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盐法师俏郎君

　　国王和王后听到老医生让他们俩代替儿子跪在海边一天一夜，深感屈辱，但是独生子奄奄一息，脸面和孩子，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

　　夫妻俩双双来到码头，为了表示诚心，没有搭棚子，也不敢撑伞，青天白日跪在海边。

　　本来天上有些云彩遮住太阳，起风了，吹开了云朵，阳光直射大地，烤得地面如锅底滚烫。老两口几乎要中暑，医生调制了药水，喝上一瓶，又能勉强支撑。

　　傍晚，暑气慢慢褪去，海风肆虐，无论怎么裹紧衣服，冰冷的劲风像巴掌扇脸，冻得人瑟瑟发抖，鼻涕眼泪齐流。

　　清晨，风变得清新柔和了，细细梳着人的头发。一道雪白的波浪由远而近，靠近国王和王后脚下的时候，水里钻出来白海豚，它驮着小巧的铁盒，国王夫妇见奇迹发生，冻得通红的脸上流露喜色，弯腰接过盒子，哆哆嗦嗦交给老医生。

　　医生从容手托铁盒，走到王子的寝室。

　　他昏睡了三日，心口放着小金碗，碗里盛着清水，细微的涟漪提示他微弱的生命迹象。老医生命令侍女撤下水碗，开启盒子，咔嚓一声，垂危的病人若有所感，勉强睁开一线眼皮，龙眼核般乌溜溜的眸子轻微动了一下。

　　一缕草木的清香钻进王子的鼻子，他混沌头脑不知不觉清晰，朦胧中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激动之下，圆睁双目，颤颤巍巍拿住那个护身符，攥在手上，挣扎起身，可惜身体过于衰弱，猝然倒在枕头上，头晕目眩，大口喘气。

　　侍从赶紧搀扶他，往身后垫了枕头，让他靠着，一面拍他的后背顺气。他稍稍缓过来，一脸急切张口要询问，大夫坐下，预料到他嗓子干涩，让药童给他喂了润喉滋补的药水。

　　王子气息顺畅不少，紧紧握住护身符，颤抖着声音问：“大夫，谁给你的护身符？”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说谁给我的？”老大夫嗤笑，由老头沙哑低沉的声音变成女人嘹亮的嗓音。

　　王子认出这是法拉的师姐，乍悲乍喜，扯住她的衣角哀求：“你一定知道她的下落，告诉我好不好？”

　　师姐抄起拐杖，劈头盖脸咚咚打在他身上，骂道：“你个不劳而获的小子，人不见了，你不去找，反而寻死觅活，糟蹋性命！”

　　王子木僵的筋骨被她敲得疼痛又松快，生出力气来挡住拐杖。他胸中认定，师姐来救我，一定是暗示我有指望找到法拉。他振奋精神，夺过宫女端着的添加蜂蜜和薄荷叶的柳花水，捧起来咕咚喝了整整一碗，痛痛快快洗了脸，开始进食。

　　师姐昂首阔步走出寝宫，迎上国王和王后，她们听闻爱子转危为安，喜极而泣，连连道谢。师姐傲然回答：“不用谢我，要不是王子对我妹妹有用，我才不管他的死活。”她谢绝赏赐，携手执政官，骑着骏马，一路高歌，双双飘然而去。

　　执政官赞不绝口夫人的本事：“夫人，你简直无所不能。我很好奇，你和师妹到底谁的本事更大？”

　　师姐哈哈大笑：“我和她不久就会见面，你到时可以见识。快点，老师要过生日，我们去沙漠古城找一样宝贝做礼物，到时别被师妹比下去。”

　　法拉这时穿行在渔人聚集的码头，搜寻奇异的海鱼，作为给老师的贺礼。奇怪的是，一连几天，渔夫们都是空手而归。

　　他们哀叹：“不是我们不想打渔，最近海里古怪得很，轻则扯破渔网，重则有海兽伤人，我们都不敢去啊。”

　　法拉拆掉库存的鲛纱，重新染了颜色，用纱线重新织衣裳。她为了安静工作，只带着小猫，坐在海边编织，一边干活，一边哼歌，歌声难听，小猫无法忍受，说：“我去钓鱼吃。”

　　“别去，最近海里不安全。”她阻止它。

　　“哈，哪条鱼敢动猫？”它一甩尾巴，呲溜一声跑远了。

　　风渐渐大了，法拉裹紧披风，耳朵里听到有人唱歌，唱的还是她熟悉的歌谣，她忍不住跟着唱，越唱越开心，对方也听到她的回应，两个人一唱一和，酣畅淋漓。

　　她提起灯笼，顺着歌声寻找对方，远远有一点亮光，越来越近，最后看清了彼此，唱歌的是个老婆婆。她爽朗地笑说：“小姑娘，我们一定是唱得最好的两个人！”

　　“是的，我很久没这样痛快了。”法拉很高兴。两人一见如故，切磋歌唱技艺，老婆婆已经九十九岁，拒绝法拉送她回家，也不拄拐，甩着双手，迈开双腿麻利回家。

　　法拉打了个哈欠，准备招呼小猫回家，敏锐听见水边有骚动，快步走过去，小猫冲着水中站着的人哈气。她举高灯笼，发现那不是人，是人鱼。

　　她靠近小猫，安抚它，气定神闲问人鱼：“是你们放海兽惊扰渔民？”

　　“国王出行，我们不能让人类接近海域。”人鱼振振有词，其实国王出行结束了，它们只是喜欢戏耍平民，哄骗他们上贡。

　　法拉皱眉说：“你们伤害人类，难道不怕神明的惩罚？渔民去山神庙祷告，山神不会坐视不理。”

　　“我们归海神管，山神也不能插手。”人鱼嘻嘻哈哈，“我们和魔法师有契约，你们不能用武器伤害人鱼。”

　　小猫看它们越来越放肆，急得炸毛，恨不得冲上去咬一口，法拉按住它，一不留神，手中的鲛纱衣服被它们抢走，人鱼嬉笑：“这是海里的东西！”

　　它们故意将好好的衣服扯成一条条，胡乱抛洒，小猫看它们羞辱主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布条沾水，蓦地卷曲，伸长，连成一张网，团团罩住人鱼。

　　它们一顿撕扯，但是鲛纱看着柔软轻薄，却比麻绳还牢固，有的人鱼急得用尖牙去咬，也是徒劳。这些纱线经过魔药浸染，哪怕海底神王也要费一番功夫，更不要说普通人鱼了。

　　它们尝到苦头，不服气叫嚷：“魔法师，你要违背契约吗？”

　　“这是海里的东西。”法拉轻笑，“你们不是认领了吗？”

　　小猫得意凑到法拉耳边，嘀咕了两句，尾巴卷起扁扁的鲷鱼，躲到礁石后面吃夜宵。

　　法拉坐下来，开口唱歌。

　　人鱼起初又恨又怕，以为她要吟唱魔咒，听了一会儿，自己安然无恙，但是，她唱得也太刺耳了！

　　人鱼精通音律，最次的也相当于宫廷一流歌女，听着特别难听的歌声，恨不得自己是聋子。它们先是咒骂，然后大声抱怨，最后哀求她住口。

　　法拉难得有这么多听众，情绪高涨，不光唱自己熟悉的歌，还唱了从老婆婆那里新学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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