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叶斯锈蚀

　　普通的一天清晨，祝念依旧是第一个来到班级的人。

　　“念念又是第一个来教室的啊。”孟老师左手握着保温杯，右手托着几本教案，笑着走进教室。

　　祝念抬头，微笑着：“老师早上好。”

　　“对了，”孟老师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读了起来，“今天有学生会竞选填表，有兴趣参加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不了吧，我怕影响学习时间。”

　　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昨天你爸爸和我说过，不过我还是看重你的意愿，你可以自己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祝念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小声应道：“那我还是去试试吧。”

　　孟老师坐在讲台的桌前，看了他认真复习笔记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念念，其实我觉得你还是需要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所有的事情都听你爸爸。”

　　“我知道，老师，”她没有抬头，“但我是没法反抗的。”

　　此后，两人就没了什么交谈。

　　她来的时候，还是灰蒙蒙的阴天，等到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座位，反而阳光明朗，空气又清新。

　　梁绍卡点进了班级，随手交了点作业单，随后拉开座椅，翻着书。

　　祝念转头看着他那副模样，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我听孟老师说，你要去竞选学生会？”梁绍漫不经心地开口。

　　“嗯。”她继续翻着书。

　　梁绍：“竞选学生会有什么好处？”

　　“……好像也没有吧？”他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期末评优应该有点用。”

　　梁绍喃喃了一句“没意思”，便躺在桌子上，似乎是睡着了。

　　闻言，她苦笑了一下，没出声。

　　就是这么没意思的事，有的人却必须去做，仅仅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她看着窗外的飞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梁绍枕在自己的手臂，聆听着身旁人的动静。她总是那么安静，从来不把心事说出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抬头，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她认真写着作业的模样。

　　阳光映在她的左半边脸，发丝染上金黄，脸庞精致的轮廓也像是发着光。

　　他好像她的信徒。

　　“祝念。”他忽然喊她全名，没像从前一样调戏地喊她祝同学，让她有些诧异。

　　“嗯？”

　　“不用对我说谢谢，对不起之类的话。”他语气很认真。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梁绍却依旧解释着：“我做的所有事，都是我自愿的，你不需要那么礼貌。”

　　闻言，她只听见心里有一声轰鸣。

　　“……你说什么呢。”她的脸已经红成一片，却依旧佯装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手抖，手中的笔掉落。

　　梁绍弯下腰，帮她捡起来，递到她手中。

　　恍然不觉，时间匆匆过去，来到了中午。孟老师将班里其他竞选的学生叫到一起，发给了他们一封申请单。

　　申请单上的内容简单，只需填写姓名，班级，竞选理由和一篇类似于入团写的申请书。

　　她估算了一遍字数，其他的人还在苦思冥想，她已经开始落笔。

　　吃完午餐的人陆陆续续进了班级，看见几个好学生埋头写着申请书，也不自觉地放轻聊天的声音。

　　她很快便填写好了前面的部分，却在结尾处顿住。

　　翻阅前文，她的确擅长写申请书和议论文这种类型的文章，总是条理清晰，符合逻辑，又能让人深切地感受到她的文采。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不知道结尾该如何写出一个完整的收束。

　　“要我说啊，写一个名人名言糊弄一下就好。”唐悠悠在一旁给她提建议。

　　“我觉得还得是来点排比句，毕竟作文就是这么写的。”其他人也讨论着。

　　最终，她还是很随意地引用了名人名言，随后又是感人肺腑的一段论述，结束了全篇。

　　她没用真情实感写，交上去后，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不太想进学生会，可祝修文想。

　　老师收上了几张申请单，转身便去了德育处的办公室，提交资料。

　　梁绍一直没打扰她，也没睡觉，就在远处看着她，直到她写完才走到她身旁。

　　“觉得怎么样？”

　　她低着头，拨弄着黑色的笔帽：“不怎么样……感觉要完。”

　　他笑着：“嗯？是你想进，还是你父亲想进？”

　　她迟迟没说话，他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他没多说什么。

　　约莫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孟老师在门口喊了几个名字。很明显，其中的一个人被筛去了。

　　可她依旧进选了。

　　“接下来呢，是自我介绍和才艺表演，老师们都比较喜欢落落大方的，祝念这样就很不错……”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希望班里的学生会成员更多一些。

　　教室里有不少人悄悄探出头，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只有成绩好的才能竞选吗？”有人不满。

　　“不然呢？你觉得你有什么特别良好的品格能弥补你的不优秀？”那人的死对头反驳，说话似乎都带着刺。

　　梁绍听着几个人毫无意义的争辩，只觉得心烦意乱。低头，趴在桌子上睡觉。

　　祝念看了一眼大家的报名表，大多是舞蹈，唱歌。但她的身体并不能承受五分钟的舞蹈，唱歌也并不是强项，因此选择了几乎无人问津的朗诵。

　　她在台下紧张地看着台上的人表演，每一个都落落大方，似乎是天定的主角。

　　“第十三号，祝念。”主持人报幕。

　　祝念有些忐忑地走上台，望着众人的目光，心境也平复了下来，嘴角扬起标志的微笑。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一理竞班的祝念……”

　　她丝毫不带磕绊地介绍着自己的优点，以及自己的成绩，管理团队的经历。

　　介绍完，已经花费了三分钟。

　　剩下的两分钟，也足够她展示朗诵。

　　一首《沁园春·雪》，成功地吸引了众多评委的目光。不过朗诵似乎并不是什么他们所喜爱的节目，因此还是有些争议。

　　有的老师觉得，通过她的自我介绍和申请书，足以看出她是一个有文采，又有组织能力的学生。

　　但也有人觉得，成绩好并不代表组织能力强，况且只是随意地展示朗诵，似乎并不太放在心上。

　　当然，这些交谈都是在幕后进行的，学生们只是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便回了各自的班级等待通知。

　　祝念一出来，就碰见几个上体育课回来的人，大多都勾肩搭背，也有人偷偷在饮水机前买水。

　　梁绍似乎刚打完球，但身上却没什么汗，只是仰头喝着水，余光见到她，勾唇喊道：“祝同学。”

　　祝念转头，笑着问：“怎么了？”

　　“一起回去？”

　　班里的人嬉笑着，丝毫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两人正并肩回着教室。

　　“表演的情况还好吧？”

　　她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头：“我的才艺并不是准备得很充分。”

　　他应了一声，表示理解：“小问题，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回教室的路似乎很漫长，经过长长的走廊，两个人终于到了楼梯间。

　　没曾想，忽然冲出一个人，大喊了一声，梁绍不由得被吼得愣住，心里瞬间涌起烦躁。

　　可身边的人却好像没什么反应，他转头，却见祝念低着头，缓缓弯下身，捂着胸口，喘着气。

　　他瞬间心里一紧，俯下身问她：“怎么了？”

　　“带我……去……医务室……”她气若游丝，让人完全听不清楚。可对于她来说，已经是用尽全力说出的一句话。

　　“身体不舒服？”他想扶着她，却又有些顾虑。

　　身前的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一直喘着气。那个故意吓人的同学也瞬间意识到自己惹了祸，有些口不择言：“对不起……”

　　梁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去找老师。”

　　“我这就去——”

　　说罢，那人不见踪影。

　　也是在他消失在视野的后一秒，他忽然感到肩膀一重。

　　梁绍下意识地抱住怀里的人，却感觉她的身体冰凉，似乎是命不久矣的模样。

　　他来不及多想，也不再顾忌着男女有别，索性直接俯下身，将她背起来，快速地跑向医务室。

　　身上的人呼吸微弱，搭着他肩膀的手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他一边带着她跑，一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是要温暖她的体温。

　　他迅速地推开医务室的门，校医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梁绍焦急地神情，随后注意到祝念苍白的脸色，也被吓了一跳。

　　“她有什么病史？”

　　梁绍将她放在病床上，让她平躺，一边回答：“她有心脏病，先天性的。”

　　医生赶忙上前，将心脏监测器贴近自己的耳朵，检查着她的心跳，又给她的班主任打电话。

　　孟老师到达的速度很快，到的时候额头还有点汗珠，又打着电话。

　　“怎么弄的？”孟老师有些焦急地询问梁绍。

　　梁绍也不瞒着，开口：“有人恶作剧，在楼梯间吓人，她被吓晕过去了。”

　　“知道了……”孟老师坐在床边，嘱咐着，“梁绍，你先回教室，让班长上去管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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