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曦闫被晃动的空间甩出几丈远，重重地摔在竹墙上。由于作用在竹墙上的力道过大，紧紧挨在一起的竹竿自上而下裂开了无数的细缝。不知从何处飞溅出来的旋木落了一地，有些晦暗的蛛茧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根被震断的的木桩，扬起的灰尘呛得曦闫直咳嗽。

　　寒气随着那声巨响从院子的正上方四散开来。悬挂在蛛茧周围的莽纹蛛被夹杂着寒气的强风浸染过后，身上结出的薄薄冰面，牢牢地冻在了垂丝之上。四周的竹子被吹得左摇右摆，最终被寒气定格了一阵子，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天光穿过盖过竹林上方的蛛网照了进来，曦闫有些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微微闭了闭双眼。

　　除了布有封印的蛛茧，整个院子基本上被破坏的差不多了，曦闫不消多少气力便将竹墙推倒，带着尉迟凌霄走了出来。

　　竹墙外，黑蛟带着钟离娴一脸戒备地看着走出来的二人。

　　曦闫依旧是蛇的模样，但钟离娴见到曦闫那一瞬间，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尔后又将目光调整到被曦闫尾部卷住的尉迟凌霄，一脸憎恶。

　　德剌蛇神自东临崛起便帮衬着钟离氏一族，减灾救水，惩奸除恶，扩充疆土，尤为用心。东临能够成为洪荒四大国之一，德剌蛇神可谓是功不可没。而在此期间，德剌蛇神的形象才逐一被世人所接受。圣殿山曾多次派人到东临收妖，但都被信奉德剌蛇神的百姓堵了回去。关于德剌蛇神是神还是妖，整个东临都自见分晓，却无疑有人出面辩驳，已证是非。至此，便形成了既不为祸他人便能坦然接受的思想。所以在东临看来，善与恶只是一念之间。

　　择善妖者，唯妖是神；为恶神者，嗟神诛魔。

　　整个东临见过德剌蛇神真身的不在少数。尉迟凌霄初到东临，暗杀之人便接踵而至，毁了德剌蛇神的金身，将德剌蛇神诛杀在万蛇山外，这些于东临而言无一不是重创，掀起的民愤不是朝夕间就可化解的。恰逢修缮兰宇殿，新蛇神现身，救下被圆木压倒的众人，由此新蛇神诞生。新蛇神不辞辛苦，远赴边关，安抚兵民，而这所谓的新蛇神便是眼前这只卷住尉迟凌霄的巨蛇。

　　钟离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流着泪声嘶力竭地吼道：“尉迟凌霄，至始至终你都在骗我，到现在你都不曾对我有过一丝真心，说过一句真话！”万竹山仿若置身一个空谷，钟离娴的痛诉声沿着山林不停在回荡，惊起的鹏雀惊叫着扑腾着翅膀飞出了竹林，挣断了结在竹林上空的蛛网。

　　黑蛟有些烦躁，将钟离娴定身在了一旁，封去了视觉与听觉，这才化身一条黑蛟，盘踞在半空。

　　蛛网的异动，将整个万竹山隐藏起来的布偶人全都聚拢在了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压得翠竹折了三折腰。巡逻的哨兵小妖跟随着布偶的指示，马不停蹄地朝着这边奔涌过来，将曦闫所在的小片地域围出一个四面封闭的擂台。

　　尉迟凌霄的龟息随着钟离娴厉声诘问之时就已结束了，不过听到后面的质问，竟无言以对，索性继续闭眼假装晕厥过去，只是被曦闫这么缠着，周身却是有些难受。

　　黑蛟见整个竹林安静了下来，便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刚才你说凤栖主子是幻界的城主，那为何凤栖主子与我等无异？”

　　曦闫一听便明白黑蛟的意思，悠悠说道：“此来只想寻得梭棱石，倘若你真想知道，就拿这个作为交换如何？”

　　黑蛟一听自是不肯。梭棱石的作用，想必见识过的人，都畏惧三分。若要作为筹码去换取一些毫无价值的信息那就大可不必。梭棱石所能操控的，只消稍加训练，稳妥控制，何须屈人之下委曲求全。唯今缺的便是最后一块残块，不然一个凤栖算什么。只是整个洪荒纳塔族地遗址都有寻过，不过都无功而返，也不知最后剩下的残块，是没有了还是被什么人收捡起来了？虽说缺少一块，但操控起那些封印在地下的亡灵军团也并非难事，不过就是消耗的精力会太过，短时间内也对自身无益，而且稍加不注意它们便会摆脱梭棱石的束缚，任意妄为。如若要将整个三界洪荒局势搅乱，至少现在的时机不对。

　　黑蛟冷冷地说道：“给你？那你确定你能握得住？凤栖主子都忌惮三分，何况是你们！”

　　曦闫则反问道：“凤栖是忌惮，那你为何拿着梭棱石却在凤栖身边鞍前马后？”

　　似乎戳到了黑蛟的痛处，眨眼间黑蛟的整个面部表情僵硬无比，微微将脑袋偏朝一侧，机械式地将头朝左压了压，面色略显痛苦，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们大可在此耗费时间，这里的阵法封印拖你们到凤栖归来可是绰绰有余，到时候对于你们这些阶下囚，逼供什么的最为有意思。”说着伸出乌黑的利爪，将钟离娴提着飞过被重重围绕着的巡逻哨兵，也不知将人带到了何处。

　　曦闫松开了尾巴，吐着蛇信子，扫视了一遍团团围住二人的精精怪怪，一个旋身化作了人形。应付这些还不是难题，关键是庞大的身形在这狭小的空间，倘若没有敏捷的身手于双方而言谁都讨不到好处，不仅浪费时间，体力的大量消耗也会让人逐渐趋于劣势。

　　而一旁的尉迟凌霄一得自由，便立即起身站直了身子，抖了抖有些褶皱的衣袍，尔后眼睛却始终停留在幻化为人的曦闫身上，说道：“刚才你就该告诉黑蛟，那团蛛茧里到底藏着什么，黑蛟既然并不情愿屈人之下，曦闫就该让他们窝里反，我们再收渔翁之利，岂不皆大欢喜！”

　　曦闫看着周围蓄势待发的精精怪怪，全身戒备地说道：“你以为是幻主？”

　　尉迟凌霄对于曦闫的答非所问甚是不解，不过看着曦闫戒备的样子，只是苦思了一会，便也提高了戒备，望着缓步挪过来的精怪，对曦闫说道：“黑蛟与你的宿怨，短时间内岂可轻易化解，自我二人踏入这里，黑蛟却并未出手，只是将我二人困在此处，由此可以推断凤栖警告过黑蛟什么。”说完顿了顿又说道：“我们要寻得梭棱石并不在此，不然它们也不会在此？”转头示意曦闫看向最外围的兽面小妖，有那么一瞬间微愣，轻轻抚上心口的位置，这一刻大概知道凤栖想要怎样了。

　　黑蛟再回来时，钟离娴已不再身侧，大概离开的片刻就将人藏到了某个地方。而靠拢的精怪得到黑蛟的指示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便止步不前了。

　　黑蛟重重落到了地上，打量着醒过来的尉迟凌霄，说道：“怎么，可想好问题的答案了？”

　　曦闫并未回话，尉迟凌霄及黑蛟全将视线落到了曦闫身上，整个林子一片的寂静。

　　关于凤栖乃幻界城主之事，逃出幻界的凤栖也并未向任何人提及，所以黑蛟并不知晓。

　　幻界是由幻主一手管理超脱六界不在五行的虚空世界，幻界之内不受六界管束，亦不统筹六界之事，唯一与六界三生有关联的便是城池之下相生相克的城民。幻界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它的存在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甚至更久。幻主对于城主的挑选也是相当苛刻，一旦做了城主，便可摒除肉体凡胎冥根秽气，一跃成为万人朝供的神明。但做得城主入了幻界，便终生不得离开幻界，故而幻界的城主六界之内并无牵挂可言。

　　至于凤栖，幻主给的定位却不清不楚，即给了城主之位，却并未将凤栖的身上的妖气避去给他神籍，凤栖就这么不尴不尬在幻界呆了许久。也不知幻主是否还在记挂着凤栖杀了楠铭城城主之事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另有其他。

　　入了幻界若非拥得神籍，不然修为道法是不会再有增长，所以入得幻界便是要想方设法离开而不是躲在此处修炼一二。幻界的时间界定由幻主掌控，因此大可不必担心回到六界的时日已过千年。

　　六界之内，神的地位远要高于其他，而凤栖在幻界却要低人几等，做了城主，却要事事小心，处处忍让。

　　曦闫并未将这些告知他人，而是选择闭口不言。今时不同往日，而今的身份，透露的太多只会让日后左右为难。

　　黑蛟对于曦闫的表现失了耐心，对着竹枝上的布偶人说道：“你们拖住尉迟凌霄，至于其他，待到凤栖主子归来后再做定夺。”说着朝着曦闫攻了过来，此时却是来势汹汹，不容他人思考，一个甩尾挥到了曦闫身上。

　　黑蛟一出手，布偶人纷纷从竹枝上跳了下来，向着尉迟凌霄围了过去，那些站在地上的精怪随之也对着尉迟凌霄发动进攻，几个躲闪的动作，尉迟凌霄和曦闫就被隔开了。

　　曦闫挡开了蛟尾，腾空一跃，化作了蛇的模样，便与黑蛟交起手来。如今的对战的也只有黑蛟一人，自然要以真身的形式与黑蛟一较高下。

　　尉迟凌霄看着这些围堵过来的布偶只觉得头皮发麻，密密麻麻一片，缠打起来根本辨不清南北，挥剑斩开了迎面而来的布偶，一股熟悉的气息遍布开来。

　　布偶却是用竹叶做得填充，其中混杂着一些泥土，迎风飘落一地的竹叶一瞬间却让尉迟凌霄产生了错觉，那些弥漫开来的泥土却是来自母妃曾经立足的脚下，因此这样的布偶才会灵性十足，而不是木讷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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