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行

　　“醒醒，洛洛，吃早饭了。”林雪川睡得很好，云丹嘉措叫了好几声他才醒。
　　林雪川坐在床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缓了一会儿。他一点都不饿，就眯着眼睛看向云丹嘉措，想着他是不是能让他略过早餐。
　　他刚抬眼，就被云丹嘉措的打扮吸引了。
　　他上身穿着带有自然的褶皱感米白色立领丝麻长袖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颈上戴着鹰骨笛的银质长款项链，右臂的臂环是银线绞牛皮的九眼天珠臂环，低下缀着三四条缀黑曜石珠子的银线流苏。下身搭配一条廓形宽松的亚麻卡其色长裤，他将衬衫一半衣角随意塞进裤腰，整体随意又慵懒。
　　“看傻了？”云丹嘉措的“咸猪手”摸了一把林雪川的下巴，让他回神。
　　林雪川“啧”了一声，打了云丹嘉措一下，清清嗓子，“你穿这么厚干嘛？虚啊！”
　　“哎，你个臭小子，还说不让我开黄腔，‘严以待人，宽于律己’啊？”云丹嘉措拽起林雪川拉着他出了卧室，把人推进卫生间。
　　“我没有啊，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林雪川正在牙刷上挤好牙膏塞进嘴里开始手动刷，他的洗漱用具全都放在大院了，这都是云丹嘉措现给他买的。
　　“你要干什么！抬手谁不会啊！吓唬谁呢！给我手机我要跟干妈告状！”林雪川故意开始朝云丹嘉措喷牙膏沫，云丹嘉措手都没来得及收，移了一步躲开了，动作熟练的令人心疼。
　　“祖宗！你衣领子歪了，我给你拽下领子！”云丹嘉措悻悻给林雪川扽了一下衣领，无奈的去拿拖把把一地的牙膏沫子擦干净了。
　　“我能不能不吃早饭啊！我一点都不饿！真不饿！”林雪川往脸上涂着洗面奶，正转圈打着泡沫。
　　“不行，那是我好不容易做的改良版早餐呢！”云丹嘉措拒绝的非常斩钉截铁，“不过嘛……”
　　云丹嘉措左手压在门框上，右胳膊往前伸，将那个华美的臂环更清晰的展现在林雪川眼前。他身体又前倾，目光如炬，“你把我的心血喝完，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戴这个。”
　　“心血？”林雪川俯下身去洗干净脸上的泡沫，抽了擦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拿了补水喷雾往脸上喷，等快要干了才张嘴继续说：“去吧，引一碗你的心头血来，我肯定喝干净，连碗我都舔干净。”
　　“呀，奴家怕怕的！”云丹嘉措说着还故作娇嗔的打了林雪川肩膀一下，抬手捂在嘴前，还翘兰花指。
　　“咦！你别恶心！”林雪川差点给面霜扔下去，他站远了一步，才往脸上涂面霜。
　　“今天真的去工作室吗？”林雪川虽然想听云丹嘉措的臂环故事，但他对吃完一碗粥一点信心都没有，他怕云丹嘉措生气就不带他去了，擦了防晒还得重新洗脸，他就拿着防晒霜看着他。
　　“肯定去啊，我都答应你了！”云丹嘉措反应过来林雪川为什么这么问了，他揉了一下林雪川的头发，“你不吃完早饭我也带你去，就是嘛，今天的早饭真是我认认真真做的，想了一晚上呢！”
　　林雪川往脸上涂防晒，又拿了润唇膏放到口袋里和云丹嘉措一起到餐桌坐下来。
　　云丹嘉措从厨房端来一小碗和一海碗，他把小碗放到林雪川面前。
　　碗里是小米粥，里面有好几块棕褐色的小果干，像葡萄干似的。
　　“这是啥啊？”林雪川舀起那个果干，看向云丹嘉措，他惜命。
　　“人参果，就是蕨麻，你不吃……”云丹嘉措想说“你不吃过吗”，但他想起来他吃完又吐了就没再说出来提醒他，转言道：“这个东西是甜的，好喝，你尝尝。”
　　“太多了，我喝不了。”虽然只有小半碗，但是林雪川还是觉得喝不下。
　　“你给我两勺，只能两勺啊，不然我就太亏了！”云丹嘉措把自己的海碗推到林雪面前，看着他给自己舀粥。林雪川极其耍赖皮，他不是舀起一勺再倒入海碗，他是直接往海碗里泼了两下，一下子就剩个碗底了。
　　“太奸了你也！不行，你蒯回去两勺！”云丹嘉措拿着勺要往林雪川的碗里加粥，林雪川双手挡住碗口，抬头撅着嘴瞪着他。
　　“洛洛，我为什么戴臂环这事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你，是世界上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人。”云丹嘉措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勺，非常认真的看着林雪川。
　　唯一……
　　林雪川慢慢移开了手，但眼睛盯着云丹嘉措加粥的勺子。云丹嘉措就不没耍赖，真就只舀了两勺。
　　“吃吧，真好吃，骗你我是狗！”云丹嘉措大剌剌的坐下，看着林雪川舀起一勺粥送到嘴边。
　　“那我不吃了，你不本来就是吗？云丹森格……”林雪川说着真就把勺放下了，他记得云丹嘉措小时候跟他说过他家里有只雪白的藏獒，叫森格。
　　“你，你记得森格？你竟然记得森格……”云丹嘉措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他笑了着吸了下鼻子，眼睛亮亮的看向林雪川，“我们明天去看森格好不好？”
　　“它还活——它还在？”林雪川没再院子里看到藏獒，也没听到有叫声，还以为它死了，毕竟，算着年份的话，它得有15岁了。
　　“还在，很老了，她在我表姐那，藏北的夏季牧场，很美的，想去吗？”云丹嘉措的眼睛里有悲伤，林雪川甚至看到了一点悔恨，他蠕动了一下嘴唇，点了点头。
　　“成，我等会给阿姐打电话，她准得高兴的合不拢嘴！”云丹嘉措左手拿着勺，右手托着碗沿往嘴里倒。
　　看着云丹嘉措的快乐，好像这几勺粥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林雪川也勾勾嘴角，在云丹嘉措四口喝完了那一海碗的粥后，他也喝完了自己的粥。
　　“怎么样？是不是挺好喝的！”云丹嘉措看着林雪川，期待的问。
　　还不错，甜甜的。
　　“凑合能吃。”林雪川当然不会说真话了，免得云丹嘉措尾巴翘上天去。
　　“那就不错，我今天想想明天给你做什么。”云丹嘉措说着就要起身，林雪川轻咳了两声，提醒他，该他兑现承诺了。
　　“我以为你不能惜得听呢。”云丹嘉措坐正，挺直腰背，“你应该不知道，我13岁的时候被我阿爸送去了北京读书。”
　　“我听我妈说过，干妈和叔叔送你去北京读初中，好像说你学习成绩挺好，我妈总在我面前夸你。”林雪川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眯起眼睛，撇了撇嘴。
　　“那纯粹是干妈‘妈妈眼里出好儿子’了！”云丹嘉措咧嘴笑着，继续说：“我刚去北京那会儿，还没小牛犊子大。那群少爷们嘲笑我口音，笑我没吃过肯德基，甚至笑我总看天。有那么一瞬间，我……”云丹嘉措停顿了一下，摇摇头，好像在自嘲儿时的自己，“我tm自己都快信了，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别人地盘的怪物。”
　　“后来我学习成绩好了，长得也人高马大的，谁也不敢惹我，但我想家。我不喜欢被切成四方块的天空，不喜欢嘈杂的环境，那里没有广阔的牧场和纯净的雪山，没有我的森格、白玛和骏马。我好想家，我就回家了。”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野性和深深的思念。
　　“当然，被我阿爸抽了一鞭子，养好伤又扔回去了。没办法，我找了块最硬的牛皮，自己做了这第一个环。我告诉我自己，我是草原的男儿，我是为了家族的未来才困在那里，我不属于那里，但我要融入其中，然后——回家。我会熬鹰玩马，也能拿笔做题。每次我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快要忘记风是什么味道、马背是什么感觉的时候，我就看看它，勒紧它。”
　　他直视着林雪川的眼睛，话语像出鞘的藏刀，锋利而真诚。
　　“它提醒我，我云丹嘉措，骨子里流的是雅鲁藏布江的水，我站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草原。”
　　林雪川看着云丹嘉措的臂环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他想象得到，一个小男孩，远走他乡，独自一人，该是如何艰难。
　　云丹嘉措察觉他的目光，身体后靠，抱起手臂，恢复一惯的混不吝，“怎么样！不亏吧！这故事讲的我都感动了！”
　　“别逼我扇你。”林雪川剜了云丹嘉措一眼，推了碗去卫生间漱口。
　　“哎！我说的可半句假话都没有！但那是原来，现在戴着纯属我自己臭美！而且，说实话哈，这外面的世界真不赖啊！”云丹嘉措跟去卫生间，看到林雪川撕了漱口水倒嘴里漱口。
　　“给我一条我尝尝味儿呗！”云丹嘉措抬起手肘怼了怼林雪川的胳膊，林雪川正好刚要吐，被他这一下子逼的差点咽下去。
　　“哕……”林雪川向侧面移了一步，赶紧吐出来了。
　　“你有病吧！你要喝自己喝啊！”林雪川愤愤的砸了云丹嘉措一下，云丹嘉措看起来一点都不疼，给他手砸的骨头缝儿疼。
　　“起开，我去换衣服！”林雪川从门边挤出去，刚脱了睡衣，云丹嘉措牌狗皮膏药就跟过来了。
　　“你用这这玫瑰味的漱口水能不反胃吗？跟灌了口香水似的……”
　　云丹嘉措在林雪川的眼神威胁下悻悻闭上了嘴，比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
　　林雪川换了一件浅灰色V字领短袖，穿了一件不规则设计的米色裤裙，套上白袜，戴上墨镜和深红色棒球帽，拎了双白色球鞋，往门口走。
　　云丹嘉措从冰箱拿了在老酸奶店买的吃食，跟了上去了，踩了双黑色皮鞋和林雪川去停车场。
　　看着云丹嘉措这打扮，林雪川有点不解，“有这么冷吗？”
　　“你是不知道工作室那帮人跟企鹅转世似的，一进工作室喘气都吐白霜！”云丹嘉措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带着林雪川直奔工作室。
　　车子停到一幢独栋小楼前，从外面看起来和别处没什么不同。
　　“进去盖上点，真冷。”云丹嘉措从后座拿了件冲锋衣递给林雪川，林雪川接了但那表情明显是嫌弃。
　　“干净的，不信你闻闻……”在云丹嘉措再说些什么垃圾话前，林雪川拿着冲锋衣进了大铁门。
　　“这么着急？迫不及待看看哥哥的产业？”云丹嘉措按了指纹，拉开了门。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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