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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雾泽长明
天地间,万籁俱寂,六神三人全部呆愣当场。
我转身,虚空里,有什么东西正破开雾霭似的漫上来。不是光,也不是影,竖着的瞳仁,就那么悬在我肩线后寸许的地方。
浅金色的虹膜转得极慢,直勾勾落在在场所有人身上,似乎带着某种秩序的威压。
日神喃喃道:“鬼灯一线?”
天眼「鬼灯一线」,诅咒之神明俄比亚的本命法器,外貌酷似巨大眼睛,究其原身是诅咒之神几千年前误闯海底禁地斩杀的一只足有五十米的长着数不胜数眼睛的巨大海怪,血液有剧毒,只有炼化才能解毒,明俄比亚索性拿它炼成了自己眼睛中的一部分。
可如今的问题是,明俄比亚已死,天眼怎么会出现?
还是说有人驯服了它?
即使如此概率也是微乎其微的,当年明俄比亚费了半条命差点与世长辞才炼制的本命法器不可能在短时间寻到新的宿主。
那么,分明被陆神的长枪贯穿喉管的诅咒之神,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又是如何找到被月华幻镜笼罩的这里的?
那只眼眼见众人屏息凝望,以为大家都畏惧它,愈发得寸进尺,瞳仁里的戏谑漫出来,在周围织成张无形的网。
下一刻,它的瞳孔往上翻,像是在模仿人类的翻白眼。
我一愣,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不走还好,一走吓一跳,只见天眼下方悬挂着一个人。
我垂眸的那刻下方的人也抬眼,瞳孔一青一金,纵使布满血污,也依旧璀璨夺目。
我定睛一看,那衣着破烂、脖颈中央有一个血洞的人赫然是诅咒之神明俄比亚。
祂脆弱地依附在天眼之下,好像随时随刻都会消散。
司岑的话回荡在我耳边,诅咒之神献祭自身为人族保留最后的火种。
墨发异瞳的少年神明踏着血脚印登上山崖,风呼啸着,近在咫尺,祂的唇几度开合,我不懂唇语,却见祂粲然一笑,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明俄比亚——!”
山下的浪潮渐渐消退了。
司岑反应得最快,趁陆神愣神的片刻将全部神力注入月华,对准祂的脖子,倾力一击。
我呆呆地望着,那是何等的一剑,幻镜破碎,天地变色,柔和的月光变得那么的耀眼,几乎能够和太阳的光芒媲美,可是,还不够。
如冰雪般清冷透亮的剑身出现道道裂纹,随后一寸寸断裂,碎片扎进司岑的身体,所有人都被磅礴神力的冲击力掀翻,司岑后背直直撞在参天大树上,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他死死咬紧牙关,不泄出一丝痛呼。
他可是司岑啊!来自未来的救世主,清晰的知道陆神的所有弱点!
哪怕如此也不能杀了赫墨弥岚吗?
陆神不再管失去本命武器的司岑,专心地对付起海日两神。
星神轻飘飘地落在地面,姿态优雅,一步步走到司岑面前,祂持剑,双手举过头顶,准备痛下杀手。
眼睛上的痛远比不过心上的痛,我奋力伸手,不过徒劳无功。
“噗呲——”
我瞳孔猛缩,匪夷所思。
怎么会?
月涼与星神的力量同宗同源,所以能够使用命运丝线的不止星神,还有月涼。
月涼手脚筋皆断,又失了一臂,按理来说应该动弹不得,可她竟然把仅剩的几根命运丝线植入自己的身体,达到行走的目的。
这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痛不欲生。
星神不会对她设防,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祂最信任的眷属会用嘴衔着利刃从背后捅祂一刀。
祂曲着身猛的吐出一大口血,僵硬地转身,月涼松口,嘴角被割破,鲜血淋漓。
星神“噗通”跌倒在地,难以置信地抬头,含糊问:“为什么?”
由命运丝线支撑没有栽倒的月涼笑了,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她盯着星神的眼睛,认真的问:“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星神下意识喊:“月涼……”
“不是的!”少女怒吼,无力地用手臂推搡祂,眼眸里盛满了恨,她说,“我才不叫月涼这个难听的名字,我叫长柏秋!我的母亲是辛里娅最好的锻造大师,我的剑就是她做的!”
长柏秋的嘶吼引来陆神漫不经心的一眼,日神和海神步步紧逼,祂腾不出手拯救必死无疑的星神,但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略有些诧异,不禁疑问:“血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我们可以赢,她可以得到比母亲更加有用的权利地位。”
长柏秋嘶吼:“我爱权、爱地位、爱力量,我有野心,可我也会有爱的家人!你口口声声拿我当至亲看待,你和陆神谋杀辛里娅全族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是辛里娅?”
星神错愕地望着她,好像第一天认识她,到此刻才初步了解她的本性。
长柏秋的语气又温柔起来,她屈起膝盖,亲昵地扑进星神怀中,低声说:“马上你们就成功了不是吗?在胜利前夕失去一切的滋味怎么样呢,殿下?我们一起下地狱好嘛?你去见见我母亲好嘛?不过母亲应该不想见到赫墨弥岚陛下,可陛下是大陆所有生灵的母亲呀,祂犯错了,作为祂的孩子当然是原谅呀。”
陆神冷眼旁观,冷嗤:“白日做梦。”
祂反手把格兰特的扇子扔了下去,正中长柏秋后脑,她轰然倒地,眼睛一眨一眨,望着越来越近的天空,缓慢地闭上眼。
自小崇拜传达至高神意志的命运之神,以站在祂身侧为目标努力,在十岁有幸成为对方的眷属,尽心竭力,无怨无悔。
眼眶的血被风吹得有些干了,不知为何,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回头去看格兰特,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爬过去,握住他的手,给予他一点不值一提的安慰。
灭族仇人之一死了,现在只剩下陆神了。
我抓着格兰特的手,把「醉吹」拿了回来,藏在袖中。
格兰特的泪流得更凶了。
“捷报!狩猎之神小鹤凉击溃尽数叛神!正在追捕漏网之鱼!”
风誊眠的突然出现,带来的前线战报,使陆神不得不正视这场战斗了。
最好的战友星神刚死,此刻腹背受敌,祂阴沉下脸,说:“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明伊俄勒,赛雅缇娜。你们两个都没成年,怎么可能赢得过我。还有雾泽长明,”祂的视线投向靠在树下的司岑身上,蹙眉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毫无预兆地成年了,而且变得陌生,但你的脊椎骨都断了,估计爬都爬不起来了,就不要再想着反抗我了好嘛。”
日神一头漂亮的长发在打斗中被砍得长短不一,狼狈不已,祂甩了甩越来越短的鞭子,一抹嘴角血迹,回得坚定:“一切皆因你而起,赫嘉勒陛下她们因你而死,哪怕我受凌迟之痛,今日也定然要将你处决在此。”
海神立在树顶,蓝色鱼尾早就变作了人类的双腿,祂大口喘息,说:“不杀你,那我海族死的那些人算什么?”
陆神耐心告罄,把海神踹到一边,掷出长枪捅穿祂的腹部,在日神再一次扬鞭时抓住鞭尾,用力一提,将祂拽到跟前,掐着祂的下巴不解道:“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我几次三番给你好脸,你为什么就是要得寸进尺呢?你那么喜欢人类,总要知道人族讲究兄友弟恭吧?”
日神伶牙俐齿:“按辈分空神才是所有神族的长兄长姐,祂是天地间所有生灵的君父君母,你犯上作乱又算什么?”
陆神头顶冒出黑线:“你是说让我尊一个到死都没成年的废物为长辈吗?”
日神反驳:“陛下从出生起就在支撑天空的重量,在你眼里却只看得到未成年!”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神的手下移到祂绑着布带的脖颈上,目露怜悯:“明伊俄勒,你已经很努力了。”
这样温柔的语气,日神恍惚间回到了创世纪,降生即母神陨落,陆神作为长子明明对照顾人的事情一片空白,但还是学习着如何养孩子,一个人拉扯大五个弟弟妹妹,祂的面容始终温和,像是不会生气。
“把空神和你的权柄给我,我一样能够让天空停止下降,你们就老老实实转世做一个普通人好吗?”
思绪骤然回笼,日神灿金色的眼眸黯淡一瞬,祂闭上眼,垂下头,露出脆弱的后颈,仿佛束手待毙。
陆神见此,自认胜券在握,怜惜地抚摸祂的侧脸,轻声道:“辛苦了,明。”
“路页哥哥。”
陆神一怔。
在这一秒里,也许连一秒都没有。
海神、月神、我在同一时刻自尽,大部分神族觉得心脏是命脉,会把神格储存在这里,意味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洁气节,连海神和月神也不例外。
至于我,赫墨弥岚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人都贪生怕死,赌我不敢用自己的性命与祂陪葬。
那祂就大错特错了。
恐惧是人类的本能,勇气是人类的赞歌。
可笑赫墨弥岚身为大地之母,永远不会明白这一点。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赫墨弥岚,如果你要下地狱,我就陪着你下地狱,永远监视你,一分一秒都不会让视线离开你。
如果你要上天堂,我就把你拽下去,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让你得到幸福。
赫墨弥岚,去死吧。
死得彻彻底底。
头颅砸下来,滚到我眼前,我们四目相对,祂死不瞑目,我得偿所愿,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世界,安静地合上双眼。
所以我没有看见旭日破开云层,高悬苍穹,明月坠落,浪潮退去,山下幸存的人们建立起避难所,竖立起旗帜,迎风飘扬。
以及,
格兰特崩溃无助的哭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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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得有些草率,一些人的结局应该会在番外补充,比如格兰特伤口愈合但没有清除毒素,不久后也会死。因为不是殉神所以燕归澜和格兰特都没有转世。
再比如为什么赫墨弥岚不干掉结理虞弦,可能是真爱吧,给自己喜欢的人留个后。
本章标题为什么是晚安雾泽长明而不是晚安赛雅缇娜或者晚安明伊俄勒呢?是因为死的只有月神,海神沉睡,日神此后就是《拒游》以及《明遗》里的不夜暴君了,活化石活遗物。
文名是雾泽长明的遗书其实是我的一点小私心,既是原月神乐华自愿将身体让给司岑寻找拯救日神的办法,也是司岑每一次都没有改变原定的命运反而成了历史的亲身经历者。
两个月神都爱小明,就这样日月同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