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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林择的对面坐着他阿妈,两人隔着个小桌子,桌子上摊着几本古籍,纸张很脆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粉碎。
阿妈伸手很轻地点了一下一本古籍上“琉璃花毒”几个字,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此毒若要解,需得费上许多功夫,可能一年下来都不见成效。他怎么会沾上这东西?”
林择在摘抄那些古籍上关于琉璃花毒的部分,闻言头也不抬地答道:“不知道,那下毒之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若是真有心要拖延,我们的计划怕是难以实施。”
阿妈不满地“啧”了一声:“汉人就是麻烦。要我说,干脆……算了。”她本想说个简单利落的刺杀法子,可现如今这皇帝就在此处,出了什么事情,整个寨子都难逃其咎。
“家主那边怎么说?”阿妈已是许久未曾联系过燕家家主,只能从林择这里打探。
林择小心翼翼地把古籍翻了下页,继续摘抄梳理,回答:“家主觉得还是下毒更为稳妥,因此让我们赶紧把琉璃花毒解了。”
阿妈“哼”了一声,很是不悦:“他说得倒是轻巧,这毒哪有这么好解的?”她絮絮叨叨地祈求了上天几句,希望迟莫辞赶紧毒发身亡,末了又很是忧愁地看着林择问:“若是救治不成,不会怪罪下来吧?”
林择摇了下头:“出发前我已向陛下讨过一个承诺,不会迁怒下来。”皇帝一言九鼎,大臣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阿奶在这会儿慢悠悠地扶着墙进了屋,苍老的声音开了口喊母子二人去吃饭。
今日已经是年三十了,除夕夜除旧迎新,家家户户把家里打扫得锃亮,之后按照往年的习俗,把家中的桌子搬出来,一块儿摆在大广场上,吃了个声势浩大的团圆饭。
迟莫辞也被来喜和钱昭仪两个人拉出来凑热闹,来喜和小佘两个人从住所里搬了张桌子出来放在空地上,和寨里人隔了段不远的距离,几个人凑在一起过年。
寨子里氛围很热闹,小孩子的尖声笑语夹杂着碗筷杯酒的碰撞,把月亮都惊出了层云之中,探出柔和的光俯瞰这片大地。
是个好天气,好夜晚。
钱昭仪冲着月亮许了个新年愿望,还神秘地对着迟莫辞眨了下眼说愿望与他有关。
迟莫辞笑着打探了几句无果,心中猜想是否会和后宫之位有关。
现在的钱昭仪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执着于上位了,因此她如今的愿望迟莫辞也猜不透。
越临近子夜,寨子里越闹腾,和往日里截然不同。这是难得的小孩子们被允许熬夜的晚上,有不少都兴奋地跑来跑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新春。
有个小姑娘拎着一箩筐自己编的手串,在各个桌子间跑动,最后也来了迟莫辞他们桌。
钱昭仪第一个接过了手串,惊喜地在手腕上摆弄,看上去喜欢得不得了,颇有睡觉也不打算摘下来的架势。
来喜本来在和小佘闲扯,两个人看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起围了上去逗孩子,小佘还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好几下,被钱昭仪大声笑着说他是想成家立业了。
刚刚及冠不久的小佘支支吾吾地回怼了回去。
到迟莫辞这儿的时候手串正好空了,小姑娘看上去有些尴尬,连连承诺明天就给他送过来。
迟莫辞微笑着摆了摆手,给她递了几块糖果,随后小姑娘一边喊着“明天就送给哥哥”一边抓着糖果跑去找小伙伴了。
来喜把自己的手串递过来说要给迟莫辞,被他拒绝了。
零点时打更人的锣声准时敲响,众人之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
迟莫辞有点看呆了,这里的氛围是他在江南小镇和京城都未曾见过的。
和睦、融洽,大家都是一家人。
钱昭仪把磕剩下的瓜子往桌上一摊,站起身拍了拍裙子说要回去睡觉,美容养颜。
她跟着零星几个熬不住的人,成了第一批离开广场的人。
又闹了一阵之后,来喜也连连打起了哈欠,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小朋友被家长赶着回屋睡觉了,于是广场又少了一批人。
迟莫辞眼尖地看到那个小姑娘与几个小伙伴一起往寨子深处走。
第三批是终于聊够了的大人们,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把桌子丢在原地留待明天整理,然后三三两两地回屋。
迟莫辞没有什么困意,他在吃完晚饭后就回了趟住所,揣了些纸笔在身上,此刻广场上剩下的人不多了,他便借着月光开始给沈家写信。
小佘催了迟莫辞几次,催不动,被迟莫辞赶开之前还在叮嘱他早日休息。
再过不久,广场上只余下三两个喝醉了酒的男人,月亮也凑够了热闹,躲进云层里休憩了。
迟莫辞抓紧最后的月光落了款,随后仔细地把信折起来,放进衣兜里,等待明日寄出。
他环顾了一下这片广场,人都散了,留下的食物残渣与垃圾碎屑倒是能够显现前不久的热闹。
迟莫辞深呼吸了一下,闻到了满鼻子久久未散的爆竹味道。
他想,如果改革能够顺利完成,举国上下都如同今夜一般,那该多好。
林择刚刚完成了对琉璃花毒最后的摘抄,关上窗前往广场那处瞥了一眼,便看到迟莫辞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背影。
他关窗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被涌进来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喷嚏,赶紧关上了窗。
屋子里还是比较暖和的。
林择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临睡前还在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这人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
林择记得他们俩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还没入冬,这家伙就急着进殿内,不想站在外面吹风。
他越想越觉得好奇,好奇到睡意都少了不少,干脆下床又开了窗,缩着脖子往外头瞧。
广场上原先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林择自己都说不上来他现在什么心情。他复又关了窗,再次缩进了被子里。
迟莫辞还能记得他过的大多数新年——因为往年的每一个都大差不差。
除夕那天沈忠行会组织两个孩子一起打扫药铺,三个人在大大的药柜前整理这一年余下的药材,计算这一年的收益。
虽说是平日里都干的事情,不过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干这事,总觉得有种特别的仪式感。
打扫、整理、记账的活儿还夹着他和沈群两个人的打闹玩耍,拖拖拉拉地干了一个白天之后便是年夜饭,这顿饭通常能被他们硬生生吃到零时,三个人都会各自留一口饭,一口酒或者茶,在听到新年锣声之后同步地吃下去。
随后三个人围坐一圈,喊几句“新年快乐”,许几个或许能成、或许只是天方夜谭的愿望。
沈忠行不太能熬夜,经常到这会儿就忍不住要倒头就睡了。
于是迟莫辞会和沈群一边一个架着他把他送到床上,然后两个犯懒的孩子也不管桌上一片狼藉,一边互相推脱责任一边比兔子都快地蹿进各自的房间,临睡前还隔着一堵墙壁“埋怨”对方不收拾干净。
待两个人互怼的声音都小了下去的时候,迟莫辞困意也就涌了上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至于年夜饭的残渣,最后当然是第二天醒来后沈忠行逼着他们俩一起收拾的。
往年的正月初一,迟莫辞都会早早醒来,窝在房间里鼓捣自己的小机关,三两下做好一个之后就摆在沈群房间门口,等待他开门之后吓他一跳。
这是每年的保留节目,沈群年年被吓,从不例外,而迟莫辞也会和沈忠行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今年迟莫辞也醒得很早,他睁开眼时天才蒙蒙亮,寨子里能听到家禽发出的声音。
迟莫辞睡得还有些迷迷糊糊,下意识坐到了桌前,手抓了几下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做机关的材料了。
有点遗憾。
自从进了京城,他就没再做过机关,在一年中最照旧的时刻,他有些手痒了。
那些材料倒是不难寻,寻常人家家里都有,只是迟莫辞的住所还是缺少的。
迟莫辞的脑子转了一圈,不知道林择醒了没有。
迟莫辞打开窗户,他的住所和林择家就隔了个广场,甚至能遥相对望,不过此时那人的房间正关着窗,也看不出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迟莫辞还是放弃了做小机关。
他拿了张纸过来,在上面简略地画了个机关的样子出来,是一只小蛇——今年是蛇年嘛。
等时间再晚一点,大家都起床了再找材料去吧。
不知道以前的皇帝正月初一都是怎么度过的,反正一大早迟莫辞就接收到了一批送过来的奏折,看得他头大。
迟莫辞在每一份奏折上写了个“新年快乐”上去,写得他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随后还得处理一下军需储备的问题,应对随时可能来刁难的衢梁。
所幸前几天他已经为军队的事情头疼过一回了,这会儿还算思路清晰地完成了安排问题。
留到最后的是一份来自严修远的密折,依旧是近期的情况报备,迟莫辞通读了一番,没出什么问题,他也就安心地放下了折子。
一年之初,没情况也算个好兆头吧!
没有来自沈家的信件,迟莫辞上一封寄给他们的信还没有回信,迟莫辞安慰自己:“应当是因为路途遥远吧。”毕竟沈家的信也不能和那些奏折一起过来,不是快马加鞭来的,慢些很正常。
批完奏折之后已经接近晌午,迟莫辞溜达去了林择家,对方开门后他便将机关图纸往林择面前一怼。
林择被突如其来往脸上盖了张纸,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站定后看着那条东西:“这是……?”一坨什么玩意?
迟莫辞把纸翻了个身,正面对着自己,折了起来:“你可有做它的材料?”他报了几样材料。
林择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下头,很快就从家里仓库搜罗完毕,递给了迟莫辞。
迟莫辞满意地收下后,眯着眼对着他笑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徒留下林择一个人迷茫而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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