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梦

　　冷月悬在枯枝之上，将潇梦河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他贴着宫墙根蠕动，玄色披风裹住周身气息，连发梢都沾着刻意撒上的腐叶。守夜侍卫的火把在百步外晃动，他贴着冰凉的砖石屏息，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声撞得耳膜生疼——那是比任何灵力波动都危险的破绽。

　　花千语所在的偏殿早已没了灯火。潇梦河藏在老槐树虬结的根系间，透过镂空花窗看见她蜷缩在榻上。月光从破碎的窗纸漏进去，照着她凹陷的脸颊像蒙着层青灰，曾经潋滟的杏眼深陷在阴影里，如同干涸湖床上裂6开的缝隙。

　　“水……”她沙哑着翻身，碰翻了床头的陶罐。浑浊的水渍漫过青砖地面，洇湿了她散乱的鬓发。潇梦河攥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都不觉得痛。三个月前他还见过她偷藏野果充饥，如今连指尖都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窗外忽起阴风，卷着几片枯叶扑打窗棂。花千语猛地坐起，空洞的目光投向窗外：“是你来了吗？”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残瓣。潇梦河心脏骤停，险些现出真身。待看清她只是无意识的呢喃，才敢缓缓吐出浊气。

　　他摸出怀中藏着的灵果，这是用本命精元蕴养的朱颜果，能暂缓生机流逝。正要弹指送入室内，忽然听见廊道传来脚步声。两个洒扫宫女提着灯笼走近：“这疯婆子又闹了整宿，明日正好送去寒潭洗髓。”

　　潇梦河眼睁睁看着她们往铜盆里兑入墨绿药汁。刺鼻的气味透过窗缝钻进鼻腔，那是剥离灵脉的蚀骨散。他看见花千语呛着喝下药汁时剧烈咳嗽，苍白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斑，就像被人连根拔起曝晒三日的野菊。

　　子时的梆子敲过三响。潇梦河等到巡夜队走远，才化作一缕蝶影潜入内室。花千语陷在昏睡中，眉头痛苦地蹙成结，颈间花瓣项链暗淡无光。他颤抖着触碰她手背，触手冰凉得像寒冬初结的薄冰。

　　“为什么要骗我说恨你……”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指尖凝出一滴金色血珠融入她唇间。这是蝶族禁术“续魂诀”，以自身寿元换他人片刻清醒。花千语睫毛颤动时，他迅速退至梁上阴影处。

　　她睁开眼的瞬间，眼里先是茫然，而后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梦河！”伸手抓向他所在的位置却只抓住空气。潇梦河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方才那记续魂诀几乎抽空了他半数修为。

　　“我在做梦吗？”花千语跌坐在地，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月光照亮她锁骨处蔓延的黑色脉络，那是长期压制圣女血脉留下的反噬印记。潇梦河看见她偷偷抹去眼角泪水，又抓起枕边褪色的玉簪——那是他当初赠她的定情信物。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难熬。潇梦河躲在梁上看着她翻出藏在枕套里的干花，那些被他随手送过的月见草、蓝鸢尾、金盏菊，此刻都成了她聊以慰藉的珍宝。她小心抚平花瓣上的褶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丝染红了整朵花。

　　“撑住……”潇梦河几乎忍不住现身。这时晨钟响起，几个壮妇闯进来架起软轿：“奉殿下口谕，今日送往寒潭净秽。”他看见花千语被人粗暴拖走时，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朵染血的花。

　　潇梦河跟着轿辇飞奔至寒潭边缘。这里是蝶宫处置罪徒的地方，潭水泛着幽蓝的光，漂浮着历代受刑者的残魂。他看见花千语被铁链锁在巨石上时，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现出真身挡在她身前。

　　“谁准你们动她！”蝶翼展开的瞬间，整座刑台都被金光笼罩。行刑官惊恐后退：“殿……殿下怎会在此？”潇梦河扯断花千语身上的铁链，将她护在羽翼之下。那些原本汹涌的潭水突然平静下来，因为他正在源源不断输送灵力维持护罩。

　　“你以为这样就能救得了她？”大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云端，手中握着能封印真身的缚龙索，“叛族私通外敌，按律当处决！”潇梦河后背撞上冰冷的石柱，看见花千语挣扎着要挡在他身前，却被护罩隔绝在外。

　　“要罚便罚我！”他张开双臂露出心口处的蝶印，那里正渗出金色的血丝，“她的罪我来担！”话音未落，九道雷劫劈开云层。潇梦河知道自己扛不住天罚，却在最后一刻将花千语推出了护罩范围。

　　轰鸣声震碎了半座山峰。当烟尘散尽时，花千语看见满身焦黑的潇梦河倒在血泊中，翅膀上的金鳞剥落殆尽。她想爬过去却被灵力屏障挡住，只能听见他气若游丝的声音：“活着……去找青丘……”

　　暴雨冲刷着岩石上的血迹。花千语被押回断崖结界时，看见崖边生长着株罕见的并蒂兰——其中一枝已经被雷火焚毁，另一枝却倔强地开着花。她突然疯狂大笑，笑声惊飞了满山的寒鸦。看守说她疯了，却没人看见她瞳孔深处燃起的金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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