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词传：从丫鬟到女官

　　众家仆的轮流休假告一段落，林府回到往日的繁忙。

　　除了旧有的丫鬟小厮们，先前书灵挑选的那一批新人前些日子经过各处试工，哪些比较机灵、哪些比较沉稳，都已能看出个大概，分配人手的掌事依照着各人的行事特点与各处所缺暂定了新人们的去处。

　　有三个新来的小丫鬟是书灵比较看好的，分到了玉词手下。

　　书灵让玉词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适合培养起来的。

　　学习中的小丫鬟均穿着鹅黄色的衣裳，与府内旧仆先做个区别，其他人一见便知她们是刚到林府的新人，纵有些过错，也不会太过苛责。

　　三个小丫鬟这几日便都跟在玉词身后，活像长了一条黄色的尾巴，玉词去哪，尾巴便跟到哪。

　　一开始玉词还不太习惯身边多了六只眼睛日日望着自己，经过这些两三天，不习惯也逐渐开始习惯。

　　这一日，玉词给三个小丫鬟分别派了活，她们领命而去。

　　少了随时盯着的视线，玉词这些天悬着的神经终于松快了不少。然而还没松快一会儿，那种有视线注视的熟悉感觉居然又出现了。玉词还以为是小丫鬟们遇上什么问题回来请教自己，却不见三人身影，不是她们，是错觉吗？

　　是真的，不是错觉。

　　自玉词感觉到有奇怪视线的那日之后，路上遇到的其他小丫鬟们也时不时会悄悄看她，基本都是三等以下的小丫鬟，她们当然不敢正眼看，大都是偷偷看。

　　最让玉词感到诡异的是，有一次她撞上几个小丫头坐在一块说悄悄话，说得眉飞色舞，颇为兴奋的样子，一见自己便立刻闭了嘴。

　　她们的反应同躲懒被抓时的反应明显不一样，那些小丫鬟虽然闭了嘴，却在走到拐角时互相挤眉弄眼，时不时还带着奇怪的笑回头瞥玉词。

　　这些小丫鬟她并不相熟，平日里也很少会打照面，她们这些日子的暧昧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玉词实在想不明白，若小丫鬟们对她是像面对书灵时的那种害怕神色，她倒是还能理解个一二分，然而不是。

　　这种暧昧不明的表现让她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得问清楚。

　　玉词想到一个或许会知道内情的人——素儿。

　　“哎哟，玉词姑娘！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还想着要去找您呢！”厨房只有严嬷嬷一人，素儿不在。

　　“严嬷嬷。”玉词不想同此人说太多，打了声招呼，得知素儿不在后便转身要走。

　　“玉词姑娘留步啊，我知道你来找素儿是什么事！是为了手帕吧？”严嬷嬷伸手，想来拉住玉词，玉词借整理衣衫躲开了。

　　严嬷嬷也不恼，继续道：“巧了，我先前在厨房外的小巷子恰好捡到一方帕子，瞧那质地就知道，肯定不是这些个粗鄙丫头能有的稀罕物！我到处打听啊，都没打听到是谁的，也就无处归还，这不才听说是您的嘛！”

　　严嬷嬷本来还以为这么一说，玉词会有反应，没想到玉词仍不搭理自己，便“害”了一声，手向上一挥，又说：“先前不知道是谁的，我便先暂时收了起来，放到家中，本来想着洗干净给您送去……只是不巧呢，您这会来了，那帕子我倒忘了带了！”

　　玉词隔开一步，不动声色地静静听着。

　　不论这手帕到底是不是严嬷嬷无意捡到的，若真是在严嬷嬷那里，那是得拿回来的。虽然只是一方手帕而已，但这是贴身物，若是这贴身物哪天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恐生是非。

　　“玉词谢谢嬷嬷的用心，”玉词福了一礼，严嬷嬷这才重新堆笑，又听玉词道：“这手帕是我借给素儿的，您将手帕交给素儿吧，让她回头给我送去便好，不敢劳烦嬷嬷。”

　　严嬷嬷一听，音量提高八度：“那怎么能行呢！那个小丫头毛毛躁躁的，一会儿又把帕子给丢了！还是我给您送过去吧？”

　　严嬷嬷历来的作风在府内不是秘密。夫人看在严嬷嬷一家是林府用惯了的老人，只要不是太过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追究。

　　夫人没追究，但夫人身边的人却不能让夫人留下话柄，若是她们收了严嬷嬷的东西，真在夫人面前说些严嬷嬷的好话，其他管家嬷嬷的知道了保不齐会照葫芦画瓢，那夫人还怎么管理下人？

　　所以说，虽然这帕子本就是玉词的，却不能由严嬷嬷送过去。若是被一些有心人看到了，说不定就误会了。

　　严嬷嬷知道玉词同书灵一样，都不喜欢送礼的做派，知道“自己送过去”的提议大概会被拒绝，早就备好了另一个方案：“或者您实在不想劳烦老奴的话，您自个儿来取一下？我明日便将帕子带来，到时就放在那桌案上，明儿啊您自个儿取一下。”

　　玉词实在不想继续同此人纠缠了，手帕这事，到时就让新来的小丫鬟过来取一下吧，便同严嬷嬷约了个时间，离开了厨房。

　　两人约定在次日贵人们午饭后。

　　那会儿贵人们正午间小憩，这段时间是众奴仆一天中唯二的两次空闲，众人平常也都是趁着这段时间吃饭休息，为下午的忙碌养精蓄锐，若是这会子不歇息，便得等到晚间下工了。

　　三个小丫鬟中有一个得了玉词任务，去严嬷嬷那儿取一下手帕，待取回后再同另外两个一块跟着玉词学习书卷的整理。

　　只是也不知这小丫鬟是怎么回事，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玉词见留下的两个小丫鬟中有一个有些忧虑的样子，时不时便向门外探头张望。算算时辰，即便走错了路，也早该问到路回来了，难不成躲在哪儿偷懒了？但那个丫鬟是三个小丫鬟中最为老实本分的，这些日子也没见她有过松懈。

　　“文文，阿喜。”玉词停下手中做着的事情，向两个身在心不在的丫鬟唤道。

　　家仆赐名是由贵人们定的，在确定最终分入哪房前，丫鬟小厮们用的都是一些花名。若是最终没分到伺候贵人，只是负责在外院打扫、煮茶的，就别想有正经名字了。即便原本从家来时有正经名，作了奴仆，也都统一换上花名，什么“阿强”“阿花”的。

　　“你两一块去看看，”玉词对两个小丫鬟吩咐，面色也有些严肃。不知怎么的，她这胸口从午饭前就一直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记得，有什么事要先回来告诉我。”

　　文文是刚刚那个一直张望的小丫头，人不如其名，一开始玉词就觉得这孩子瞧着有那么几分青珠的气质。

　　果不其然，文文虽然表面上看着诸事规矩，但实则头脑活络，性子也应当是活泼的那种，只是有意压抑本性，故意表现得沉稳。

　　没回来的小丫鬟容儿同文文情同姐妹，一听玉词姐姐的吩咐，便忙答应，急急福了一礼，就出门去找容儿。

　　“阿喜，”玉词看着文文已经迈步出门的背影，给了阿喜一个眼色，“你看着些，小心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回来和我说。”

　　阿喜是三人之中真正沉稳的。

　　本来今天这事让阿喜去更为妥帖，玉词本想借着这事练练容儿同人沟通往来的胆量。这不是大事，严嬷嬷知道这三个小丫鬟都是她在带，想来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使绊子，便只让容儿一人去了，只是不知为何容儿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阿喜应了一声，向前面那人追了上去。

　　玉词已经想好，若是文文和阿喜这一去也不回，那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三个小丫鬟是书灵调来她这里学习的，她得为三人负责。若真是她想的那样，那这事也得让书灵知道，一会自己便先去找书灵一趟，之后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时，阿喜回来了，身后却不见文文。

　　“姐……姐姐！你快去看看吧，文文和容儿落水了！”回到玉词面前的阿喜喘着急气儿，显然是憋了一路跑着来的，到玉词跟前时还青着一张脸，额头上细细密密起了一层汗珠。

　　玉词等阿喜匀过气来，听完她剩下的话，知道她回来找自己的时候已有人下水捞人。

　　文文容儿两人应该已经被救上岸，听情况想来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受到惊吓。

　　阿喜和玉词两人兵分两路。

　　阿喜得了玉词的吩咐，先去找书灵说明知道的情况；玉词则准备亲自去落水处带两人回来。

　　落水处离厨房有些距离，甚至是东西两个不同的方向，也不知容儿走错路怎么会错到那么远。但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走错路的可能：贵人府宅总是这儿一处院，那儿一方亭的，没有个一年半载，记岔了道也不是不可能。

　　水边有一方“听雨”亭，玉词带着帮手到亭子时，两个小丫头正在亭内瑟瑟发抖。

　　虽然天已回暖，但乍暖还寒，此时池水的温度并不高。两个小丫头年纪小，身子骨经不得这么冻着。玉词快步上前，一人一张毯子披到两人身上，搀着就往回走。

　　几人刚穿过转角的小院，“哎哟，这是怎么了呀？”一声喊叫迎面撞来。

　　两个小丫鬟向来者屈膝福礼，唤道：“严嬷嬷。”

　　两人都还抖着，严嬷嬷一声“可怜见的”，忙让两人起来，才说自己听到喧闹，听说有人落水了，赶忙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

　　容儿没忘记玉词的吩咐，还想着要去严嬷嬷那儿取回手帕先，被玉词给阻止了。

　　玉词让她们先回去换衣裳，其他事不用她们担忧。严嬷嬷接腔道“是啊是啊”，也赶两个小丫鬟先回去。

　　玉词带来的两个三等丫鬟帮着搀扶，一左一右，一人各扶着一人。几人同严嬷嬷告辞，玉词也同严嬷嬷告辞，刚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严嬷嬷的问询：“玉词姑娘，那帕子我给您送去？”

　　这一番折腾花了不少时间，林府各处也渐渐恢复上午的忙碌，此时若是严嬷嬷出现在自己房中，还给自己送东西，倒是麻烦。

　　玉词本想拒绝，说改日再来取，但严嬷嬷似乎算到了玉词要说什么，插话道：“改日也麻烦，我还得拿回去，说不定改日我就又给忘记了，这不耽误您事儿嘛！厨房离这也不远了，您都走到这儿了，要不就再走几步，同我一道去？”

　　严嬷嬷颇有“玉词不去取就要送上门”的气势。

　　玉词思量一番，这光天白日，还是在林府中，路上众人来来往往，严嬷嬷应该不会那么大胆子，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小动作……

　　她抬眼，对上面前一脸堆笑的严嬷嬷。

　　“那便去吧，劳烦嬷嬷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