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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燕十三
江湖中,最可怕的不是神兵利器,而是无声无息便能侵入骨髓的流言。
我叫燕十三。当然,这不是我的本名。只不过在第七次被人从身后用暗器招呼之后,我决定取一个听起来更不好惹的名字。
现在,我正站在一条干涸的河床边。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有些轻微的刺痛。河床对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里。我的脚边,倒着三个人。他们不是死了,只是暂时没法动弹。我用的是三十六路打穴手法,力道拿捏得刚好,足以让他们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明天日出。
他们倒下之前,说了一句话。 “交出‘玲珑锁’,饶你不死。” 我根本没听过什么“玲珑锁”。但这已经是一个月来,第三拨为此来找我麻烦的人了。
我弯下腰,从其中一人的腰间,取下一块木牌。木牌很普通,上面却刻着一个极其精致的图案——一朵祥云,云中藏着一只若隐若现的眼睛。
“青云目。”一个清凌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没有回头。能这样悄无声息接近我的人不多,苏晴是其中一个。她今天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站在荒凉的河床边,像一汪突然出现的清泉。
“你认识?”我问,将木牌递了过去。苏晴接过木牌,指尖在图案上轻轻划过,眉头微蹙。“一个很隐秘的组织。据说他们只认契约,不认人。只要报酬足够,什么事都做。”
“看来有人付了很大的价钱,要我这颗头。”我笑了笑。 “不是为了你的头。”苏晴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我,“是为了‘玲珑锁’。江湖传言,‘玲珑锁’里藏着前朝宝藏的秘密,而它,最后出现在你手里。”
荒谬。我连宝藏的影子都没见过。 “传言从何而起?”我问。 “不知道。”苏晴摇摇头,“就像风,你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但只要它吹过,草就会低头。”
“你是哪根草?”我看着她。 “我是来帮你的人。”苏晴将木牌抛还给我,“或者,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另一拨来抢‘玲珑锁’的人。”
我没有说话。她在试探我,我也在观察她。这个女人像一口深井,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会涌出什么。
“跟我来。”苏晴忽然转身,朝着那片黑森林走去,“如果你想弄清楚是谁在背后捣鬼,而不是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等着第四波、第五波人找上门的话。”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但我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沉默地走进了森林。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灌木和藤蔓纠缠在一起。
苏晴的脚步却很轻快,仿佛对这里极为熟悉。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森林深处,竟藏着一间以青竹搭建的雅舍。舍前有一片空地,摆放着一张石桌,两个石凳。
“这里很安全。”苏晴说,“至少暂时是。” 她走进竹舍,取出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开始沏茶。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不像是身处险恶的江湖,倒像是世家千金在招待宾客。
“现在我们有三条线索。”苏晴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推到我面前,“第一,传言。第二,‘青云目’的追杀。第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的脸,“是你。”
“我?” “所有麻烦,都是围绕你展开的。”苏晴道,“所以,答案或许就在你身上。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拿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同寻常的东西?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放着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玉佩。玉佩成色很普通,雕工也略显粗糙,看起来像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这是一个多月前,一个垂死的老人托付给我的,他只说了一句“交给……白……”,便断了气。我一直没想明白“白”后面是什么,也就暂时留在身边。
“没什么。”我说。苏晴看着我,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很平静,却仿佛能看穿一切。就在这时,一枚闪着幽光的细针,悄无声息地穿透竹舍的窗纸,朝着苏晴的咽喉疾射而去!
来势之快,角度之刁钻,显然是高手所为! 苏晴似乎毫无防备,依旧端着茶杯,神态自若。就在细针即将触及她皮肤的前一瞬,我的手指动了。一枚铜钱从我指间飞出,后发先至!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铜钱精准地撞在细针的中段,将它打偏,“夺”地一声钉在了旁边的竹墙上。
苏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 “看来,我们被盯上了。”她淡淡地说。我走到墙边,拔下那枚细针。针尖呈一种不祥的淡蓝色。 “ ‘蝎尾针’ 。”苏晴瞥了一眼,“‘青云目’的独门暗器。见血……”她停住了,意识到触犯了禁忌,立刻改口,“……触及肌肤,便难解救。”
对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他们不再试图活捉或者拷问,而是直接下了杀手。 “这里不安全了。”我站起身。 “等等。”苏晴叫住我,她的目光落在我刚才取针时,不经意间从衣领滑出的那枚小玉佩上。
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虽然只是瞬间的变化,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你认识这玉佩?”我问。苏晴摇了摇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不认识。只是觉得,样式有些特别。”
她在说谎。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枚玉佩,就算不是所谓的“玲珑锁”,也必然与之有莫大的关联。而苏晴,她知道些什么。
“我们得分开走。”苏晴站起身,“目标太大,容易被人一网打尽。” “去哪?”我问。 “明天午时,碎叶坡。”苏晴道,“如果我能摆脱他们,我会在那里等你。”
说完,她不等我回应,身形一飘,便已出了竹舍,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深处。她走得那么干脆,反而让我心生疑虑。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被追杀,遇到她,被引入此地,遭遇袭击,然后她提议分头行动……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蝎尾针”,又看了看苏晴消失的方向。这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而我,正一步一步地,朝着局中央走去。
但我没有选择。要想破局,就必须入局。我将玉佩小心收好,选择了与苏晴相反的方向,离开了竹舍。
我没有直接去碎叶坡。我在森林里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找了一个隐蔽的树洞,打算捱过今晚,同时理清思绪。那个垂死的老人……“青云目”组织……苏晴的出现和反常……还有这枚看似普通的玉佩……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人——“白先生”。一个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却在暗地里势力盘根错节的神秘人物。据说,他最喜欢玩弄的,就是人心。
如果幕后主使是他,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这枚玉佩,还是为了……让我和苏晴互相猜忌,乃至自相残杀?
一夜无话。第二天午时,我准时抵达碎叶坡。这里是一片开阔的丘陵地带,长满了半人高的枯草。秋风掠过,草浪起伏,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苏晴还没有到。我找了一块背风的大石,坐下来等。枯草在风中摇曳,偶尔会遮挡视线。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就在我以为她不会来了,或者已经遭遇不测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坡下传来。
是苏晴! 她看上去有些狼狈,衣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发丝也有些凌乱。 “快走!”她见到我,急忙喊道,“他们追上来了!很多人!” 她快步向我跑来。
就在她距离我不到十步远的时候,异变突起! 她脚下的地面猛然塌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这显然是一个预设的陷阱!
苏晴惊呼一声,身体向下坠去! 我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在她完全掉下去之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好险! 我用力想将她拉上来。然而,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感到后颈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寒意——那是被极锋锐的东西指着的感应!
而发出这感应的,正是被我拉着手腕的苏晴! 她的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闪闪发光的银簪,簪尖正对着我颈后的要穴!
她的眼神,也不再是之前的惊慌,而是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你……”我看着她,手依然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 “放开我!”苏晴挣扎着,簪尖又逼近了几分。 “放开你,你会掉下去。”我说。 “那也是我的事!”苏晴冷笑,“你从一开始就没信过我,不是吗?等在这里,不就是想看看我到底玩什么把戏?”
“那你呢?”我问,“你信过我吗?”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我抓着她,不让她坠入陷阱;她用簪指着我,随时可以要我的命。
“ ‘玲珑锁’ 根本就不存在,对吗?”我忽然问道。苏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枚玉佩,”我慢慢地说,“才是关键。它不是钥匙,它本身,就是那位‘白先生’想要的东西。而你,是他的人。”
“我不是!”苏晴断然否认,但她的语气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那个垂死的老人,才是‘白先生’真正要找的叛徒。而这玉佩,是信物,也是罪证。”
“你知道的太多了。”苏晴的声音冷了下来。 “所以,你现在要杀我?”我问。 “……”
她没有回答。但她手中的簪,也没有再向前。风更大了,吹得枯草弯下了腰。良久,她忽然叹了口气,手中的银簪垂了下来。 “你猜对了一半。”她说,“我不是他的人。这玉佩,也确实是他要找的东西。”
“另一半呢?” “另一半是,”苏晴看着我,眼神复杂,“我确实想利用你,把这东西送到他手里。但我没想过……要你死。”
这句话,真假难辨。但我抓着她的手,却微微松了些力道。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抓了我弟弟。”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他让我用这玉佩,换我弟弟的命。”
原来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所以,这从一开始,就是针对我的陷阱?”我问,“散布谣言,让‘青云目’的人追杀我,逼我走投无路,然后你出现,充当我的救星,引导我,最后把这烫手的山芋,‘合理地’送到我手上,再借我的手,完成你们的交易?”
“是。”苏晴坦承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我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苏晴避开了我的目光,“或许是因为,你刚才……没有放手。”
就在这时,坡下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他们在上面!” “别让燕十三跑了!” “抓住那个女的!”
追兵到了!比预想的还要快!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猛地用力,将她从陷阱边缘拉了上来。我们两人滚倒在枯草丛中。
“现在怎么办?”苏晴问,此刻的她,卸下了伪装,显得脆弱而无助。我站起身,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还能怎么办?”我说,“ ‘白先生’ 费了这么大力气做局,不就是想不费一兵一卒,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并且清理掉所有知情人。”
我拉起她,“跑!” 我们朝着与追兵相反的方向,在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枯草丛中,发足狂奔。
身后的呼喝声和破空声紧追不舍。我们必须想办法摆脱他们,然后,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这枚玉佩,将计就计。
“你真的愿意帮我?”苏晴看着我,眼中充满了不确定。 “我不是在帮你。”我说,“我是在帮我自己。不解决掉‘白先生’,我永无宁日。而你……”
我顿了顿,“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这无关信任,只关乎利益,以及那一线或许存在的,挣脱棋局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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