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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诌固齿汤
《胡诌固齿汤》
“求皇上饶恕其他人!……”我向他的背影无力的呼求,然而回我的只有一声重重的殿门闭合之声。
我悲泣了几声,只觉索然无趣,便不再哭泣。若说与我有牵连者,玄清必然首当其冲——君心难测,帝王玄凌会不会因我而迁怒于他?还有流朱,从小到大,她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余者沈氏,安氏。她们到底是帝王的御妻,或许还好吧。
配殿没有朝阳方向的窗子,室内光线昏暗,我僵卧在床,动作只限于睁眼闭眼,胡思乱想。处境竟是如此凄凉枯索,未知是否是药力的作用,一阵昏沉,一阵清醒。最后一次醒来之时,感觉身体靠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在背后抱着我,在我肩头不住的啜泣,一滴,两滴,是泪水,落在肩头,热热的。这种感觉好熟悉——
“红红,是你么?”我开口道,声音好不虚弱。
“妮子,你醒了?”耳边的声音啜泣不止。
我苦笑了——在这深宫,只有浣碧流朱两个婢女,哪有什么红红妮子?脱口而出的竟然是那么久之前的人和事。莫非,我真的要死了?心下一片哀凉,此刻靠着流朱,垂眼可见衣服上的鲜血犹惨红刺目。试想流朱乍然进入这若明若暗的凄幽殿室,睹见我一身鲜血,独自僵卧如死,也难怪她这般哭泣。
一时也心酸不已,虚弱问她:“你怎么来了?”
“是小夏子让我来的。他说你受了伤,又服食了什么药,浑身无力动弹,需人侍奉。”
心里越发诧异——直接将我交由有司衙门处理,不就是了?何需这样麻烦。却又庆幸——竟然还能见到流朱。
“她,真的有孕了么?”
“嗯,小姐真的有孕了,一个多月。”
可真是好运气。我无声苦笑。
“你不高兴吗?”流朱劝道,“小姐有孕,便说明你不是无端滋扰惊吓圣驾,说明——你救了皇嗣,有功啊。”
可是我不愿意立这样的功。于是,还是无语。却听她又哭了,“浣碧,那件事,你为何不告诉我?我若知道,绝不会那样逼你的,不会!……”
我苦笑“你若是知道了,纵使不会用割袖断义的话来逼我,但她有难,你还是会豁出性命去救她,是不是?”
“嗯……”流朱点头,越发泣不成声。
“你,怎么知道的那件事?”
“来时的路上,遇到了阿晋。阿晋对我说了一切。他也怪我不该逼你——王爷已经想出办法来救咱们了。或许再等一时半刻就好了。”她悲泣几度难言。
我只觉得悲凉,世间的阴差阳错便是如此吧。此生,便这样错过了吗?
“既然她有孕,棠梨宫的禁足,也解除了吧。”
“还没有。”她轻轻的摇头,“皇上问了事情的经过,内务府总管姜忠敏当场被免职,判了死罪,负责看守棠梨宫的侍卫头领,也被当场杖杀。事情明摆着是有人背后指使,可皇上却不想继续追究。不过皇上倒细问了你的事。小姐一直在床上哭泣,委屈难言。我向皇上坦诚,一切都是我逼你救小姐的,我求皇上千万不要伤害你,否则,我只有同你一起死。”
呵呵,呵呵。我笑的荒诞无力。她知道流朱会揽去一切,她仍不落恶名。顺便还除去了两个她已然生厌的贴身侍女。我若死去了,她当真极称愿的吧。小允子也必带头说为主子效忠,才拆了宫门,冒死要与外头的侍卫格斗一番。玄凌也会觉得,她为人必颇得下人之心。人人都肯为她尽忠效死,独我不肯,可见我是冥顽不灵,死有余辜之辈。却不知玄凌动了什么心思,竟然没有解除她的禁足。而我身世的败露,从前罪行也被揭发,不知终究会牵连她,和甄家到什么地步。
“对不起!”她哽咽的越发厉害了,“都是我害的你,昨晚,皇上差点就判了你……”
心头仿佛一震,颤抖着声音问:“判了我什么?”
她迟疑不答,可见不想吓我,却道:“我哪里知道呢?只是听小夏子说——皇上正在殿里发脾气,竟把温实初吓了一跳,他的手一颤,竟把所有的药粉都倒入了药罐里。害的你没有一天一夜,是动不了分毫的。”
原来他是真的不小心放多了药剂的。我竟误会于他,乃至逼得他连固齿汤之类的东西都胡诌出来。我不懂医术,故而认定他必是诌的。只是皇帝发怎样的脾气,才能把他吓成那样呢。我的心沉沉的。
“小夏子怎么肯告诉你这些呢?”
“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送给他。他自然肯跟我说一些的。还提前说好——他不能帮我作任何事。只能告诉我一些消息。”
“呵呵,他必然也骂你傻了吧。怎么会跟我搅在一起。”我淡淡道,想想之前骂李长也是有些情由,这些御前侍奉的人都是最老于世故,长于见风使舵的。虽然平日也理解他们的不幸与悲惨,但那晚,却是激烈昏头的了。小夏子是他徒弟,自然一切得他真传。
闻流朱不语,便知我猜的没错。
“你不用骗我,皇上给我软筋散吃,不就是让我无力反抗,趁机发落于我吗?”
“你已经筋疲力尽,身体极度虚弱,皇上委实不必用软筋散来对付你。何况,皇上昨晚还命人给你熬了糯米粥呢。”
“什么?”我诧异起来,“难道我昨晚真的喝到了粥,不是幻觉?”
“是真的。”流朱认真道,“皇上要发落你,却闻你昏迷中不停的喊饿。气的咬牙切齿,说,说……”
“说什么啊?”我有些好奇,倒听她怎样说。
“说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到死也忘不得吃。既然想吃,那就成全她。”流朱说的颇有两分有趣。未知她是否故意叫我开心,我听了,确实来了些精神,暗忖难道他真的不肯杀我了?
“那软筋散是怎么回事?”
“皇上默许叫你留在偏殿,岂能不防着你些。万一你吃了饭,好起来了,便又伤人呢?”
倒也有理。我暂且信了,心里的生机又升起一些。流朱继续道:“皇上生气,打算让你先喝了软筋散的。可你偏偏嫌苦,喝一勺吐一勺,皇上一生气,便把那软筋散合在米粥里,喂给你吃。你果然辨不出味道,喂一勺便喝一勺,足足喝了一大碗。”
我真个失笑出来,心想玄凌他好损的心计。还是不放心,道:“既然皇上想发落我,总不能因我喊饿,便饶了我的。必定还有其他的事。
流朱迟疑了下,才伏在我耳边低声道:“是王爷暗中运作,请出端妃为你求情呢。”话锋一转,怅然道:“若我沉住气,不逼你杀出棠梨宫。王爷也就是求端妃到皇上面前传递个棠梨宫被困的消息。要说棠梨宫被困的事,没人不知道,但也没人敢得罪皇后。端妃亦是如此。可因我一时冲动。王爷不得不费更多的口舌说服端妃,为你求情免死。”
我迟疑不已,“端妃一直托病避世,怎会轻易被人说服,为我出头?”
“阿晋说,你只要往曹琴默婢女身上想,大概就明白为什么端妃不得不出头了。”
我似有所悟,莫非玄清阿晋找到了曹琴默死前安置好的婢女,了解了其中的一些隐秘?端妃借甄嬛之手杀母夺子一事,终究是有些证据握在曹琴默手中的。玄清以此为筹码劝动端妃,出头救我?只有这样才说的通。端妃毕竟年长,资历最老。她若肯出头,玄凌当是能听进她些许话的。
流朱继续道:“端妃以关心之名,到仪元殿看望皇上,皇上果然对她敬重有加,直接请进去说话。端妃和皇上说话的时候,沈容华径直去了仪元殿,跪在宫门外为你求活。沈容华一直为咱们的事着急,她曾说为咱们去仪元殿为咱们求情,可是才离开不久,就被皇后的人阻住,遣送回了陶令馆。自你杀出了棠梨宫,也没人看着陶令馆了。安婕妤一向胆小,不敢得罪皇后,但此次也为王爷的执着和沈容华与你的姐妹情分感动,于是来陪沈容华一起跪着。还有两个人也来了,你一定觉得是意外之喜。”
“是谁?”
“陆昭仪和杜恬嫔。皇上问她们为何替你求情,沈容华和安婕妤不必说,自然你有好处在她们身上。端妃也说你素性仁义,曾帮她照看温仪。此番救主,又功不可没。陆昭仪和杜恬嫔两个,则说你救过她们两个的命。……”
心里燃起希望,竟有些热血翻涌,然而——“可毕竟我做的事,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呸呸!”流朱打断了我,“现在为你求情的人,都知道你不顾一己安危,冒死惊动圣驾,却救了皇上的骨肉。虽然犯了惊驾的死罪,但情有可原。你自己若胡说,是要害死许多人吗?”
我恍然,是啊,她们自然不能为刺客求情。而是为事出有因惊动圣驾的义仆求情。
如此,玄凌亦肯权衡妃妾们的谏言,重新考量我之罪过?帝王不愿担狭隘之名,将个救其皇嗣之人处死吧。心里终是忐忑的——帝王是这世上最心胸狭隘的动物,他如何能饶我一死呢?
此时,也不知玄清在外怎样的费心救我。忽然打了个冷战,流朱忙道:“你身上可有些冷?我虽带了被子来,可这些日子,棠梨宫没有炭火,咱们的被子又阴又潮。”流朱无奈道,“现在又是午后了,也没人给咱们送吃的来。你要是再病了,可怎么好?”
她无意间似乎泄露了什么讯息。身值此境,我的心竟是万端的敏感,尤其事关生死。流朱感觉到了,连忙道:“咱们才到这儿,难免被人疏忽。何况又是这样的身份,只怕要故意疏远咱们呢,却未必是皇上的意思。你等着,我出去问问。”她说着便要撂下我。
“不,我还不饿,你多说说清哥和阿晋的事吧。我喜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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