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农历年底，欠租的人必须在这时清偿债务，过年像过关一样，所以称为年关。

　　房东儿子来收租，“鹏叔，您在家吗？方便把房租给一下吗？”

　　崔正鹏穿着人字拖开了门，他凶着脸打了房东一拳，“我顶你个肺！你老豆都不敢问我要房租，滚！”

　　“您一年都没给房租……”

　　“死要钱？”崔正鹏从裤'裆里掏出几张人民币，他凶悍地盯着房东儿子，“好，我给你钱，喜敢仔。”

　　砰——
　　嗙——

　　房东儿子拿着崔正鹏给的几百块逃走了，停都不敢停一下。

　　年关将至，闹市劫财，飞车党猖獗。

　　崔家勇在车站大门口抽烟，他戴上手套，时不时朝里张望，一边寻找合适的人下手一边提防着警察。

　　“喂，勇哥，我们这边抢了六个，这就找你去。”

　　“嗯。”崔家勇挂断了电话，继续抽烟。

　　“师傅，去新康大道走不走？”

　　“走。”

　　三名交警在查酒驾，只见两名男子骑乘一辆没有牌照的三雅摩托车在路上时而逆行，时而狂奔，有几次曾接近背着包或挎着包的旅客。

　　“你瞧他们两个，会不会系飞车党？”

　　“我跟上看看。”一名交警骑着摩托跟踪着可疑车辆。

　　崔家勇把抢来的包扔在临时租的房子里，便去和昆子他们汇合，结果就在即将接近那俩人的时候，他发现了尾巴，立马掉头走了。

　　“给勇哥打电话。”

　　“好。”昆子掏出手机给崔家勇打电话，刚一接通就迎来一顿痛骂。

　　“你们系鸡乸吗？磨磨蹭蹭，咯咯叫着下完蛋的时候，是连脑仁一块拉出来了吗？”崔家勇气得内脏疼，“别回来了，去外面逛一逛，有条子跟着你们两个，把人给甩了。”

　　昆子挂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交警，“崴子，有条子跟着我们呢，勇哥叫我们甩开了再回去。”

　　外地人着急回家过年，东西就越卖越便宜。

　　褚裟冻得手冷，他便把手揣进兜里，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大步流星地走着。

　　“靓仔，要不要买点东西？”

　　在这条街上，鲜少有人穿着修身的黑色西装搭配灰色的大衣，连皮鞋也擦的没有一丝灰尘，形同在脸上写着“我系肥水鱼，快来骗我的钞票”。

　　崔家勇也难得穿得板正，他时不时靠近陌生人，低声询问对方一句，“买手机吗？一成新。”

　　“不买不买。”

　　“呸！”崔家勇扯下领带丢进了垃圾桶，他在抢来的包里找了这么一套西装，穿着是真难受，手机也没卖出去。

　　“勇哥，我卖出去了一部手机。”

　　“我卖出去了两部。”

　　只有崔家勇一部也没卖出去，他气得踢了一脚垃圾桶，眼睛一瞥就看见了被各路贩子围住的褚裟。

　　“勇哥，那不是裟哥吗？”

　　“是裟哥，我叫他，裟哥，裟哥！”

　　崔家勇貌似不在意，其实眼睛一直都在瞥褚裟的方向。
　　从他结婚到现在，他们两个整整四个月没说话了。

　　他们在不同的地方，想避开对方很容易。

　　这不同的地方隔着好几条街，已经够远了。

　　“过来了。”

　　褚裟往后退了一步，让汽车过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泥水溅在裤腿上，便放心的继续朝昆子他们走去，他选择忽略崔家勇。

　　“快过年了，裟哥想换个手机吗？”

　　“有什么样的？”褚裟在电线杆子上碾灭了烟头，然后丢进垃圾桶里。

　　“有诺基亚，有摩托，有爱立信。”

　　“都是好手机。”

　　“我瞅瞅爱立信吧。”

　　“勇哥，爱立信不是在你那儿吗？”昆子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崔家勇。

　　“不……”褚裟见崔家勇拉开皮衣兜儿，便把话咽回去了，他没看手机样子，“行，我买了，多少钱？”

　　索尼爱立信K700C在七月三日正式上市，一部就要三千六百八十块，不是小数，公务员的基本工资一个月差不多也就六百块，这是底薪。

　　昆子和崴子两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商量着价儿，手机是抢来的，来路不正，必须尽快脱手，只能低价卖。

　　“一千……八百块，八百块就够了。”

　　“我们可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才卖你这么便宜的。”

　　“好。”褚裟掏出钱包，拿出八百块递给昆子，随手把手机往兜里一丢，“行，你们忙吧，我去买点东西。”

　　“裟哥，你去买什么？我们刚搞了不少好东西，去我们那儿看看？”

　　“我想买辆二手摩托，之前那辆被交警给扣了。”

　　“你这样可不行，穿得跟条肥水鱼一样，那些贩子指定坑你，我们跟你一起去，顺便帮你参谋一下。”

　　“对，我们给你做军师，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走吧。”崴子揽着褚裟的肩膀，四个人一起去二手车行了。

　　二手车行的车大多来历不明，是小偷从街上偷的，良莠不齐。

　　“老细，您看上哪辆了？”

　　“这辆……”

　　“这辆多少钱？”崔家勇摸着一辆黑色摩托的手把，很认真地端详着。

　　“您眼光真好，这辆八百。”

　　褚裟才不想买一辆黑黢黢的摩托，最起码也得是五彩斑斓的黑，“这辆……”

　　“三百。”

　　“七百。”

　　“三百五。”

　　“老细，这价叫得太低了，我五百收的，最低六百。”

　　“那就四百。”

　　“六百，不能再低了。”

　　“我系玩摩托的，也卖过几年二手车，这个四百多就能收，我给你五百，你也能赚个几十块。”崔家勇面上不显，但心里很满意这辆摩托，“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又再搏多搏，摩托变饭壳……老细，卖给我们吧，留着长毛毛啰！”

　　“我是遇到内行了，老细，你这真是执死鸡了。”

　　崔家勇笑了一下，脸也好看了许多，他看向褚裟，“五百。”

　　“我不想要那辆，不好看。”

　　男人大多喜欢全黑的，觉得又简单又酷拽。

　　褚裟喜欢花的，他连给狗起名都叫花花，用的东西大多也是花的，没穿花衣服是因为他本来就招人，怕穿太招摇了惹事端。

　　“你看中的那辆不如这辆。”

　　“咩？你觉得我眼光不好？”

　　“你眼光本来就不好，光看外头漂亮，不管里头实不实用。”

　　“我用过的东西都很实用。”褚裟的目光落在崔家勇的p股上，“没搞坏过。”

　　“你应该听我的，那辆不行，我比你知道哪辆行，哪辆不行。”崔家勇的目光毫不示弱地看向了褚裟的老*，“你说它不行吗？”

　　“咩？”褚裟低头看了一眼，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它行。”

　　“你们这样跟小两口吵架一样。”老板笑呵呵地看热闹，说完这句话就被两个人一起瞪了一眼。

　　“给，五百。”褚裟心情突然好了，他开心地摸着崔家勇给自己挑的摩托，“老细，里头有油吗？”

　　“没油。”

　　“给我们加点汽油吧，加满。”

　　“我就赚几十块钱，还得给你们加汽油，以后喝西北风算了。”

　　“加满也就二十块，你还系有得赚。”

　　“这车四百五收的，我再送你们二十块钱的汽油，你是够能讨价还价的。”老板提着热水壶过来了，里面装的汽油，他小心翼翼地倾倒热水壶里的汽油，“老细，以后多多照顾我生意，有什么二手车往我这里送。”

　　“好。”崔家勇有些口渴，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直接喝那冷嗖嗖的生水。

　　亲妈在崔家勇很小的时候就跑了，亲爹又是那个德行，没人照顾过他的生活，他过得很糟，渴了就直接喝生水，饿了随便对付着吃点，房子漏雨也懒得修，骑摩托也不带任何护具，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不是凑合着的。

　　褚裟倒是精致，衣食住行连同他这个人，没有一处不精致的，这只给他带来了麻烦，成了别人眼里的猎物。

　　大部分男人在看到陌生女性时，第一件事就是性'审视，但很少有男人体会过被其他男性审视的感觉，而褚裟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审视了。

　　一个人只要不是个痴线，他就不可能美而不自知，就像褚裟，他清楚自己是因为外表而被旁人虎视眈眈盯着的。

　　“你在看什么？你系基佬吗？”

　　“你是什么人？”老男人有些惊慌，他刚看上一个靓仔，结果对方身边的男人拎着扳手就过来了。

　　“我顶你个肺！十个男人九个滚，剩翻一个仲紧，你系哪个？”崔家勇扬起扳手就把老男人打倒了，他接着就要打第二下，可是被褚裟拦下来了，“咩事？你心疼了？”

　　“咩啊，我怕你被条子抓走，真系不识好人心，走啦。”褚裟看了看周围，没有警察，也没有路人见义勇为，但他还是要拉着崔家勇离开这里。

　　“老东西，下次我再看见你色眯眯盯着男人看还打你，没脸没皮的！”崔家勇一边被拽着走一边不忘放狠话，“藕子筋，你老的能做他老豆了，还想着那龌龊事，信不信我给你彻底绝了那个念头？”

　　崔家勇和褚裟都有暴力倾向，说不上谁好谁坏，只要碍不着别人，烂祸配烂盖，旁人还会说一句般配。

　　“你们怎么知道的？”崔家勇疑惑地看着昆子，“你偷听我讲话？”

　　“就有一次……”

　　崔家勇侧着头看褚裟戴小雨伞，“你戴着不难受吗？”

　　“本来我带最大号就有点小，可是有一天，我遇到了个痴线，叫小智，它没得脑子，给我弄成现在这样了，就像穿小鞋。”褚裟被勒得有点难受，他扯了下来，“我去一趟超市。”

　　“叫昆子去。”

　　“嗯。”褚裟只提上了裤子，没穿上衣，推门出去叫来昆子，“给我买盒小雨伞，要洋货，大号的。”

　　“我买回来以后，你们两个就一直在屋里，后来我扔垃圾的时候，就看见垃圾桶里面有用过的小雨伞。”

　　褚裟有点尴尬，他轻轻打了一下崔家勇的头顶，“你个懒汉，不知道自己丢垃圾。”

　　“谁让他丢垃圾了？”崔家勇那烂脾气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扔在那里就行了，你真多事。”

　　“勇哥，你那么懒，从来不打扫房间，我不给你倒垃圾，你那房间了成垃圾堆了。”

　　崔家勇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懒，褚裟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两个出去吃饭了。”昆子拽着崴子就要走。

　　褚裟见状也不装了，“吃完饭再去网吧玩会儿。”

　　客厅里只剩两个人了，反而没有话可说。

　　锅里坐着土茯苓煲猪骨，正咕嘟咕嘟冒泡。

　　崔家勇戴着厚厚的棉手套把锅拿下来，盛了两碗汤，把白切鸡盛好，调了姜葱酱，把它们一一端到沙发前的桌子上，他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看碟片。

　　“这女人靓得很。”

　　“如果我是男主角，我也会搞她。”

　　“我想搞男主角，挺男人的。”褚裟看着男主角的p股，“感觉挺耐造的。”

　　崔家勇瞥了一眼褚裟，对方也看向他，两个人笑而不语，继续吃白切鸡。

　　碟片一共有一个小时五十四分钟，女主角在客厅被男主角撕碎了衣服，女主角被男主角扔进浴缸里搞，女主角又被男主角抱到床上搞，近乎有一个小时的内容是搞。

　　半个小时就吃完饭了，风月片对于两个基佬没什么吸引力，他们只学了一些新姿势。

　　崔家勇趴在床上睡觉，被子盖住了所有，只露了半个肩头，上面还印着吻痕。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去。”褚裟的衣服还严严实实穿着的，刚才做的时候也没脱下来，他抽着烟看着窗外。

　　外面的天空很浑浊，孤鸟的叫声很难听，没有一样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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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鸡乸：母鸡
　　执死鸡：拣到便宜货
　　十个男人九个滚，剩翻一个仲紧：十个男人有九个有外遇的，还有一个正在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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