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谣

　　柳祀遥揉了揉眼睛，又捧起那话本重新开始阅读。
　　“如今朝中的那位礼部尚书，沈丞相身边的大红人季烛年，当年不过是个到金陵考功名的书生，谁曾想机缘巧合之下竟结识了镇国公家的大公子姜昭……”
　　“科举放榜的那日，季烛年竟是中了状元。恰巧姜公子上街游玩，因为好奇，就挤进人群去瞧了一眼榜单，没想到竟对季烛年一见钟情。两人彻夜畅谈后发现是情投意合，几次幽会下来，便私定了终身。这姜大公子‘榜下捉妻’的故事也就传为一段美谈……”
　　“再后来，姜昭陪着季烛年回到了幽州老家，两人在季家某处荒废已久的破宅子里，如胶似漆般在一起腻歪了三天三夜。周围人夜里听见季公子那求饶的哭声，还以为闹鬼了……”
　　柳祀遥多么希望自己是认错字了。
　　没事的，没事的，肯定是有人闲着无聊，编出来供人消遣的故事。她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顺手又翻了翻剩下的几本，快速浏览了故事内容。
　　一整摞话本的主角，都是这二位。
　　你们俩是不是惹过什么人，居然被这么编排……可这过程都写这么详细了，也不像是假的啊。难道说，大齐的朝廷里真有这么一对断袖？
　　“喂，柳姐你怎么了？”桃桃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走走走，跟我认字去。”柳祀遥“啪”地一声合上话本，扔到一边，抓起桃桃的手向桌案前走去。
　　“不要，我要听故事！”桃桃极力反抗，但她的力气显然不敌柳祀遥，经过一番拉扯，最终还是被对方拉去读那本《千字文》了。

　　此后几日，柳祀遥再也没敢让那些话本出现在桃桃的视线范围内，只能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看几眼解闷。
　　她就这样持之以恒，挑灯夜读，终于在某次天刚破晓时看完了整个系列的《风流国公俏书生》。
　　当柳祀遥无意间再次路过那个书摊时，忽然想起了话本里的故事，忍不住凑上前去问了那老板一句：“大哥，这书里面的故事，是真的吗？”
　　老板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问。
　　“害，姑娘啊，你也知道的，话本这东西，看它就图一乐呵，何必较真呢。”
　　“那，姜昭和季烛年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要不然为什么把他们写到一块去。”
　　老板闻言连连摇头：“哪能啊，这俩原先在朝中可是政敌，党派都不一样，怎么可能私定终身。依我看，八成是有人看不惯他俩故意写的。”
　　柳祀遥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点，不解道：“为什么是原先，难道现在和好了？”
　　“你不知道？”那书摊老板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后，低声道，“因为主角之一的姜昭，去年的时候谋反被杀了。”
　　“啊，谋反？”柳祀遥吃了一惊，没忍住喊了出来。
　　老板赶紧摆了摆手：“诶呦你可小点声吧，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掉脑袋。”
　　柳祀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你便宜卖我的这些……是禁书？”
　　“你不能这么想，那可是绝版的话本，很有收藏价值的。”
　　柳祀遥显然是被他说服了，若有所思道：“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她决定好好把这套书存起来，等之后慕容洵来接她时带回幽州去。毕竟，文章不厌百回读，更何况是这样的典藏精品话本呢。

　　这日清早，柳祀遥上街闲逛的时候看到有摊位在买巧果，她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在邺城无所事事地呆了这么久，她都有些记不清哪年哪月了。
　　正好柳祀遥也嘴馋了，于是掏钱买了两包巧果，其中一包，她在回去的路上就吃光了，
　　“小桃啊，今日是七夕，晚些时候想同我一起出去转转吗？”柳祀遥叫醒还在呼呼大睡的桃桃，将幸存的那包巧果送给了她。
　　“好呀好呀！”桃桃一见有好吃的，立马爬了起来，“这几天快把我闷坏了，我早就想出去玩了。”
　　“先过来把今日的字认了。”柳祀遥严肃地说。
　　“不要——！”
　　柳祀遥没想到，她转身去拿书的功夫，桃桃已经溜的无影无踪了。
　　教人学习还真是件难事，要是学堂里人人都像桃桃这般闹腾，只怕先生要气疯了。柳祀遥想。
　　她叹了口气，放下书出门追人去了。

　　等到黄昏时分，准备出门前，柳祀遥自己换了一身男装，像在燕王府时那样，用簪子将长发高高束起。
　　桃桃好奇地问：“你穿裙子就很好看啊，怎么今天要扮男人？”
　　柳祀遥眨眨眼：“行动方便，而且能保护你。”
　　她给桃桃把头发扎成两个小丸子，又拿来一面镜子递给她：“呐，看看怎么样？”
　　桃桃扭头左右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龇牙朝柳祀遥一笑：“好看！柳姐你的手真巧。”
　　柳祀遥被桃桃夸的有些飘飘然了，她装模作样地将手搭在桃桃肩上，笑道：“小丫头，现在该叫柳大哥了。”
　　桃桃懒得陪柳祀遥演戏。她仔细端详了柳祀遥一番，认真地说：“可我看你还是像女孩子。”
　　“那算了，”柳祀遥把手收了回去，“你随便，想怎么叫都行。”
　　“柳大爷。”
　　“……”柳祀遥沉默了片刻，“也行吧，至少这个称呼显得我饱经风霜，阅历很深。“

　　晚间华灯初上，行人如织，长街两侧叫卖声此起彼伏，糕点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整座城变得比白日热闹了不少。柳祀遥大步走在前面，桃桃在身后扯着她衣服的一角紧紧跟着。
　　“柳姐，”桃桃瞪大了眼睛问她，“街上那些姐姐都有心上人陪，你为什么没有呀？”
　　“我这不是有你陪着么。”柳祀遥笑着转头去捏她的脸。
　　桃桃闪身躲开，高喊道：“不行，那不一样！”
　　柳祀遥反问：“哪里不一样？”
　　“他们将来都是要成亲的，怎么，你要娶我？”
　　柳祀遥失笑，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孩子，什么话都敢说。她抬手轻轻在桃桃头上拍了一下，嗔怪道：“不许胡说。”
　　“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呀？”桃桃不依不饶地追问。
　　柳祀遥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想听实话？”
　　“那当然了，你快说！”桃桃急的快要跳起来了。
　　柳祀遥装作沉思的样子，慢吞吞吐出三个字：“之、前、有。”
　　“那现在呢？”
　　“不喜欢了。”
　　“好吧……”桃桃闻言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要我在街上给你挑点？”
　　柳祀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不不……还是算了吧。”
　　“那之前那个你为什么不喜欢了？”桃桃不依不饶地问。
　　“……”柳祀遥突然有了把她嘴塞住的冲动，“你别问了行不行。我给你买糖葫芦吃，你安静点。”
　　桃桃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
　　“求你了。”柳祀遥补了一句。
　　“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反悔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柳祀遥被她气消了，“每次说好吃完糖就乖乖跟我认字，结果逃跑的人不都是你？”

　　柳祀遥领着桃桃在街上找了许久，才终于发现一处有糖葫芦买的铺子，她赶紧跑过去，指着架子上仅剩的那串糖葫芦说：“老板，这个多少文？”
　　“五文钱。客官赶得巧，这是最后一串了。”
　　柳祀遥拿了铜板刚要递出去，却见一人伸手从架子上取走那只糖葫芦，接着极为随意地丢下了一包铜板：“本少爷出二十倍的价买了。”
　　等等，还能这样插队？柳祀遥被惊得目瞪口呆。
　　桃桃见状可不干了，扯开嗓子大喊：“哥，他抢我的糖葫芦，你快打他！”
　　柳祀遥倒不是缺钱，这人出了二十倍，她便能拿出四十倍来跟他叫价。再说了，她答应过要给桃桃买糖葫芦吃，总不能让这孩子失望吧。
　　不过她可没准备继续加价，这又不是拍卖会，犯不着白花那么多钱。
　　柳祀遥一咬牙，劈手夺过那串糖葫芦，质问道：“你要干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好不好？”
　　当众打人的事她不敢做，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敢的，毕竟这事她占理。
　　那人显然是没想到柳祀遥会这么做，吃了一惊，而后很快装腔作势吓唬道：“呦，胆子不小啊，不怕本少爷叫人来收拾你？”
　　柳祀遥忍住了想给他一拳的冲动，正欲转身带着桃桃跑开，却听不远处一道女声传来：
　　“晏清都，我要的东西你买哪去了？”
　　“阿雪你来了，”晏清都瞬间像换了个人一样，笑眯眯地将那串糖葫芦递了过去，“没办法，遇上两个不讲理的抢东西，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
　　柳祀遥脚步一顿。居然还敢造谣？我管你是谁！
　　她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张口怼了回去：“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呦，口气还不小。”晏清都见柳祀遥不服气，拿起折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冷笑道，“你贵姓啊，难不成是皇亲国戚？”
　　“够了，别吵了。”江雪猜到定是晏清都先惹出来的事端，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示意他别再说了。
　　晏清都被江雪这么一劝，气消了不少——他虽顽劣，但对于她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
　　江雪正要把那串糖葫芦还给柳祀遥，可紧接着柳祀遥的话宛如一道惊雷，把她和晏清都瞬间惊得愣住了。
　　只听柳祀遥底气十足地喊道：“我是燕王世子慕容洵的未婚妻！”
　　柳祀遥在心里默默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道了无数个歉。她知道这么做不对，但眼下情况紧急，只能先借个身份撑撑气势了。
　　她原以为对方会被自己的假身份吓到，没成想晏清都闻言脸色一变，厉声道：“抓住她，带回府上去，本少爷倒要看看她到底是谁。”
　　“你你你……杀人了！”柳祀遥吓得大叫起来，拼了命地挣扎，但她最终还是被晏清都带的随从们堵住嘴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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