出来，一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不认识，但我听母亲叫他......青絜耕。”

　　青絜耕！

　　他数百年漂泊不定，游荡四方，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找到青絜耕，为拂晓报仇！

　　可青絜耕实力强盛，凭他的现在的修为，完全寻不到青絜耕的踪迹。

　　数百年来没有青絜耕的消息，居然在这里得到了！

　　他恨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就手刃了青絜耕！

　　向晚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可怕极了，小矮个惊慌地里缩了缩，紧紧贴在壁上。

　　他强忍着愤怒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这才觉得全身的热度退了下去，他扭头，冷声道：“跟着我。”

　　见小孩儿还是犹犹豫豫，他一只手捏住石壁边缘，稍微用力，那石壁便粉碎成石块堆了一地。

　　“我要是想要了你们的命还用得着废话到现在？”他不耐烦地提高声音，“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跟着我！”

　　小矮个被他吓到了，只好牵起哥哥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到他后面。

　　“天上飘的是什么，能吃吗？”

　　“不能的，哥哥，给你说过好几遍啦，那是雪，雪是不能吃的。”

　　“我想吃东西了。”

　　“再等等吧，”小矮个微不可察地抬头看了看前面高大的白衣男子，“再等等。”

　　母亲说过，他们和她是不同的，他们是天生魔，魔都很厉害。

　　但眼前这个人......不，魔，他似乎格外厉害。

　　也许等他们长大了，也能变得和他一样厉害吧。

　　瞬息之间就能杀了那可怕的金雕首，他又看了看他，心里想，他似乎的确没有想要伤害他们的念头，为什么要带走他们？

　　要是他能教自己和哥哥法术就好了。

　　身后时不时传来一道偷偷摸摸的视线，向晚停下，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矮个被他吓了一跳，道：“我叫小羊，我哥哥叫小兔。”

　　向晚顿了顿，眉毛挑起一边。

　　小羊似是知他所想，忙解释道：“是母亲给我们起的，羊羔是我吃到的第出生后一个食物，兔羔是我哥哥吃到的第一个食物，所以我们就叫这个了。”

　　向晚摇摇头道：“这个名字不好。”

　　这片悬崖海拔虽然不高，但山体上仍然覆着些终年不化的薄雪，东方红日初升，雪层映着日光，照亮了南面的晴空。

　　向晚抬手接住一片雪花，任由它融化在掌心里。

　　“从今往后，你便叫南烛明，而你，便唤苍山雪吧。”

　　—

　　“你那天呈上来的洞天图纸老夫看了，老夫给你标注了些老夫觉得做些改动应当会更好的地方，你可以自己再好好斟酌。”

　　见向晚带了两个孩子回来，昼无并未惊讶，他笑呵呵地招呼他坐下，饮一杯清茶。

　　“先不喝了，”他带着一身风雪坐在昼无对面，沉声道：“我让颜招娣传来的口信你可收到了？”

　　昼无爽朗地笑了两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拂拂袖子，“行啦，那些人一个不落都让老夫提前关在一起了，跟老夫走吧。”

　　见他一脸平淡的表情，向晚叹了口气，“......你早就预知到了是不是？”

　　“非要弄清楚这个做什么呢？”

　　昼无带他上了一叶小舟，如墨的水面上偶尔能碰到一两盏莲灯，他拾了一盏交到向晚手上，“拿着吧，那地方黑。”

　　向晚默默地接过了，也没提他可以凝一朵指尖烛花的事。

　　“为什么一定要追究过程呢，只要结果对了不就是好的么？”他施了个法术，小舟劈于是开水浪，似箭一般疾速前进。

　　向晚也不反驳他，只说了句“我要一口煮沸的大锅”便呆坐着，想着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情。

　　等他见到那群畜牲，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绝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死去，他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人便来到了一座孤岛上面。

　　孤岛上只孤零零地立了一座两层的建筑，向晚跟在昼无后面，听他讲道：“那些人不在这楼里，全被关在地下。”

　　他在虚空中画了一个结构复杂的法印，地面上轰隆几声，尘土散去，中间蓦地出现了一扇通往地下的、冰冷漆黑的铁门。

　　铁门被拉开，一道道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面不改色地顺着台阶走下去。

　　莲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向晚隐忍的面容便很好的融进了黑暗里。

　　不知走了多久，深处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越是靠近越能听得清楚，向晚猛地握拳，竭力控制住自己不拆了整个地牢。

　　昼无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沉住气。

　　他轻声念了句什么，地牢忽然灯火通明，人声瞬间低了许多，向晚这才发现，原来两人距离牢门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实在是没忍住，一掌将玄铁制的牢门震得粉碎。

　　刹那间，地牢里两百多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他身上，有人瞄了眼碎成粉末的铁门，心里哆嗦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鬼王大人，鬼王大人，您放我们出去吧，我们什么都没做就被抓起来了！”有不少人对着昼无求救。

　　昼无视若无睹，找了把椅子坐在门口，闭目养神。

　　这群人见昼无这副模样，只好转而向向晚求助。

　　“这位大人，我们都是良民，真的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求求您放了我们吧！”

　　向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确认一个都没有少。

　　这群畜生的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怒火中烧，冷笑道：“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可还记得四百年前的场景？”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脸色纷纷变了，他们就是于四百年前的瘟疫死去的，怎么可能不记得。

　　“忘了？”他怒极反笑，眼睛里满是怨恨与阴毒，“我不妨来提醒你们一下。”

　　“血疫、神仙、烈火，”他每说一个词就往前逼近一步，“想起来了么？”

　　他那天让颜招娣捎的口信，正是此事。

　　既然所有非正常死亡的凡人亡魂皆居于此，且不会投胎转世，那么，瑶城那些因为瘟疫而丧命的畜生也一定会在这里。

　　果不其然。有人崩溃了，大喊道：“你究竟是谁！”

　　“你是那——那个妖女身边的男孩儿！”

　　向晚眸中寒光一凛，执起一把铜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人的舌头割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血淋淋的一幕刺激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尖叫声此起彼伏，更是有的人被吓得尿了裤子，空气中传来着尿骚味。

　　“注意你们的嘴。”他嫌恶地看了眼那把青铜剑，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人群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拼命按压却按压不住的呜咽声。

　　向晚眯着眼睛，点了几个人。

　　“你们两个，你，还有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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