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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鹊
夕阳未落凤凰的血将这片桃林烧成了永不熄灭的火海。
每一株桃树都在橙红的烈焰中扭曲舞动,花瓣边缘渗出似血的金芒,向四周散发灼人的温度。
三百里火焰绵延不绝,天空中铅灰的雨云被映照得光影斑驳,仿佛一片巨大的琉璃帷幕笼罩着这片受诅之地。
没有人敢靠近这片燃烧的林海,甚至飞鸟经过时都会本能地避开此地,宛若生物的本能在警告着它们——这里栖息着一个不愿逝去的灵魂。
而就在这片燃烧的桃林深处,一座突兀的仙宫静静矗立。宫殿由千年寒玉筑成,在烈火中保持着清凉。
宫墙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每一滴都折射着摇曳的火光。
殿内空旷无人,只有冰晶铺成的地面静静反射着窗外跳动的光影。
她斜倚在寒玉榻上,绛红色的薄纱松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锁骨处一道金色的疤痕,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玉榻边缘,身后九条狐尾懒散地垂落,每一条都比夜色更浓郁。
“他竟然真以为能劈开这片桃林。”她轻笑,声音像碎玉落入银盘。窗外雷声滚过,雨势渐大,却浇不灭这凤凰血燃起的烈焰。
三百年来,试图闯入此地的人数不胜数,有人为求得一缕凤凰真羽,有人为探求上古神战的秘密,还有人...单纯以为这里是寻常的火焰山。
直到那天,一道剑光破开雨幕。
那剑光太过纯粹,竟将漫天火雨都映得失色。
那人踏着燃烧的桃枝而来,青衫被火星燎出破洞,手中长剑却亮得惊心。他每挥一剑,火焰便短暂地分开一条通路,但随即又以更猛烈的姿态合拢。
“九尾狐!”青年声音清亮,穿透烈火的噼啪声,“将我师姐的魂魄还来!”
她眯起眼,透过雕花窗棂打量这个闯入者。
修为不过期问天,剑意倒是纯粹得不似凡人。
"有趣"她并未起身,只用尾尖轻轻一点,殿门轰然洞开。
“进来说话。”她的声音裹着灵力送出,“外面的火,烧疼你了吧?”
那人迟疑片刻,还是踏入了大殿。寒气扑面而来,与外界的灼热形成诡异对比。他握紧剑柄,警惕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剑尖微颤,“三个月前,我师姐柳宁儿在此地失踪...”
“哦?”她懒懒抬眸,“那个擅闯桃林,还妄想取走凤凰骨的剑修?”
那人脸色骤变:“你果然见过她!”
她轻笑出声,九条尾巴在身后舒展开来,像夜幕突然降临。“何止见过。”她指尖凝出一缕淡蓝幽光,“他的魂魄,就在这里。”
幽光中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是柳宁儿的模样。
他目眦欲裂,剑锋直指:“妖孽!放了我师姐!”
“放?”她缓缓坐直身子,“她可是自愿留下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幽光中的影像逐渐清晰。柳宁儿并非痛苦挣扎,而是闭目盘坐,周身流转着奇异的金光——那分明是正在参悟某种高深心法的状态。
“不可能...”青岚握剑的手开始发抖,“师姐最憎恶妖族...”
“憎恶?”她起身,赤足踏在冰晶地面上,每一步都留下淡红的莲花印记,“那她,她可曾告诉过你,他身上流着一半的凤族血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大殿突然寂静。窗外火焰噼啪声变得格外清晰。
他的剑尖垂下了几分:“你...胡说。”
“三百年前那场神战,”她走到青年面前,狐尾轻轻拂过他僵直的手臂,“凤凰坠落时,不仅燃起了这片火海,还散落了七根蕴含神力的真羽。”
她指尖划过空中,火焰幻化出过往景象:凤凰坠入桃林,翎羽四散如金雨。其中一根真羽飘向远方,落入一个修真世家...
“柳宁儿的母族,世代守护着这根真羽。”她注视着幽光中的人影,“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夺取凤凰骨,而是为了完成血脉的觉醒。”
他踉跄后退:“那你为何囚禁他的魂魄?”
“囚禁?”她忽然贴近,呼吸几乎拂过他耳畔,“小剑修,你怎知不是我在护着她呀?”
殿外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劈开天际,瞬间照亮她眼中的复杂神色——那不只是狐妖的媚惑,更藏着某种古老的悲伤。
“一只凤凰的涅槃需要三百年。”她转身望向窗外的火雨,“今晚就是最后时刻。”
他还没来的急消化这信息,整座宫殿突然剧烈震动。冰晶地面裂开细纹,窗外火焰疯狂舞动,仿佛有什么正在苏醒。
“但涅槃总是需要祭品。”她幽幽道,“只是需要一个纯净的修仙者魂魄。”
剑锋再度抬起,这次直指她的心口。“这就是你引我来的目的?”
她却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若我要你的命,你现在已经和你师姐作伴了。”
震动愈发剧烈。宫殿顶部开始坠落冰屑,远处传来凤鸣般的清越长音。
“听着,小剑修。”她转身,九尾在身后完全展开,每根毛发都流转着灵力光辉,“你师兄觉醒时散发的气息,会引来当年参与神战的其他遗族。它们不会允许新的凤凰诞生。”
又一记惊雷。这次伴随雷声的,还有远方传来的龙吟。
“黑龙的子孙...”她瞳孔收缩,“它们果然来了。”
他突然明白了。这片燃烧的桃林不是囚笼,而是保护涅槃凤凰的结界。九尾狐守护在此三百年,不是为了囚禁谁,而是等待凤凰重生。
“我能做什么?”他握紧剑柄,眼神变得坚定。
她有些意外地挑眉,随即轻笑:“用你那纯粹的剑意,守住东方震位。别让任何东西打扰涅槃。”
“那你呢?”
火焰突然在她周身燃起,狐形虚影冲天而起。“我?”她化作巨大的九尾天狐,声音响彻天地,“该去会会老朋友了。”
他冲出殿门,踏着燃烧的桃枝跃上东方山崖。下方火海翻涌,上空黑云压顶,隐约可见龙影游动。他横剑身前,灵力灌注剑身——这一刻,他不再是为救师兄而来的剑修,而是守护某个重要诞生的守夜人。
雷声滚滚,雨势渐狂。火海与暴雨的交界处,九尾狐与黑龙后裔的战影撕开夜幕。
剑光划破长空,凤鸣穿透云层。
当黎明第一缕光刺破乌云时,三百里火焰骤然熄灭。
焦黑的桃枝上,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整片桃林在顷刻间恢复生机,甚至比燃烧前更加繁茂。
他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山崖边,长剑插在身旁。最后一刻,他看见火海中升起金色的凤凰虚影,与之交融的还有他师兄林修的身影。
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九尾狐恢复人形,衣衫破损,唇角带血,眼中却含着三百年未见的轻松。
“她成功了。”她望向天际那道渐逝的金光。
“师姐...妙真的成了凤凰?”
“不完全是。”她弯腰,从焦土中拾起一片新生的桃叶,“凤凰选择了与他共生。从此这世间再无纯粹的柳宁儿,也没有重生的凤凰,那只有一个全新的存在。”
他沉默良久,终于问出那个问题:“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守护凤凰三百年?”
她将桃叶贴在唇边,吹出一段空灵的音律。"我只不过是只欠了故人情的狐狸罢了。”
阳光彻底驱散乌云,新生桃林在晨光中摇曳。
远处传来清越凤鸣,似在作别,又似在许诺归期。
她转身步入桃林深处,狐尾掠过沾露的桃枝。
“告诉修仙界,”她的声音随风飘来,“凤凰回来了,我的人情也还完了。”
天空传来声声惊鹊,那尖锐的啼鸣像是碎裂的琉璃,划破了九重天的宁静。
但每一只惊鹊的翅膀都扇动着不安的气息,它们从云海深处飞来,掠过瑶池的金波,穿过桃林的绯红,最终化作千万道金色的流光,消散在天上云彩的影子里。
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许多宗门修士偷偷下山,宁愿在人间做个逍遥的散修,也不愿留在宗内忍受日渐沉重的束缚。
如今,惊鹊的鸣叫让每一个宗门都心头一凛。
凤凰是上古神鸟,它的归来意味着什么?是天地重归混沌,还是新的劫难即将开始?
一些宗门里的老人虽老,却看得分明—那些惊鹊并非实体,而是由最纯粹的仙灵气凝结而成。
而每一只惊鹊的消散,都意味着这里又失去了一丝本源灵气。
他们喃喃自语:“凤凰归来,百鸟朝拜。可这朝拜的,究竟是新生还是毁灭?”桃树林中的枝杆无风自动,粉红的花瓣儿簌簌落下,像是提前举行的葬礼。
那些惊鹊的叫声渐渐远去,但留下的不安却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凤凰归来的消息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而在那网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许是比凤凰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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