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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
“那、那你想吃点什么……哎呀,这也不是厨房,上哪儿给你寻吃食啊?”
“樱桃,皮,菜丝。”
“……樱桃毕罗啊?都这会儿了你这嘴,怎么还这么挑呢?”
尉迟嫤有些不可置信地向尉迟皞凑了凑,去瞧尉迟皞那张咂了咂随即又抿成缝的嘴。
“我是想说,你记得,大哥记得,大嫂却不记得。”
“……所以呢?大嫂,不是大嫂?”
“嗯。”尉迟皞默了默,又道,“她确实不是,大嫂和她是双生。”
从卧房出来的桑芸让双儿和几个家仆想办法将观岭弄醒后,叫上了厨子,往厨房去。
桑芸再出来时,手上似添了伤,呼着抚着,却仍快步往书房赶去。到了书房门口,桑芸才接过厨子手里的食案,和食案上一道不成模样的吃食,推了门进去。
桑芸摆出吃食,向尉迟颂递上了筷子。
尉迟颂没有再拒却,单手接过,挑了挑那道不成模样的被桑芸称为“毕罗”的毕罗。
“府上没有樱桃,我就看着随便做了做。”
尉迟颂不紧不慢,没有下筷。
“第一次下厨吧?”
“嗯~”桑芸伸出被烫伤的手,满腔委屈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现下,你该看清楚了,我是真心想对你好的~而且,该对你好的、为你做这一切的,本该也是我~”
“是啊。”尉迟颂捏了捏手里的筷子,声无波澜道,“但我要的,本就不是你!”
书案上的桑芸翻身而下,躲过那猛地朝自己划来的筷子。
但她忘了,那只是筷子。
……是尉迟颂的杀意,像是怎么都不肯匍匐听命的困兽,发出的最后挣扎。
桑芸失声一笑。
行吧,她也玩累了。就如他所愿,杀了好了。一个贱女一个蠢男,没什么好稀罕的。
桑芸的神色狞恶起来,可很快又连着眼底升起的狠鸷一并灭了下去。
从房梁上蹿下来的尉迟皞,几下皆致命。桑芸躲得狼狈,绊了门槛,跌进了院。
院里的家仆早不知道躲去哪儿了,只剩下缚于几条长凳的漆凡,和同样突然蹿出来的尉迟嫤。
尉迟嫤一笔一过,栩笔下数只墨黑的狐狸便朝着还狼狈的桑芸扑去。
“大福!醒啊大福!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久了!”
尉迟嫤一顿,笔下的狐狸也慢了下来。尉迟皞警惕于四周,很快又当马上要逃出院的桑芸是在虚张声势。
他截了桑芸的路,却不见尉迟嫤的狐狸跟来。
用小狐狸移位耗费了他不少仙力,且他发现桑芸并不全在躲,她躲过的地方全被布置过了蚕丝,让尉迟皞浑然未查,再查已晚。
桑芸阵法一开,尉迟皞的行动随即受制,若是尉迟嫤再不跟上来,他们也要栽了!
“尉迟嫤!你在做什么啊?!”
“是啊小狐狸,你在做什么呢?也说与福哥哥听听?”
尉迟皞的剑停了。
尉迟嫤在修养时,尉迟皞也在修养。尉迟皞回姜午后第一次见尉迟嫤,就是被金麟儿套上半透又不合身的女子裙衫,讨尉迟嫤的“欢心”。
他只听说了关于尉迟嫤此番遭难的只言和近日情状的片语,别的,他也才发现,什么都没了解到。
尉迟嫤如何无望,又是如何从这无望里熬出来的,他都不知道……
但从尉迟嫤眼眶里掉出来的泪很凶,凶到她难以自抑,想来,是真的难熬……
“小狐狸,怎么不说了?就往日,你言说的情话,告诉他,让他听听,你有多喜欢福哥哥~”
尉迟嫤身上未沾半根蚕丝,可她顿于原地,半点动弹不得。“漆凡”的手游走在她身上,她也只能阖阖眼,侧侧头。
那是深渊,不见底的深渊……她多年得出的教训,就只是顺从。否则,只会摔得更深……
“怎么了,不喜欢这张脸了?你啊,眼光还是那么挑剔~”“漆凡”掰过尉迟嫤僵硬的身子,迫使她正视自己,“不是你同老子,也同这只黑狐狸说的嘛?说老子那张脸,在你的眼里,同这只黑狐狸很像,越来越像~你忘了,还是又变心了?不不不~小狐狸记性很好的,并非是忘了,而是变心了~没关系,这座仙山的狐狸有很多,样貌也各个的好。你喜欢哪个,咱们就换哪个~”“漆凡”低了低身,附耳道,“总之,往前还是往后,你都只能是,给老子玩弄的贱畜~”
“漆凡”的手轻轻一覆,尉迟嫤不住颤抖的双肩便停了下来。她咬着牙,忍着泪,手里的拳连着捏了几次。
“畜牲,别碰她!”
因为先前的分神,尉迟皞已经被蚕丝彻底缚住了手脚。“漆凡”看着被缚在半空姿势怪异的尉迟皞,一声讥笑毫不客气。
“不碰她?好啊~”“漆凡”这就松了尉迟嫤,朝着尉迟皞去,“说起来,姜午这么多狐狸,老子最中意的,还得是你的脸。”尉迟皞脑袋一扭开,“漆凡”便又给他掰了回来,“多好的脸啊~就是这样的脸,蛊了山神,让她给了你伺候的机会吗?”
“……你敢?!”
“漆凡”看着尉迟皞咬牙切齿的模样,高笑着,道,“你不会是,还没尝过那山神的味道吧?别着急,等老子换了你的身体,那个山神,老子一定好好替你享用~”
山神的味道……阿嬗的……阿嬗……谁都不可以,碰阿嬗!
“死!!!”
一把古琴乍现,却音不像音,调不成调。
“漆凡”以为他是道尽途穷了,撤远了几步打算就此看他发疯。
可很快,几下无章法的弦风竟是落在了蚕丝上。解了束缚的尉迟皞拖着一身的蚕丝,持着长吟,剑光凛冽,剑意逼遏。
“漆凡”持墨规,识破绽,却伤不了尉迟皞半分。
“漆凡”意识到,这剑很怪。
这剑很钝,就算给块豆腐都切不好。这剑没有剑意,斩不出剑风,就像一块朽木,毫无用处,随时折裂。
“漆凡”再次抓住了尉迟皞一个破绽,以剑身而击,将尉迟皞击出数步。
尉迟皞停下了。
但怒意不遮未减。
“一直想问问你,”尉迟皞直起了身子,语气淡淡,“你的招式,我在后山书房见过。你从未去过后山,又是如何习得的?”
“老子怎么知道?!老子又不是漆凡!”
尉迟皞好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结论道:“也教你了……对,一定是也教你了……你底子很好,是苦练了很久,比我要久……不,她说过我是唯一的……只有我是她的弟子,只有我是!”
“漆凡”骂了句脏,连忙又对付起尉迟皞来。
尉迟皞更疯了,但又好像更清醒了。他的破绽少了,招式狠了,一记砸地,一记劈墙,是要将这天地都毁了的架势。
“小六……小六!”
尉迟嫤恍惚地瞧见了倚在书房门扉上的尉迟颂,逐渐清明了起来。
“大、大哥……”
尉迟颂一肩的毁神钉已经被他自己拔了出来。伤口不断地渗着血,整张脸也越发地惨白起来。
“小六,用漆凡的血!”
尉迟嫤迟钝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长凳边的四口木盆,又去看连直立都不得的尉迟颂,哽咽道:“漆凡的,血?”
“小六,别怕。”尉迟颂喘了口气,尽可能缓声道,“漆凡说过,他的血是留给你的。”
桑芸仅有的蚕丝又缠在了尉迟皞身上。尉迟皞再疯,但有桑芸协力压制,“漆凡”持这一把破剑,倒也重新和尉迟皞打个半开。
书房的门还开着。尉迟颂回了书房,就近找了个没有谁能注意到的地方,对付起另一枚毁神钉来。
栩笔下的狐狸不再阻碍“漆凡”的行动,同样前赴后继地却仅仅只是往“漆凡”扑去。
沾在衣衫上,沾在手上脸上,就是打翻的砚台。
“要不是,要不是老子不会毁魂灭魄,就凭,这点血……呵,呵呵呵……”
晌午的光,燎原的火……被驱逐的感觉……
这不是第一次了……在百余年前,他从凡间逃回洞山,还没被封印时,被一只仙兽这么遭难过……
明明都是兽,为何他生来非仙,只能做祅魔?
做祅魔就算了,还要被为仙为神的他们,否定、追难?
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要一副堂堂仪表罢了。
那只仙兽也说,他们是一样的啊。为了仪表,修炼千年。
但不一样啊……他们生来,就不一样。
他们一个是蝙蝠,生来便长于暗处的蝙蝠,一个是凤凰,生来羽翼就灿艳的凤凰!
是这天,不给他一个好的出生。那他自己,夺一副好的皮相,又有何错?!
兽和祅魔,是强者而生。他们没能耐,他们守不住,那他们,就该将他们的一切,乖乖地让给他!
“大夫人,结界已破,先行撤离吧!”观岭顺着目光,看见了帮尉迟皞牵制桑芸的尉迟颂,“大夫人,这也是大公子的意思……”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帮不上什么忙的,她什么也不会……
而见观岭和双儿她们要离开,桑芸不管不顾地要袭来。尉迟颂拦了剑,肩膀却也挨了桑芸一掌。
“别着急走啊~不带上这两个小的吗?”
谷静被蚕丝吊在半空,尉迟松被桑芸扼住了喉咙。
“阿爹呜……”
“静静别怕,阿爹在呢!”
“是啊静静,别害怕哦~这下地府的路啊,松哥哥会陪你一起走的~”
“阿姐,阿姐你放过阿松和静静!错的是我,你要的也是我的命。我不跑了,我把命、把身份,都还给你……阿姐,求求你了阿姐……”
桑芸的力道一紧,尉迟松的神情又痛苦一分。
“求我?你一个贱坯子,你拿什么求我?!又何况,你的身份,我已经不在乎了,你又拿什么,和我谈条……啊!!!”
桑芸的喊叫声刺耳在院中,尉迟皞一手尉迟松一手谷静,分别送还到尉迟颂和观岭的手里。
“漆凡”已经疯了,两个魂魄争夺一具肉身,一会儿是漆凡一会儿是“漆凡”,一个寻死一个要逃,已经指望不上了。
尉迟松被他的阿爹阿娘拥着,谷静在她的阿爹怀里哭着……阖家欢啊阖家欢,凭什么欢的是他们家?!
沿着墙边发愣的尉迟皞在听到尉迟颂的声音时,两个桑芸已各自倒下。
其中一个还在高笑,也还刺耳在院中。
“不是樱桃毕罗,对吗?”高笑的桑芸突兀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呢,你想我做的?”
“锅焦。”尉迟皞替抱着另一个桑芸不愿再作应答的尉迟颂回道,“大哥拿来当饭后闲食吃的,大嫂常有备着两口。”
“锅焦?呵,锅焦?!那不就是,充粮度饥的……”
她喃喃着,不可置信地失声笑着。终了,断臂也一并散了,华冠丽服下只剩一颗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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