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叙

　　日子过得快，初雪的痕迹还没完全消，转眼就到了平安夜前两天。

　　课间，姜霓神秘兮兮地把夏知遥拉到走廊角落，从书包里掏出个印着星星图案的礼盒，小声说：“知知，我准备送周叙这个！里面是我织了好久的围巾，你帮我看看包装会不会太幼稚？”

　　夏知遥接过礼盒，指尖触到细腻的包装纸，笑着说：“不会，星星图案很可爱，而且围巾很实用，冬天应该能用到。”

　　她顿了顿，又补充，“不如再贴张手写的小卡片？简单写句祝福，会更有心意。”

　　姜霓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说着就把礼盒抱在怀里，满心欢喜地计划起来。

　　两人刚回教室，就看见妍淼正对着桌肚里的礼盒摆弄丝带。

　　那礼盒是酒红色的，包装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姜霓凑到夏知遥耳边小声嘀咕：“你看妍淼那礼盒，不知道要送给谁，总不能是送老师吧？”

　　夏知遥顺着看过去，没说话。

　　班里确实有不少人在准备平安夜礼物，大多是包装朴素的苹果或笔记本，要送给老师的占了多数，像妍淼这样精致的礼盒，倒真少见。

　　这时程屿抱着一摞包装纸走进来，往桌上一放，招呼浩成宇：“帮我看看，哪个颜色包苹果好看？我要送我姐和几个朋友。”

　　浩成宇凑过去翻了翻：“红色吧，平安夜不都用红色？”

　　程屿点点头，拿起剪刀开始笨拙地裁剪包装纸，嘴角还带着点期待的笑。

　　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有人讨论礼物，有人写贺卡。

　　姜霓看着手里的礼盒，又偷偷瞟了眼窗外——不知道周叙收到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

　　平安夜来得比想象中快，才下午五点半，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教学楼的路灯早早亮了，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给堆积的书本和课桌上的平安果都镀了层温柔的边。

　　第三节课下课铃一响，原本安静的走廊瞬间热闹起来。

　　这是学校特意安排的四十分钟大课间，供大家交换平安夜礼物，教室里、走廊上，随处可见抱着礼盒、提着苹果袋的学生，有给朋友递贺卡的，有给老师送围巾的，还有偷偷给喜欢的人塞信封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肉桂和苹果的甜香。

　　程屿刚收拾好书包里的礼盒，就被体育老师从后门叫住：“程屿，跟我去趟器材室，把明天比赛用的篮球搬过来。”

　　他脚步一顿，手里的红色礼盒还没来得及递给夏知遥。

　　那是他前几天特意挑的苹果礼盒，里面放了颗包装精致的平安果，还有一张他写了半天才想好的卡片，想趁这个大课间送给她。

　　“老师，我先把东西给同学行不行？”程屿指了指桌角的礼盒。

　　“来不及了，器材室那边等着用呢，回来再说。”体育老师催了一句，转身就往楼梯间走。

　　程屿没办法，只好抓过刚从外面回来的浩成宇，把礼盒塞到他手里：“帮我把这个给夏知遥，谢了！”说完，就跟着体育老师跑了，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浩成宇拿着礼盒愣了愣，看着程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色礼盒，：“这小子，送个礼物还这么急。”

　　他把礼盒放在自己桌角，想着等夏知遥回教室就给她，转身就被同桌拉着去看别人送的手工贺卡，转眼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另一边，姜霓抱着那个印着星星图案的礼盒，在教室里来来回回走了三圈，脸还是红的。

　　从平安夜前两天准备好礼物开始，她就一直在纠结，一会儿担心周叙不喜欢，一会儿又害羞不敢当面送，连课间路过一班门口都要绕着走。

　　“知知，我……我还是有点不敢去。”姜霓拽着夏知遥的袖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万一他不收怎么办？或者他当着别人的面把礼物退回来，那也太丢人了。”

　　夏知遥看着她紧张得攥紧礼盒的手，无奈地笑了笑：“你都准备这么久了，不送出去不是可惜了？而且他看着也不是会当面让人难堪的人，就算他不收，也会礼貌拒绝的。”

　　她顿了顿，伸手把姜霓往教室外推了推：“走吧，我陪你去一班门口，你要是实在不敢，就托他们班同学帮忙递一下，总比一直纠结好。”

　　姜霓被她推着走，心里又紧张又期待，怀里的礼盒像是有千斤重，手心都出了汗。

　　两人走到一班门口时，刚好赶上一班同学也在交换礼物，走廊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姜霓往一班教室里瞟了一眼，只见大多数同学的桌子上要么堆着书本，要么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第一排靠窗的某个座位格外显眼——桌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礼盒，有粉色的、蓝色的、金色的，还有几个信封露在外面，一看就是收到的平安夜礼物。

　　“那就是周叙的座位吧？”夏知遥小声问。

　　姜霓点点头，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座位，心跳得更快了。

　　她深吸一口气，拉住一个路过的一班女生，小声问：“同学，你能帮我把这个礼盒递给周叙吗？”

　　那个女生刚想接，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递给叙哥啊？我来吧，我跟他熟。”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周叙的同桌陈淮舟。

　　他手里还拿着个苹果，看到姜霓手里的礼盒，笑着打趣：“又是给叙哥送礼物的啊？今天他收到的礼物都快能堆成山了。”

　　姜霓脸一红，赶紧把礼盒递给陈淮舟：“麻烦你了，谢谢。”

　　陈淮舟接过礼盒，冲她摆摆手：“没事，包在我身上。”说完就转身进了教室。

　　姜霓拉着夏知遥，没敢立刻走，躲在走廊拐角的柱子后面，想看看周叙会不会收。

　　没过两分钟，就看见周叙从外面回来。

　　他刚走进教室，陈淮舟就拿着姜霓送的礼盒凑了过去，把礼盒递到他面前：“叙哥，刚有人托我给你的平安夜礼物。”

　　周叙原本正低头整理刚收到的物理试卷，听到这话，头都没抬，语气平淡：“不用了，你帮我处理掉吧。”

　　以往每到这种节日，他收到的礼物数不胜数，但他从来都不收，要么让陈淮舟分给班里同学，要么直接让陈淮舟处理掉。

　　陈淮舟早就习惯了他的反应，刚想把礼盒放到一边，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走廊拐角的柱子后面有两个女生的身影，正是刚才送礼物的姜霓和夏知遥。

　　他心里一动，用下巴指了指那个方向，小声说：“叙哥，人家还没走远呢，就站在外面看着呢，你不接的话，多让人家没面子啊。”

　　周叙整理试卷的手顿了顿，顺着陈淮舟指的方向看过去。

　　走廊里灯光有点暗，他只能模糊看到两个女生的背影，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的校服外套，身形看起来有点眼熟——像极了上次在雪地里不小心砸到他、又在楼梯间咳嗽的夏知遥。

　　他心里莫名一动，原本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伸手接过礼盒，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知道了。”

　　陈淮舟愣了一下，眼睛都瞪大了——他没看错吧？叙哥竟然收礼物了？而且还是主动接过来的？以往就算有人在外面等着，他也从来不会松口的啊！

　　更让陈淮舟惊讶的还在后面。

　　周叙接过礼盒后，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礼物随手放在一边，而是拿着礼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甚至还低头，慢慢拆开了礼盒上的星星包装纸。

　　要知道，周叙以前收到再多贵重的礼物，也从来不会拆开看，更别说这种看起来就很女生化的礼盒了。

　　陈淮舟凑过去，好奇地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却被周叙一个眼神制止了。

　　周叙拆开包装纸，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条灰色的围巾，针脚看起来有点笨拙，却织得很密实，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礼盒里还放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周叙同学，平安夜快乐，希望这条围巾能让你冬天暖和一点。”

　　他看着那条围巾，又想起刚才走廊里那个模糊的白色身影。

　　他把围巾轻轻放回礼盒里，盖上盖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这是他第一次把别人送的节日礼物放进书包，而不是随手处理掉。

　　躲在走廊拐角的姜霓看到周叙接过礼盒，还拆开看了，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她拉着夏知遥的胳膊，小声尖叫：“知知！他收了！他还拆开看了！你看到没？”

　　夏知遥也有点惊讶，她原本以为周叙最多只是礼貌性地收下，没想到会拆开看。

　　她笑着点点头：“看到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姜霓用力点头，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眼睛里却闪着光：“我就知道，他应该不会讨厌的。”

　　她看着一班教室里周叙的背影，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连刚才的紧张都烟消云散了。

　　两人刚回到教室，夏知遥弯腰想把姜霓的空书包塞进桌兜，指尖却先触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疑惑地往外一拉，竟是个包装精致的银色礼盒——缎带是丝绒的，还缀着片小小的仿真雪花，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一看就比普通礼物要贵重些。

　　姜霓凑过来，眼睛一亮：“哇，知知，谁给你送的啊？这包装也太好看了吧！”

　　夏知遥摇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礼盒表面的纹路，拆开丝带打开盒盖。

　　里面铺着雪白的棉纸，放着一颗拳头大的平安果——苹果表皮锃亮，裹着透明的糖霜，还系着金色的细链，旁边摆着一小盒进口糖果，糖纸是渐变的极光色，精致得像件艺术品。

　　“这苹果和糖看起来好贵啊，”姜霓拿起糖果盒晃了晃，“肯定不是普通同学送的吧？”

　　正说着，程屿和浩成宇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程屿刚把器材室的事收尾，一进门就看见夏知遥手里的银色礼盒，脚步顿了顿。

　　夏知遥抬头瞥见他，想起刚才的红色礼盒，举了举手里的盒子：“程屿，这个平安果是你送的吗？”

　　程屿没看清礼盒的包装，只记得自己让浩成宇转交的也是平安果，又怕说漏嘴让夏知遥失望，赶紧点头：“对，是我送的，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你。”夏知遥弯了弯眼睛，把礼盒轻轻放在桌角——她没想到程屿会挑这么精致的礼物，连糖果都选得这么用心。

　　可刚放下礼盒，浩成宇就拍着脑袋跑过来，手里还攥着那个红色礼盒，一脸懊恼：“夏知遥，对不起对不起，我彻底忘了给你送礼物的事，这才把程屿的礼盒找出来。”

　　这话一出口，教室瞬间安静了几秒。

　　夏知遥愣住了，低头看了看桌角的银色礼盒，又看了看浩成宇手里的红色礼盒，眼里满是疑惑。

　　程屿也懵了，快步走过去抓过红色礼盒：“你说这才是我的？那她桌上那个是谁送的？”

　　浩成宇揉了揉后脑勺，一脸无辜：“我哪知道啊！我就记得你让我送的是这个红色的，上面还贴了个小标签呢。”

　　他说着，指了指红色礼盒上的星星标签——那是程屿前几天特意贴的，怕和别人的礼物弄混。

　　程屿一看标签，顿时急了，抬手就往浩成宇脑袋上拍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他疼得龇牙：“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说。”

　　浩成宇捂着脑袋躲到一边：“我不是忘了嘛！谁知道今天送礼物的人这么多，一热闹就记混了……”

　　姜霓也凑过来，看着两个礼盒，小声对夏知遥说：“知知，这不对啊，程屿的是红色的，那你桌上那个银色的是谁送的？难道还有别人给你送礼物？”

　　夏知遥也觉得奇怪，拿起银色礼盒重新打开——刚才光顾着看苹果和糖果，没注意盒底还压着张纸条。

　　她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抽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冬夜漫漫，平安予你。”

　　字迹是好看的行楷，笔锋利落又带着点柔和，不像男生写的那般刚硬，也不像女生的娟秀，透着股说不出的清冽感。

　　夏知遥盯着字迹看了半天，心里突然冒出个模糊的念头——这字迹，好像在哪见过。

　　“上面写什么了？”姜霓凑过来问。

　　夏知遥把纸条递过去，姜霓念出声后，皱了皱眉：“没写名字？这是谁啊，送这么贵的礼物还匿名？”

　　程屿也凑过来看了看纸条，眉头拧得更紧：“我们班没人写这种字吧？会不会是别的班的？”

　　夏知遥没说话，指尖轻轻划过纸条上的字迹。

　　“会不会是白栩啊？”浩成宇突然开口，“她家境好，送这么贵的礼物也不奇怪，而且她好像跟夏知遥坐得不远……”

　　话音刚落，白栩就从外面走进来，听到这话，只是淡淡瞥了眼礼盒，语气平静：“不是我送的，我没那么闲。”

　　她说完，就回到自己座位上，拿出手机刷着消息，没再理会这边的动静。

　　妍淼也在旁边看着，嘴角勾着点嘲讽的笑：“有些人就是好命，平安夜还能收到匿名礼物，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呢。”

　　她话里有话，眼神扫过夏知遥，带着点不服气。

　　夏知遥没理会妍淼的阴阳怪气，把纸条小心地夹进语文书里，又把银色礼盒收进书包——不管是谁送的，这份心意她都该好好收下。

　　程屿看着夏知遥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还是把红色礼盒递过去：“不管那个是谁送的，这个是我给你准备的，你也收下吧。”

　　夏知遥接过红色礼盒，对程屿笑了笑：“谢谢你，程屿，这个我也很喜欢。”

　　夏知遥坐下后，偷偷看了眼窗外——路灯下的雪花又开始飘了，细小的雪粒子落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珠。

　　她想起纸条上的“平安予你”。

　　而一班教室里，陈淮舟看着周叙桌角那个空了的银色礼盒，好奇地问：“叙哥，你早上带的那个银色礼盒呢？不是说要送给别人吗？送出去了？”

　　周叙正在整理物理试卷，听到这话，笔尖顿了顿，语气平淡：“嗯，送出去了。”

　　“送给谁了啊？这么神秘，连名字都不写？”陈淮舟追着问，眼睛里满是八卦。

　　周叙却没再回答，只是把试卷放进书包，拿起桌角的灰色围巾——那是姜霓送的，他刚才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他指尖拂过围巾的针脚，又想起刚才在夏知遥班门口，把银色礼盒放进她桌兜时的样子——她的桌兜很干净，只放了几本书，他小心翼翼地把礼盒塞进去，生怕被别人发现。

　　其实他早就想给她送份礼物了，那天看到她咳嗽的样子，就给她买了止咳糖浆。

　　后来听说平安夜送礼物，又特意挑了最精致的平安果和糖果，还练了好几遍纸条上的字，生怕被她认出来。

　　他不想让她知道是自己送的，怕她觉得唐突，也怕这份心思被戳破后，连偶尔的对视都变得尴尬。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份莫名的悸动，其实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他以为礼物是夏知遥送的，所以才破例收下、拆开，却不知道，这份心意，其实来自另一个默默喜欢他的女生。

　　而这场误会，就像平安夜的星星一样，在不经意间，给这个冬天添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陈淮舟见周叙不说话，也没再追问，只是心里更疑惑了——叙哥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不仅收礼物，还主动送礼物，难道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而夏知遥直到放学，都没再想明白银色礼盒是谁送的。

　　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雪还在下，路灯的光把雪花染成暖黄色。

　　她摸了摸书包里的银色礼盒，又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字迹。

　　姜霓回到家后，还在兴奋地跟夏知遥发消息，说着今天送礼物的情景，连晚上睡觉都抱着手机，嘴角带着笑。

　　她不知道周叙收下礼物的原因，只知道他收了，还拆开看了，这对她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平安夜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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