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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恩
沈惊寒在黑暗里躺了三天。
伤口的疼像潮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他有时清醒,能听见地牢外巡逻的脚步声;有时昏沉,梦里总回到北境的破庙,白狐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问他:“想好了吗?”
他想不好。
第四天头上,地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昏黄的光涌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有人走到他面前,脚步声很轻,带着熟悉的熏香。
是二哥。
沈惊辞蹲下身,用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污痕,动作竟有些温柔。“还活着?”他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沈惊寒没力气说话,只能眨了眨眼,算是回应。后背的伤被粗糙的药布裹着,一动就牵扯着五脏六腑都疼。
“大哥让你上去。”沈惊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说,北境的线人查到了白狐的身份。”
白狐……沈惊寒的心脏猛地一跳,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疼得倒抽冷气。
沈惊辞弯腰,一把将他打横抱起。他的动作不算轻柔,却没碰到他的伤口。沈惊寒僵在他怀里,不敢动,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熏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诡异得让人发慌。
“怕什么?”沈惊辞低头看他,笑意玩味,“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跟白狐眉来眼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
沈惊寒闭上眼,不敢接话。他知道,二哥还在气头上,此刻说什么都是错。
回到偏院,沈惊辞把他放在榻上,叫了大夫来换药。大夫解开绷带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背上的皮肉翻卷着,新旧伤痕交叠,看着触目惊心。
沈惊辞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大夫上药,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直到大夫离开,他才开口:“白狐是三王爷的人。”
沈惊寒猛地睁开眼。
三王爷……那个与大哥针锋相对的王爷,那个户部亏空案背后的人。
“他接近你,就是想利用你扳倒沈家。”沈惊辞拿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吃着,“那跛脚老头发现了他的身份,所以被灭口了。”
原来如此……沈惊寒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既庆幸自己没被白狐说动,又觉得一阵后怕——若是当时他点了头,此刻怕是早已成了乱葬岗里的一具尸体。
“大哥说,你这次虽有过失,却也算不上背叛。”沈惊辞放下糕点,擦了擦手指,“罚你在院里禁足三个月,抄写家规百遍。”
禁足三个月……沈惊寒愣了愣。他以为,至少会被鞭子再抽上几十下,或是扔进刑房待上几日。
“怎么,觉得罚轻了?”沈惊辞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危险。
“不……不敢。”沈惊寒连忙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多谢大哥和二哥开恩。”
“开恩?”沈惊辞笑了,走到榻边,俯身看着他,“三弟,你记住,这不是开恩。是因为你还算听话,还算……有点用。”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沈惊寒的脸颊,带着微凉的温度:“若是哪天你没用了,或是再敢有二心……”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的狠戾,让沈惊寒后背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惊辞走后,沈惊寒躺在榻上,看着窗外的天。已是初夏,院里的石榴花开得正艳,红得像血。
他拿起旁边的家规,开始抄写。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笔一划,写的都是“忠”“孝”“顺”。
写着写着,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哭自己满身的伤痕,还是哭那永远也得不到的自由?
或许,都有吧。
三个月后,沈惊寒解禁的那天,大哥给他派了新的差事——去江南,查一桩官商勾结的案子。
沈惊辞送他到府门口,依旧是月白锦袍,玉冠束发,笑起来春风拂面。“三弟,一路保重。”他递给他一个锦盒,“里面是些伤药,江南潮湿,别让伤口发炎了。”
沈惊寒接过锦盒,指尖触到温热的木质,忽然觉得有些烫手。“谢二哥。”
“记住,别给沈家丢脸。”沈惊辞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若是办砸了……”
“惊寒明白。”沈惊寒低头,掩去眼底的情绪。
他转身上了马车,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朝着城外驶去。沈惊寒掀开窗帘,看见沈惊辞还站在府门口,身影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
他忽然想起地牢里的黑暗,想起二哥掐着他脖子时眼底的疯狂,想起那根缠着铜丝的鞭子……还有刚才,他递药盒时,指尖不易察觉的颤抖。
二哥到底在怕什么?
沈惊寒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这把刀,还要继续被大哥和二哥握着,砍向那些他们想砍的人。
马车渐渐驶远,京城的轮廓消失在视线里。沈惊寒放下窗帘,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睛。
江南的雨,应该和京城的不一样吧。
但无论哪里的雨,落在他身上,大概都是一样的冷。
他低头,摸了摸怀里的锦盒,里面的伤药硌着胸口,像块小小的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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