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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天光大亮,皇宫肃静有序,一队队侍女、侍卫脚下不停,皆因今日是殿试之日。
太和殿内整齐摆放着数十排书案,皇上高坐大殿,其下是穿着朝服的各级官员,摄政王站在百官首位。
百名贡士经过侍卫搜查,被侍女们领进太和殿,循着书案上的姓名依次落座。
案上只有数张宣纸和几支毛笔。
天子威严在上,没人敢东张西望,哪怕是偏远县来的贡士也谨记非礼勿视。
当今圣上陆辞暮虽年幼,但有太傅和摄政王教导,已颇具威压,辨不出喜色。
他挥了挥手,太监总管王公公便将策题双手呈给他。
策题为陆辞暮一人所出所想,困于他心中甚久。他要看看今日这百十来人中能否有人可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卷。
“让摄政王代读吧。”陆辞暮看了一眼策题,转头看向陆山朗。
“微臣承蒙圣恩。”陆山朗接过策题,站立如松,待礼官宣告“卯时到!”才宣读策题。
“今大褚海晏河清、百姓富足、人人安居乐业,此乃上天庇佑。亦有先贤之居功伟业,此乃大褚之幸。”
“但歌舞升平下焉有暗流涌动,如观蛋未知好坏。太平盛世中堪见人之毒恶,知人面不知其兽心。”
“各位贡士以为此之大褚为何?百姓心中之大褚又以为何?”
陆山朗沉沉念道,字字如投湖之石,让考生心中激起波澜。
考生中有的脸色已变,提着笔的手抖颤,墨汁晕染在纸上一个糖葫芦大小的圆。
这张纸不能再用了,他将压在下边的纸调了个个。
圣上出的题可谓是锋芒毕露,都说不饿能妄自揣测圣意,可这题就需迎合圣上的内心回答,才能博个好名次。
吕鸿润在一众学子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衣衫虽是粗布棉麻,手肘处还有补丁,但他坐立于蒲团上,姿态挺拔,提笔间游刃有余,丝毫不见顿足,洋洋洒洒的在纸上写下不少。
相比他周围抓耳挠腮的人,显然突出。
陆辞暮瞥见了,心生满意。
“回皇上,那人是吕鸿润,去年中的贡士,今年才不过二十。”王公公凑到陆辞暮耳边,低身说。
陆辞暮听闻更是欣赏。
六岁时他登基,开始学习帝王之术,招揽人才对年轻有才的人便更是青睐有加。
年轻时可以展现才能,那么年岁越长,政务上便会做得越加出色。
他很期待吕鸿润对他策题所答之法。
三柱香已过。
几人已经停笔,正襟危坐。
梁岫安也落下最后一字,他看向吕鸿润。
书院中不少人都说殿试一甲定有他和吕鸿润,为了一甲一等争论不休。他自知不如鸿润兄。
今日的策题他也没多少胜算,从头默读一遍纸上墨字,心中只期待能舍一保二。
梁岫安不禁摇头。
滴漏“滴答滴答”地宣示着时间的流逝,几丈远的大臣们只能眺望到考生。
看得不甚分明,尤其一些头发花白、年过花甲的老臣腿都站得僵硬,可偏偏不敢走动。
唉,还是年轻好啊!
看看摄政王站得笔直,完全让御史们挑不出错!
摄政王现在肯定在思考皇上的策题有何用意,一定是在想授予今年的状元榜眼什么职位,如何更好的兴建大褚!
但其实—
这些都没入陆山朗的脑海,他也不是满脑子的只考虑社稷江山。
他想的不过是一个人。
一个能钩动他喜怒哀乐的人。
她会钻进他的心里眼里,搅动他平静的思绪,让他也生出几分七情六欲。
她现在在干什么?
应该在府中绣花、算账,品茗?还是在府外闲逛、寻觅空置宅院?
前几日,他已经让暗卫将城外那处奇花移植到她的院落,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喜欢的。
他明明说了,礼部有记录在册的宅院名单,她可以来他府中查阅。
可几天过去,她也不来,想来是在躲着他。
那他也不好在她不想见他时去找她。
她那天真的好可爱……
陆山朗呼吸有点急促。
她在他怀里散发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的沉醉,他现在鼻尖上好像都染上她的气味。
红红的眼周,为她添了几分色彩,如上了色的山水画。
绝对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绝对没有人能在她的面前,还能不动心。
他那时有多想亲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他是一个胆小鬼,他只求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在她身后守护她就行。
在心里思念她,也变成一件值得回味的事。
陆山朗胸腔中沉甸甸的,装了一个人的模样,就足够让心脏为之跳动。
又过了一个时辰……
国子监将考生的试纸都收上去,为时四个时辰的殿试来到了尾声。
事情兴许不会这么结束。
陆山朗凝神留意丰王的举动,见他时不时地瞄向一个考生,他顺着视线看过去。
国子监司业收答卷时,手指一动,竟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将收上去的那张藏于袖中!
天子脚下,岂容徇私舞弊之事发生!
陆山朗眉头一皱,快步向前,擒住那名司业。
所有人都纷纷看来。
司业手一抖,地上“劈里啪啦”掉落数张宣纸。
“王爷这是怎么了?”司业声音颤抖,低垂着眼睛,假装镇静。
“怎么了,你不知道吗?”陆山朗擒着他到御阶下,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看见这名司业调换了试卷。”
“哦?”陆辞暮说:“是这样吗?”
司业心一横,他背后有丰王保他,他万万不能说真话!
“回陛下,微臣并没有调换,不知摄政王是如何看到?”
九名司业已经将所有的答卷都收好,立在太和殿两旁。只这名司业跪在御阶下。
“本王亲眼所见,岂容你狡辩?”陆山朗说:“你现在袖中就藏有一张宣纸,怎么不给陛下看看?”
“既然如此,”陆辞暮吩咐道:“来人,搜!”
陆照昀在心里暗骂他,太蠢了,做事一点都不干净,竟然被摄政王发现了。
但是不能让皇上接着查下去,那样的话,就有可能查到他身上。趁事情还没有变得无可救药前,仍有周旋余地。
他从百官中出列,“没想到殿试之日竟发生此等险恶之事,莫非你们二人有姻亲?”
他说的二人就是调换考卷的司业和被调换的考生。
事已至此,只能舍弃掉这两枚棋子。
他本来是想让他安插的考生夺得殿试一甲,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陆山朗揭穿。
他恨恨地盯着陆山朗,恨不得从他身上剜肉泄愤。
司业听了此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以头抢地,嘴里告饶道:“陛下啊!微臣是无意的,是被猪油蒙了心,恳请陛下饶了微臣一命吧!”
他不死心地告罪。
被调换的考生脸色惨白,被御前侍卫押到御阶下,直挺挺地跪着。
“你叫什么名字?”陆辞暮问。
“额额……啊啊。”王达张了张嘴,发出来一些意义不清的音。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用手摁住喉咙,脸色惊恐,“呃呃……”
陆辞暮脸颊边还带着少许婴儿肥,在努力装沉稳,闻言不解,偏头问身旁的王公公:“这是何意?”
“依老奴看,他是个哑巴。”
“禀陛下,他这是被吓哑的。”陆山朗得出结论。
陆辞暮不解,“朕吗?”
他现在已经变得吓人了吗,陆辞暮苦恼地想。
他才不要像皇叔一样,跑进人的梦里,生生被吓醒。
前几日,他就梦到太傅称病,皇叔来教习课业,拿着板子从早到晚站在他旁边让他看书。
神仙也不能看一整天的书,学一整天的习呀。
皇叔人很博学,可是太严肃了……
陆辞暮不由地眼带幽怨地看着陆山朗。
“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如果说出来,便饶了你们二人一名。”陆山朗冷冷地说。
“没……没人!”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边否认边不停摇头。
虽然两人不承认,但陆山朗和陆辞暮都知道此事的背后主使必是陆照昀!
但既然否认,他们自然不能拿陆照昀做文章。
文武百官中的人精也知道,但属实不能冒头说。人人都居安思危,没有人出口谏言,只余寂静。
陆照昀暗自勾了勾唇,说:“既然如此,便让侍卫将两人押入大牢,秋后再审。”
“禀陛下,可否让小民说几句。”
是谁?
陆照昀脸色都黑了,循着声音望去,他要看看是谁驳他的面子。
众贡士因殿试小乱,圣上并未允许他们走,他们便都不敢走,在旁看了一番。
陆辞暮允了,“说。”
“启禀陛下,小民以为此策题只有寥寥几人看过,想必司业不会知道策题内容,又如何提前写出一份答卷,藏于袖中?”吕鸿润清晰有声。
“的确,策题只有朕、摄政王、丰王与祭酒知晓。”陆辞暮回想了一下,说。
“那此事便不可能没有幕后主使。”
司业见状,知道下一步就是审问他,他家中还有老母妻儿,因此是万万不能说出真相。
心一横,抛却所有,直直地撞上御柱。
再没了呼吸。
陆山朗立刻拦住王达,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也死了。
这下殿试上的徇私舞弊的两名人员都没了性命,死无对证还怎么接着查下去。
御前见了血,这是大忌。
立即有侍女提着木桶,将水舀上去,冲走血迹。
贡士们和百官都已离开皇宫。
乾清殿内。
“快把吕鸿润的答卷拿给朕看。”陆辞暮一踏进殿就急忙说。
陆山朗无奈,“皇上,做事不可太急躁。”
“好,皇叔。”陆辞暮像霜打的茄子,耷着脑袋。
“唉哟,”王公公翻到了名字,“皇上,快请看。”
陆辞暮坐在书案后,“读给朕听。”
陆山朗也上了几分心。
在今年殿试上,的确是吕鸿润表现最出色,更何况在百官面前,他敢直言,这就注定了他是一个不为名势所趋的人。
“传言女娲造人,多有好坏,终得人之品行样貌不同。道家有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可见,无完美之圣人,亦无理想之国家。”
……
“大褚今日已为强盛,明日亦更为强盛。盛之又盛,强之又强。而大褚之百姓亦可参陪。”
王公公读完,将答卷收拢起来。
“好啊,很好!”陆辞暮连连称赞。
是他眼界太过狭窄,太过理想化,其实只需着眼于当下。
吕鸿润说得很对。
他太过追求完美,其实如今也很好,明日将会更好。
“陛下圣明。”陆山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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