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解厄[重生]

　　韩生拧眉思索。

　　方才有太多凌乱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他看不真切，只记得有一瞬出现了无数冰瀑，仿佛是整个穹顶之海倾泻下来时被瞬间冻住了一般。

　　“你……你可还看到了别的什么？”百里瑶光的声音有些干涩。

　　青年摇摇头，小心反问：“仙子，这可是……什么预兆么？”

　　百里瑶光闭了闭眼，心知这更可能是前世的景象。但韩生似乎并未想起别的什么。退一步说，韩生前世并未见过寒渊海陷落的样子，许是也不该在此地触发什么记忆。

　　她敛起纷杂的情绪，温声道：“许是灵枢百年前的记忆罢了，莫要多想。”

　　韩生闻言颔首，心中却仍有种莫名的悸动。他又看了灵枢半晌，方才跟着百里瑶光离开。

　　甫一出水，便看到慕乘风快步朝两人走来。

　　“方才灵气变化剧烈，可是出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他一眼看到百里瑶光咬破的唇，脸色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百里仙子心情已大好，语气轻快地同他说灵枢已成功加固。出门月余，她确有些想念曜金岭了。

　　她一说要回去，慕乘风便连声应好。

　　自从她开始研究灵枢，便时常同韩生呆在一处。她行事坦荡，韩生更是规矩到拘谨，但两人之间总透出些难言的默契，平白乱了他心神。

　　与两人一起入海了两次后，慕公子便推说自己在岸上护法，再没有同去过。

　　只是今日她说灵枢已加固，看向韩生的眼神却十分耐人寻味。那便宜师弟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耳根还红得厉害。

　　目光扫过那咬破的唇，慕乘风闭了闭眼，扭头走在最前面。

　　百里瑶光浑然不觉，心情愉快地跟在他身后。方才同灵枢的较量颇费心神。她仿佛与几百年前的前辈隔空交手，这会儿回想起来甚是有趣。

　　咬唇想到关键之处，她才又感到轻微的刺痛，于是顺手给自己施了个法。细小的破口很快愈合了，却莫名让她回想起了些旁的感觉。

　　在海底时无暇他顾，现下成功加固灵枢的兴奋渐渐褪去，涌上心头的是另一种情绪。

　　百里瑶光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韩生想起前世的事。

　　青年待她一如前世，但如今毕竟还未共同经历太多。前世最后时刻的隐忍回眸仍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但现下那双干净如寒星的眼中，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青涩。

　　若今世不必同上一世那样惨烈，他不必与她一道面对那些别离与绝望。她当待他如何？

　　百里瑶光忍不住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韩生不明所以地回望她，目光沉静如常。他终于有心思想些闲事，正琢磨着捉些冰鳞银鲑回去。见仙子回头，他便趁机将这想法说了。

　　“难为你竟还没吃厌，”百里瑶光闻言轻笑，“若想带新鲜的回去，便等快出寒渊海的时候再捉吧。”

　　韩生点头应了。待几日后走出秘境时，他果然捉了许多条提在手里。

　　见惯了不分昼夜的亮白冰原，乍一回到入夜的雾杉林，三人都有些恍惚。

　　一只傀儡呆愣愣地立在夜中，见到百里瑶光便发出一串急促的声响。它拉着仙子的衣摆，急切地指着树冠小屋的方向。傀儡不会说话，五官胡乱动着，但看得出十分焦急。

　　百里瑶光心中一紧：“可是你家主人出什么事了？”

　　三人交换了眼神，匆匆随着傀儡奔跑。

　　树冠小屋亮着温暖的烛火。柳沁好端端坐在屋里，正给一只傀儡上油。

　　“呀，仙子，你们回来啦！”

　　见到百里瑶光，傀儡师忙站起身，欣喜地迎上去。领路的傀儡邀功似的朝她手边蹭，一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百里瑶光松了口气，嗔笑道：“它拽着我一路飞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柳沁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傀儡的脑袋，又挥了挥手，招来一张传音符箓。

　　“这是四日前顾前辈送来的，”她解释道，“看着挺紧急，我就差了傀儡每夜去林中等你们。”

　　百里瑶光伸手抓过那张符箓。

　　符箓上还残留着顾垣的气息，是他并不常用的加急传送阵。她轻轻解了封口，便听到师尊熟悉的声音。

　　“阿瑶，千丈台灵气异动，洞府坍塌众多，不知是否与你在雾杉林查探之事有关。现有楚姑娘同我一道，盼你亦能过来。”

　　传音符箓将话重复了三遍，随即悄然燃尽。百里瑶光眉头紧蹙，手指微凉。

　　千丈台地处极南，灵气一向充沛，是群妖的聚集地。连接的焚天原是五大秘境之一，本是上古罪都，终年燃着业火。

　　前世寒渊海陷落后不久，焚天原也跟着出现危机。她的诸多噬心记忆，就是从那片茫茫无尽的红莲开始的。

　　正如她未曾想过会在寒渊海遇上燕裁春一样，今世有些事情也并未沿着前世的轨迹发展。

　　虽然尚不能断定千丈台的灵气异动与焚天原有关，但顾垣特意用了加急传送，想来事情并不简单。况且千丈台的灵气根源来自焚天原的灵枢，或许还是同天地大阵脱不开干系。

　　韩生亦想到了这些，不由上前一步低声唤她：“仙子。”

　　百里瑶光朝他颔首，又转而同柳沁交代起来。她简要说了灵枢的事，要柳沁帮忙留意各处异动。

　　傀儡师惊得声音发颤，忙应下了。

　　见她忐忑不安的模样，百里瑶光温声安抚道：“我们刚加固了寒渊海的灵枢，暂时不会有事。若有异动，你立刻知会我便是。”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灵气和晦灵的变化，你若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似那群阵法师一般的，亦及时同我说。”

　　柳沁点头应声，目露忧色。

　　相传有大妖常年盘踞在焚天原中，喜怒无常而生性残忍。相比之下，寒渊海都算得上安宁。她从未去过寒渊海，此时更难想象焚天原的可怕。

　　百里瑶光却露出浅笑：“我并非孤身一人，阿沁不必担心。”

　　她望向身侧的青年，语气抱歉：“可惜了这些冰鳞银鲑，此番是吃不上了。”

　　韩生摇摇头，低声拜托柳沁将这些做成小鱼干，改日送给顾垣去喂灵猫。

　　柳沁一边唤来傀儡处理银鲑，一边问：“这么晚了，你们这就动身么？”

　　“事不宜迟，”百里瑶光应得干脆，随即似想起来什么，又转头去问另一个人，“乘风，你可同去？”

　　慕乘风冷声挑眉：“当然。”

　　他很少如此语气冷硬，百里瑶光闻言抱歉一笑。她总忘了今世不同前世，慕乘风此番并无退出之意。

　　前世正是经历了焚天原的苦战，又亲眼目睹了秘境的陷落，慕乘风才决意离开，去寻找能避开灾劫的方外之地。

　　也不知这一世，他会不会依旧如此选择。

　　百里瑶光并未多想。此时她的师尊与挚友尚在千丈台等她，她既赶上了寒渊海的第一步，便定能赶上接下来的第二步。

　　皎皎星河之下，法阵托着心思各异的三人，朝南方疾驰而去。

　　翌日黄昏，百里瑶光终于在残阳的余晖中看到了千丈台的轮廓。

　　这片怪石嶙峋的贫瘠之地，是如今最大的群妖栖息地。隐藏在低矮灌木与苔藓之下的，是大妖的洞府，亦是小妖的藏身之处。

　　与人不同，这些开了窍的生灵学了修行之术，却是能将寿数延长上百年的。譬如寒渊海里的那些渊螭，应是成妖数百年了。

　　妖亦可以化形为人。

　　当然，做人是有代价的。长久化形为人的妖，不但性情变得像人，寿数也会变得同人一样。在有些大妖看来，人类承载着各种欢愉与新奇，却也是堕落的源头。

　　因而，世间的大多数妖甚至都不会去学化形，与人来往也并不多。

　　不过顾垣管起闲事来不分人和妖。百里瑶光少时同他来过几次极南之地，在这里倒也有些旧交。

　　很快，她就找到了一张熟面孔。

　　“阿音，是你吗？”

　　银白的鳞光一闪而过，随即从怪石堆后跑出个少女，直接扑了她满怀。

　　“百里姐姐，真的是你呀！”

　　少女脸颊两侧仍有白色鳞片，看起来化形学得不怎么样。翠绿的眼眸中满是欣喜，少女抱着百里瑶光不肯撒手，急切地同她说着这半月来的事。

　　与雾杉林的情况不同，这里的灵气并未衰退，只是自半月前起愈来愈乱。

　　大小洞府本就靠着灵脉，灵气一乱，便坍塌过半。不说小妖，便是大妖亦有受伤的。更糟糕的是，已经有数十只妖被卷入灵气乱流，就此丧命。

　　“首领本来不想麻烦你和顾叔叔的，但是楚姐姐说这灵气乱得蹊跷，还是给曜金岭传了信。”

　　少女说完终于松开手，从百里瑶光的身后探出头。

　　百里瑶光便同她介绍了两位剑客，随即又请她在前带路。少女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来回打量着两人。直到百里瑶光轻声催促，她才跃上怪石堆，轻巧地穿梭其间。

　　她自幼长在千丈台，很少见到人类。即便努力克制了，但少女仍忍不住回头，自以为小声地发问。

　　“百里姐姐，哪一位是顾叔叔说的那个，唔，那个青梅竹马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