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好梦［破镜重圆］

　　国庆假最后一晚是周三，乐队第一次在QING演出。

　　千诗提前和店长Sofia沟通表演曲目，阿吉中途插话，希望加一首中文吉他弹唱。

　　“陈绮贞老师的《太聪明》。”

　　“你来唱吗？”

　　千诗感到惊讶，她不是不信任阿吉的唱功，只因阿吉平时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顽童模样，为何今天又想登台献唱了，千诗好奇其中的原因。

　　阿吉脸红了一下，“因为她要来。”

　　“她？”

　　Sofia把卷翘的睫毛上挑，顺着阿吉的指点看向酒吧门外。

　　一位化了淡妆的高个儿女生站在那边，似乎是一个人来酒吧的。

　　千诗瞬间想到什么，果断在歌单上加了阿吉想唱的那首。

　　阿吉满意地说了谢，退到后方，和阿散整理键盘架子那些东西。

　　“阿吉暗恋那女生？”

　　Sofia跟在千诗身边问。

　　千诗摇头，“没听阿吉讲过，我猜，是的。”

　　当即Sofia露出善意的笑，跑去了酒吧门外，主动把那位女生邀请进来，然而对方不是开朗的人，选了比较靠后的角落坐下。

　　千诗一直看着那边，等Sofia过来，听Sofia夸对方皮肤好，讲话声音也温柔，和阿吉太般配了。

　　阿吉站在稍后一点，大概听见了这些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

　　Sofia反而笑话阿吉，“你怕什么？二十岁的小伙子喜欢女孩，难道不应该吗？”

　　阿吉把头埋得更低。

　　旁边围观的阿散大笑起来，“Sofia学姐饶了阿吉吧？再说下去，他可能会急哭……”

　　Sofia忙捂住嘴，悄悄拍了拍阿吉的胳膊，“姐姐错了，期待你的歌！”说完，她到吧台招呼调酒师，做一杯低酒精的莫吉托，送去那个女生桌上。

　　总体来说，Sofia为人热情、善良，虽然有时易急躁但仍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千诗看看时间，距离八点开场还有五分钟。

　　话筒让给了准备就绪的阿吉，李小词自告奋勇帮阿吉弹吉他。

　　就在阿吉开口唱第一句“总以为谜一样难懂的我”时，酒吧门被推开，一个男生进来张望了会，径直朝后方的女生走过去，而后，女生起身与男生拥抱，一改刚才独坐的拘谨，脸上浮出了笑。

　　“完了，她有男朋友啊！”

　　Sofia再次陷入惊讶。

　　千诗赶紧比了个嘘，再去看话筒后的阿吉，他还在唱，但脸色远远不如刚才，嗓音也低沉下来，甚至可说是变得哽咽了。

　　——“我开始后悔，不应该太聪明地卖弄，只是怕亲手将我的真心葬送……”

　　Sofia看着阿吉，免不了叹气，“这可不就是亲手葬送了么？”

　　千诗已经走向阿吉，怕他太脆弱，怕他禁受不起如此的打击。

　　“没关系的！”

　　千诗蹲在阿吉的身边小声宽慰，“这次只是个小意外，咱们下次打听清楚再出动嘛！学长这么好，值得拥有更好的！”

　　阿吉终于唱完整首歌，眼眶含着泪，“他们怎么可以……”

　　看他脸整个皱紧，千诗猛然看向女生那边，原来对方正被后来的男生堵在酒架后面接吻。

　　阿吉的抽泣传来，接着，他从酒吧后门冲了出去。

　　千诗想上去劝劝，被阿散拦下，既然今晚是收费表演，乐队演出就不能中断，台上只有李小词一人是撑不住的。

　　八点，乐队表演开场。

　　千诗和李小词的合作可谓天衣无缝，博得台下阵阵掌声和欢呼。

　　躲在酒架后接吻的那对男女不知何时离开了。

　　台上又一首摇滚唱完，现场气氛更上涨，不少男生端着酒杯涌到台前点歌，有喜欢林宥嘉的，也有喜欢薛之谦的，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苦情歌”。

　　千诗找伴奏的时候，Sofia偷偷看了眼后门的情况，回来告诉她，阿吉情绪稳定了，别担心。

　　李小词忍不住吐槽，“男人为了女生哭，值得吗？不，男人就不能哭，会掉苏感的！”

　　千诗一向不和人争执，只请Sofia盯着点阿吉，怕内向的他等下会情绪反扑。

　　Sofia觉得有道理，搬椅子守在了后门。

　　好在阿吉没有失控，但直到十一点散场，他都没再登台露面。

　　千诗和李小词站在前门等阿散收拾好，却见阿吉从对面奶茶店跑来。

　　“今天，我对不起大家。”

　　阿吉把热的珍珠奶茶和另一杯无糖茉莉茶递给两个女生。

　　李小词笑着帮他出主意，“你明天就找到新女朋友，气一气那俩不长眼的家伙，好不好？”

　　阿吉摸着板寸头，小声说，“哪那么容易……”

　　李小词上去搂住阿吉的肩膀，“如果你愿意，我帮你气他们！”

　　阿吉很腼腆地笑了。

　　除了这点插曲，乐队第一次演出还算顺利。

　　当晚，千诗收到Sofia的转账，在乐队群分给其余三人，李小词拿到钱表现得最激动，她对阿散放话，让阿散随便挑一款合成器打击垫，她赔给阿散，阿散不占便宜，选了被她摔坏的同款，还说大家的钱都来得不容易。

　　气氛忽然煽情，千诗趁机公布了好消息，她在校园论坛找到一个新的演出机会。

　　【但那家酒吧比较远，公交车20分钟到，每天固定演一小时付5000，也就是每人每月差不多四万。】

　　阿散：【这么高报酬？别是什么不正经的吧？】

　　阿吉也同意阿散的看法，【试演的时候正好考察一下？对方不一定看得上我们。】

　　李小词：【怎么就看不上？】

　　千诗最后拿主意，【谨慎点好，周日下午咱们去一趟。】

　　事情定好，乐队群变得安静。

　　之后，连续三天上课日，大家白天各忙各，晚上也没时间碰面练习。

　　千诗要写编曲作业，在图书馆查资料遇上宋隽，宋隽读物理系，在啃又厚又古老的专业书，她俩平时几乎不聊各自的专业，关系就还蛮好的。

　　最近有搬出去的念头，李小词定了一家中高档小区，三室一厅，租金平摊不算吓人，每月每人三千。

　　宋隽继承了奶奶的拆迁款，提前还完助学贷款，手头也不缺这笔租金，李小词的家世更不必说，至于千诗……她账户里是有一大笔钱，但她不舍得花得太大手。

　　这些钱本该花在奶奶的治疗上，但暑假时，奶奶的病忽然加重，来不及接受手术就离世了，大几十万的钱省了出来。因为这层缘由，千诗每次发现账户余额变少，心脏都像被千斤重碾压过去，从内到外感到深深的自责。

　　她只能接受钱越来越多，所以大二开学她火速组建了乐队，并到处打听商演机会。

　　现在因为租房，她每月支出多了三千，靠QING每月2000的收入不行，必须多找些酒吧商演赚钱。

　　乐队原来面过的YE18酒吧附近有别家在招乐队，如果周日现场看过还不错，她可能会直接辞掉QING这边，专心准备那边的每日演出。

　　周六，乐队又要在QING演出。

　　等奶茶的时候，千诗特意问阿吉有没有加唱曲目，阿吉说大学不打算找女朋友了。

　　阿散大赞他理智，但李小词替他惋惜，说他长这么好看，不谈恋爱真浪费。

　　阿散揶揄李小词，“那你和他谈啊？”

　　李小词摇头摆手，“我不缺男朋友！”

　　确实。

　　波士顿有一个，围棋院里有一个，粤海大学校园里还有无数的追求者，比如，梧桐楼下那辆价值200万之上的AMG的主人。

　　千诗心想着，嘴上没说出来。

　　几人走进酒吧，千诗提醒大家准备登台。

　　各种乐器摆好了，千诗抱吉他坐在话筒后，还没到八点，台下已有客人等待演出。

　　有男生举着酒杯问，“妹崽，第一首唱什么？”

　　千诗随口回答，“电子摇滚，情歌。”

　　男生眯眼笑，“有男朋友吗？”

　　对这种调侃的话题，千诗正要敷衍过去，却听酒吧门上的铃铛响了，进来的人一身浅色站于逆光中，周身有种莫名的磁场，吸引着场内所有人的目光。

　　他怎么回来了？

　　千诗站起身，但他身边的女生们以更快的速度围了上去。

　　“感谢大家的到来，开场前这首歌送给在场每一位！祝大家夜晚快乐！”

　　拿起话筒喊话的是阿散，他嗓门大，围去门口的众人回过头。

　　台上的乐队投入了演出，音响传出迷离暧昧的电子合成音。

　　店长Sofia这时去门口招呼，那些聚拢的人总算散开了。

　　被围住的柏青岩得以喘一口气，但他拒绝了Sofia的提议，选了第一排离舞台最近的桌子坐。

　　“给你来杯Cosmopolitan（大都会）？”

　　“我酒精过敏。”

　　“骗子！上次我可看见你喝了一整杯伏特加！”

　　柏青岩说，“但我今天只喝水。”

　　Sofia看了看台上正在唱歌的千诗，“阿青，你今天准备告白？”

　　柏青岩没回答，从包里拿出记谱本、笔，打开桌上的单独台灯，并不明亮的白光打在19路记谱纸上。

　　正专注着，台上的女声唱到那句他听过一次的歌词——欲言又止的，不用去猜。

　　柏青岩抬头，目光直直对上正在表演的女歌手，她也在看着他。

　　迷离撩人的歌声继续唱着：“我漫不经心地发呆，偶阵雨静静落下来，有一点恍惚……”

　　一曲结束。

　　千诗的话筒交给阿散唱下一首，她自己退到旁边。

　　台下第一排的柏青岩低着头在纸上画什么，李小词告诉千诗，那叫记谱纸，围棋专用的。

　　千诗转开目光，“我知道。”

　　柚子糖吃完了，她要去便利店再买一罐，不巧一转头，看见柏青岩身边又围了一圈女生向他要微信。

　　Sofia再次出现，弯腰搂住柏青岩的肩膀。

　　柏青岩也配合地回抱了Sofia。

　　他那双修长冷白的手，搭在Sofia的露背裙上，像一道刺眼的光，让看到这一幕的千诗避无可避。

　　心有点钝痛。

　　千诗对李小词说，“买点东西，马上回来。”而后她快步走出酒吧前门。

　　买什么柚子糖？

　　一出酒吧，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才发现泪水已经划过了脸颊。

　　便利店的货架上根本没有柚子糖。

　　千诗莫名火大，随便抓起旁边的别的口味的罐装糖，回到收银台。

　　“多少钱？”

　　一道男生的嗓音钻进千诗的耳朵。

　　店员回答，“你们……一起的？”

　　柏青岩说，“嗯，朋友。”

　　店员笑了笑。

　　千诗也在心里发笑，顿时，她直接喊了一声“学长”。

　　柏青岩眼神垂落在她脸上，变得无辜，“怎么了？”

　　他站在千诗的背后，这时千诗转身，面朝他，皱起眉，“你好绝情喔！昨天在你家的时候，你不还说我是你女朋友吗？”

　　柏青岩：“……”

　　店员和其他顾客呆呆看着他俩。

　　谁知千诗赶忙捂了嘴，“噢！抱一丝！我好像认错人啦！”

　　随即她拿上糖走出便利店，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看客。

　　柏青岩自然追了出来，在QING门外拦下她。

　　“又见面了，你想让我还钱吗？”千诗问他。

　　今晚她心情很糟，不想再做平时那种温顺的看别人眼色行事的乖孩子。

　　她明知柏青岩也不是什么善人，此时拿话噎他，无异于伸手去打危险的流浪猫，但她就这么说了。

　　不知什么原因，柏青岩今天相当有耐心，被她挑衅也没说话。

　　“我欠你6块，这罐糖给你吧。”

　　千诗把新买的糖扔到柏青岩怀里，也许，用“砸”来形容她的动作更合适一点。

　　糖罐滑落，顺着柏青岩的身体往下掉，柏青岩一把抓住它，终于开了口。

　　“糖是5块。”

　　“对，我还欠你一块，下次见面再还！”

　　柏青岩的手机响了。

　　打电话的人似乎就在附近，柏青岩朝周围看一看，街口方向跑来一个人。

　　“师哥！怎么站在外面？”

　　说话的是个男生，认出了千诗，拍着柏青岩的胳膊说，“是她啊！师哥，真的是她！”

　　千诗疑惑地看着对方，“我们认识吗？”

　　对方摇头，“但你应该记得我师哥！一个月前，迎新晚会，你在后台哭——”

　　柏青岩不等他说完，把他从千诗面前拉开，“时间不早，我们该去机场了。”

　　男生想起正事，“对对，别误了航班。”说着便到大路口拦出租车。

　　“你……”

　　柏青岩走之前最后看了看千诗。

　　千诗说，“你先走，有事，我再联系你。”

　　柏青岩向她确认，“你指搬家的时候？”

　　“不一定，我想联系你的时候，自然会联系你，”千诗模棱两可。

　　停在路口的出租车鸣了笛。

　　柏青岩站着没动，想到他来追千诗的目的，“Sofia有老婆，她对男的不太行。”

　　千诗的嘴因为吃惊而无法合上，她仿佛站在跳崖的边缘，被柏青岩及时拉住了。

　　“哦，我懂了，”少顷，她迟钝地说。

　　柏青岩还不放心，“你真的懂我的意思，对不对？”

　　千诗点点头，这么明显的意思她当然能懂，“你和Sofia没关系。”

　　柏青岩补充道，“我和其他人也没关系。”

　　好像又被他绕昏，千诗问，“那你和谁有关系？”

　　他脱口而出，“我有喜欢的人。”

　　千诗定在原地。

　　有些话从本人的口中听到，原来是更具有打击力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气馁从千诗的心底汹涌上来，与此同时，一团浓厚的乌云罩在了她一个人的头顶。

　　外人无法感知的一场大雨，正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全身湿。

　　柏青岩什么都不知道，他平静地坐进出租车，那辆车很快开远了。

　　千诗沿街追了几步，眼泪又落下来。

　　所以，学长你干嘛不一次性说清楚，你喜欢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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