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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下)
D区通道深处,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将天敬贞十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投在冰冷布满管线的金属舱壁上,如同十只困于钢铁蛛网的飞蛾。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队员们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的闷响。
柳开江的长刀横在身前,刀尖因肌肉过度紧绷而微微震颤,映着幽光的瞳孔缩成针尖,死死锁定前方通道拐角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份伪造的“月神计划”数据碎片刚刚被扫描完毕,存储进加密硬盘,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寒意——那坐标指向的西藏前哨站,正是他们噩梦开始的地方。
太顺利了。
顺利得如同剧本编排。
每一步都踩在预设的陷阱边缘。
天敬贞面甲下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手中的战术平板,而是不着痕迹地扫过左手腕上那块厚重的军用战术表。表盘中央,一个不起眼的、正在急速跳动的猩红数字:3…2…
就在那数字即将归零的刹那——
“呜——!!!”
凄厉尖锐、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不再是低沉的嗡鸣,而是穿透钢铁、直刺灵魂的金属咆哮!猩红的警示灯在通道顶部疯狂旋转闪烁,将每个人的面甲、武器、冰冷的舱壁都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警告!警告!未授权入侵者确认!D-12区域!最高威胁等级!清除指令启动!重复,清除指令启动!”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重复着死亡的宣判。
时间仿佛被这警报声冻结了一瞬。
下一秒,如同地狱之门轰然洞开!
“哐当!哗啦——!”
前后左右,头顶脚下!所有看似密闭的舱壁、通风栅格、甚至部分平坦的地板,瞬间向内滑开或向上弹起!无数身穿漆黑制服、胸口佩戴着那幽蓝月牙羽毛徽章的士兵,如同从钢铁血肉中滋生的黑色潮水,汹涌而出!沉重的作战靴踏碎死寂,枪械上膛的“咔嚓”声密集如爆豆!
仅仅两个呼吸!仅仅!
前后通道已被彻底堵死,黑压压的枪口组成两道冰冷的钢铁之墙。头顶维修通道的栅格豁口处,数名士兵半跪着,造型奇特的脉冲步枪枪口森然下指。
侧面的舱门不知何时也已滑开,更多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涌入,瞬间填补了每一寸空隙!上百双隐藏在战术目镜后的眼睛,冰冷、漠然,如同看待待宰牲畜般锁定了中间那十个渺小的身影。
绝对的包围!密不透风!连一丝风都无法穿透的死亡囚笼!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警报的尖啸和上百支武器蓄势待发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嗡鸣。
柳开江的身体在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长刀瞬间拉至身侧,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护在天敬贞左前方,刀锋直指最近的一名黑衣士兵的咽喉。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一年多前地下基地被俘、被折磨的冰冷触感、器械的嗡鸣、同伴的惨叫…如同无数只冰冷的鬼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
完了…又来了…这次,真的完了。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天敬贞,却像一块被惊涛骇浪拍击的礁石,身形没有丝毫晃动。他甚至没有抬起手中的冲锋枪。
在刺耳的警报和上百道死亡凝视中,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张,一个清晰、沉稳、甚至带着某种奇特穿透力的声音,透过头盔的扬声器,猛然炸响在混乱的通道中。
“等一下!”声音如同重锤,短暂地压过了警报的尖啸。
“我是A区第一侦察纵队队长,天敬贞!”
“让你们的话事人出来!我要和这艘船的船长对话!”
他目光如炬,扫过前方黑压压的枪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近乎悲愤的控诉。
“看看外面!看看这片海!看看这片被病毒和怪物蹂躏的世界!我们脚下是同为人类需要守护的土地!头顶是同为人类需要仰望的天空!病毒风暴!怒海狂涛!它们才是我们共同的、不死不休的死敌!”
“看看你们胸前的徽章!看看你们手里的武器!它们本该指向那些吞噬我们文明的怪物!而不是指向同样流淌着人类血液的同胞!”
“内斗!猜忌!自相残杀!”天敬贞的声音如同滚雷,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撞击着冰冷的钢铁,“这只会让我们内部自我消耗!流干最后一滴血!耗尽最后一点资源!最终让那些怪物,那些毫无理智的病毒造物,踏着我们的尸骨,彻底粉碎人类文明存在的最后痕迹!”
“我们不是死于外敌!我们是亡于内耗!亡于愚蠢至极、毫无意义的内斗!”他猛地指向四周每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每一个沉默的黑影,“这他妈不是丢人!这他妈是耻辱!”
“放下武器!谈判!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通道内死寂了一瞬。
只有警报的红光还在疯狂闪烁。天敬贞的话语,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似乎在某些士兵冰冷的目镜后激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柳开江甚至看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士兵,握枪的手指似乎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下。
总监控室内,巨大的主屏幕正清晰地播放着D-12通道内剑拔弩张的画面。天敬贞那充满悲怆与煽动力的话语,透过高品质的音响系统,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里。
何锋月依旧靠在他的指挥椅上,甚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手里端着一杯新斟的猩红酒液,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讥诮笑容。他看着屏幕上慷慨激昂的天敬贞,如同在看一场滑稽透顶的木偶戏。
“人类的未来?明天的太阳?”何锋月轻啜一口酒液,猩红的液体沾染在他的唇上,如同刚刚啜饮过鲜血,“多么天真又陈腐的论调。”他低声嗤笑,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新世界’的太阳,早已在旧世界的废墟上冉冉升起。你们这些旧时代的残渣,只配在旧时代的黑暗里腐烂”。
他放下酒杯,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再无半分戏谑。经验告诉他,胜利在望时最忌废话和松懈。
反派死于话多?骄兵必败?
他何锋月能坐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这份刻入骨髓的谨慎和对猎物绝不掉以轻心的狠辣。天敬贞的“表演”,在他眼里不过是困兽拖延时间的拙劣把戏,是试图等待下方那些蝼蚁接应的信号!他绝不允许这条已经入网的大鱼,有任何一丝挣脱的可能!
没有丝毫犹豫,何锋月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扶手的内部通讯面板上轻轻一按,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直接传入所有包围士兵的战术耳机中。
“目标确认。清除指令执行。立即开火,格杀勿论。重复,立即开火!”
命令,清晰、冷酷、毫无转圜余地。
通道内,所有黑衣士兵头盔目镜上瞬间闪过一道代表指令确认的幽蓝微光。刚刚因天敬贞话语而产生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动摇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程序化的、冰冷的杀意。
上百个枪口,几乎在同一时间,稳定地、精准地锁定了包围圈中心的十个目标!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向扳机!
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如同实质!
柳开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肌肉绷紧到极限,准备迎接那撕裂一切的金属风暴。他甚至能想象出身体被高能脉冲撕碎的剧痛。
天敬贞却依旧站着,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在何锋月命令下达的同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钉在左手战术腕表上——那猩红的数字,跳到了最后的“0”!
就在上百根手指即将压死扳机,将毁灭性的能量倾泻而出的前万分之一秒!
“轰隆——!!!”
一声沉闷到无法形容、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巨响,仿佛从地心深处、从整艘巨舰的钢铁骨架最核心处猛烈炸开!不是来自通道内部,而是来自下方!来自潜艇巨大舰体的腹部!
整个“新世界号”,这头数万吨重的深海钢铁巨兽,如同被一柄无形的、来自远古神灵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然后剧烈地左右横甩!恐怖的惯性力量瞬间爆发!
“哐当!哗啦——!”
“啊——!”
“稳住!!”
“抓住——!”
惊呼声、惨叫声、金属扭曲的呻吟声瞬间取代了警报的尖啸!通道内灯光疯狂明灭!坚固的钢铁舱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所有士兵,无论是站立的还是半跪的,在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到极致的震荡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失去了平衡!
前排的士兵如同保龄球瓶般成片向后摔倒,狠狠撞在后排同伴身上,引发更大的混乱!头顶维修口的士兵更是惨叫着直接跌落下来!手中的武器脱手飞出,叮当作响地砸在墙壁和地板上!
那些勉强稳住身形、试图举枪的士兵,也被剧烈的摇晃扭曲了瞄准线,射出的高能脉冲束如同无头苍蝇般打在舱壁、天花板上,爆开刺眼的能量火花和灼热的金属熔渣!
致命的弹幕,竟在发射的瞬间就被这狂暴的震荡彻底搅散!
天崩地裂般的晃动中,只有天敬贞和他身边的柳开江、以及另外两名核心队员,如同脚下生根!
他们仿佛早已预知了这恐怖的震荡,在天敬贞手腕数字归零的瞬间,就猛地伏低了身体,重心下沉,双脚死死钉在湿滑的金属地板上,双手牢牢抓住了身边粗大的管道!
天敬贞甚至没有看结果!在震荡爆发、混乱初现的毫秒之间,他那如同猎豹般锐利的目光,已经穿透弥漫的灰尘和闪烁的火花,死死锁定了前方包围圈因士兵摔倒而出现的一个微小、稍纵即逝的缺口——那是通往侧后方一条狭窄应急通道的方向!
这条路线,在他进入“档案中转区”前,就已经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了无数遍!
“跟我走!!!”
天敬贞的怒吼如同惊雷,压过了所有的混乱!他猛地一推身边还在发懵的队员,自己如同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出!目标直指那唯一的生门!
柳开江如梦初醒!求生的本能和天敬贞那一声怒吼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肾上腺素!什么恐惧,什么创伤,全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长刀化作一道护身的匹练,紧紧护卫在天敬贞身侧,脚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紧跟着那道决绝的背影!
“跟上队长!”
“冲出去!”
剩余的队员在震撼中反应过来,爆发出绝望的呐喊,不顾一切地紧随其后!他们像一群冲破堤坝的狂流,狠狠撞入那片因震荡而混乱不堪的黑影之中!
有人被绊倒,立刻被同伴粗暴地拉起;有人被流弹擦伤,闷哼一声却脚步不停!他们用身体撞开那些立足未稳的士兵,用枪托砸开挡路的障碍,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狭窄的应急通道入口!
求生的意志,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警告!警告!船体底部遭受高爆冲击!B7区域外装甲破损!进水警报!”刺耳的机械警报声在总监控室内炸响,盖过了之前入侵警报的余音。
主屏幕上,代表船体底部的结构图瞬间亮起一大片刺目的红光,伴随着剧烈晃动的监控画面。
何锋月脸上的讥诮和掌控一切的从容在震荡袭来的瞬间彻底粉碎!他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掼在宽大的指挥椅扶手上,昂贵的酒杯脱手飞出,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在光洁的地板和监控屏幕上。
他狼狈地稳住身形,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被戏耍后的暴怒和难以置信!
“什么?!”他盯着屏幕上船体底部那个巨大的红色破损标记,以及通道监控画面里那十个如同泥鳅般从混乱包围圈中冲出的身影,目眦欲裂!“下面!是下面那些老鼠!!”
他瞬间明白了!天敬贞的慷慨陈词,根本不是为了谈判!那是在为这次来自海床的精准打击争取最后的时间!是在倒计时!
“废物!一群废物!!!”何锋月暴怒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监控室的顶棚,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坚硬的合金台面发出沉闷的呻吟。“抓!给我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堵死所有出口!启动内部防御闸门!把他们碾碎在通道里!”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
然而,他的命令还是晚了一步。
监控画面中,天敬贞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已经带着剩下的九人,如同利刃般刺入了那条狭窄的应急通道入口!
“妈的!”何锋月几乎咬碎牙齿,他知道那条应急通道通向哪里——一个相对靠近船体边缘、用于紧急维修和物资转运的小型备用停泊舱!他猛地切换通讯频道,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所有待命单位注意!目标已突破D区!正向B7备用停泊舱方向逃窜!不计代价!拦截!格杀!!!”
“潜艇外攻击群!全力开火!摧毁海床上所有可见目标!把那艘接应的小艇给我炸成碎片!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跑!!!”
命令如同死神的号角,瞬间传遍“新世界号”。
潜艇外部,原本沉寂的武器阵列瞬间苏醒!无数隐藏在流线型外壳下的炮口、导弹发射管纷纷探出,刺目的能量光芒开始凝聚!与此同时,潜艇内部,尖锐的追捕警报再次升级,沉重的内部防御闸门开始轰隆隆地落下,试图封锁天敬贞他们的去路!
狭窄、陡峭的应急通道如同巨兽的肠道,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粉尘的味道。
天敬贞一马当先,冲锋枪抵肩,对着前方刚刚开始降落的厚重合金闸门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高爆□□带着尖锐的呼啸狠狠撞在闸门上,炸开刺目的火花和凹坑,但厚重的合金只是微微震颤,下落的速度丝毫未减!
“来不及了!”紧随其后的柳开江嘶吼,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猛地将长刀插回背后刀鞘,如同蛮牛般加速前冲,在闸门即将完全落下的瞬间,一个滑铲险之又险地贴着地面滚了过去!
沉重的闸门“轰隆”一声砸在他身后不到半米处,将通道彻底封死!也隔绝了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咆哮!
但前面,还有两道闸门正在落下!更可怕的是,通道尽头拐角处,已经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作战靴脚步声!新的拦截部队到了!
“手雷!开路!”天敬贞厉声下令,同时身体紧贴通道墙壁。
两名队员毫不犹豫,拔掉保险销,将两枚高爆震荡手雷顺着地面向前方拐角狠狠滚去!
“轰!轰!”剧烈的爆炸和气浪在狭窄通道内肆虐!火光和浓烟瞬间吞没了拐角!惨叫声和金属碎片撞击声传来!烟尘未散,天敬贞和柳开江如同两道黑色闪电,顶着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片冲了过去!
冲锋枪和长刀在近距离爆发出致命的效率!子弹精准地点射在从烟尘中踉跄而出的黑影头盔上、脖颈处!柳开江的长刀更是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每一次挥斩都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雾!
狭窄的空间限制了黑衣士兵的人数优势,反而成了天敬贞这支尖刀小队发挥近战突击能力的修罗场!
每一步推进都踏着血与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和死亡的味道!队员在不断减员!一名队员被侧方射来的脉冲束击中胸口,厚重的护甲瞬间熔穿,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另一名队员被爆炸掀飞的金属碎片削断了小腿,惨叫着被同伴拖行!
但没有人停下!生路就在前方!天敬贞的战术目镜上,代表着B7备用停泊舱的绿色出口标识在疯狂闪烁!他看到了希望!更看到了停泊舱那巨大的、用于连接外部设备的圆形舱门!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最后一段通道,扑向停泊舱大门的瞬间——
“轰——!!!”
一声比之前内部爆炸更猛烈、更狂暴的巨响,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刺眼的白光,从停泊舱的方向猛烈袭来!巨大的冲击波将通道内所有人都狠狠掀飞!厚重的合金舱门如同被巨人撕开的铁皮罐头,向内扭曲、撕裂、洞开!冰冷的海水裹挟着金属碎片和灼热的蒸汽,如同决堤的洪流般疯狂涌入!
在翻腾的水雾、弥漫的烟尘和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中,一艘伤痕累累、却依旧凶悍无比的黑色小型作战潜艇,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凶兽,粗暴地撞碎了“新世界号”的腹部装甲,将狰狞的艇首,狠狠怼进了这个备用停泊舱的内部!
艇首主炮的炮口,还残留着高爆□□发射后的灼热红光!艇身侧面,一个用白色喷漆匆忙喷绘的、略显滑稽的鲨鱼图案,在翻滚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沙锦!是沙锦的“剑鱼”艇!
“天哥!!!”潜艇顶部舱门猛地弹开,沙锦半个身子探出,声嘶力竭的吼声压过了所有的混乱!他脸上沾满了油污和血迹,头盔都歪斜着,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
不需要任何命令!不需要任何犹豫!
天敬贞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狂喜光芒,他一把拉起身边被震得不知所措的柳开江,对着剩下的几名队员嘶吼,“上艇!快!!!”
幸存的队员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扑向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连滚带爬地冲向那艘撞进来的潜艇!柳开江被天敬贞几乎是拖着扔进了敞开的舱门!
天敬贞最后一个跃入,在身体落入艇舱的瞬间,他猛地回身,冲锋枪对着通道内追来的黑影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匣!
“关门!最大功率!撤!!!”天敬贞的吼声在狭小的潜艇舱内炸响。
“坐稳了!”沙锦的声音带着一股亡命徒的狠劲,猛地缩回舱内,厚重的舱门“砰”地一声死死关闭!几乎在舱门合拢的同一刹那,“剑鱼”艇尾部的主推进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过载的幽蓝光芒!
强大的推力将死死卡在破损舱门处的艇身猛地向后拔出!艇身在扭曲的金属豁口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和漫天火花!摆脱束缚的“剑鱼”艇,如同一条受创的狂鲨,猛地调转方向,尾部喷射出狂暴的水流,朝着被它自己撞开的、通往无尽深海的巨大破口,义无反顾地猛冲出去!
冰冷、黑暗、充满自由气息的海水,瞬间将伤痕累累的潜艇彻底吞没!
“剑鱼”艇如同离弦之箭,拖着紊乱的水流轨迹,疯狂地冲出“新世界号”腹部那个还在不断涌入海水的巨大创口,一头扎进了外面墨蓝色的深渊!艇身剧烈地颠簸着,警报灯在狭小的舱室内疯狂闪烁,红色的警示文字不断刷屏——外壳多处破损,动力系统过载,声呐阵列损毁。
但没人顾得上这些。
“全队注意!‘剑鱼’已接应成功!重复!‘剑鱼’已接应成功!”沙锦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嘶哑地咆哮着,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按‘断戟’预案!分散突围!最大航速!目标,预设集结点!不惜一切代价!撤!!!”
频道里瞬间炸开了锅!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如释重负的哽咽和立刻执行命令的怒吼!
“收到!第一分队收到!掩护队长撤离!”
“第二分队收到!正在吸引火力!”
“第三分队…”
海床上,如同被惊醒的蜂巢,数十个蛰伏的、代表着单兵作战机甲和小型潜艇的微弱信号点瞬间亮起,引擎轰鸣声在深海中汇聚成一股决死的洪流!
他们不再隐藏,推进器喷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受惊的鱼群,朝着不同的预设方向,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
几乎就在“剑鱼”冲出的下一秒,“新世界号”这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巨兽,终于彻底苏醒了!
庞大的舰体猛地一震,尾部巨大的主推进器阵列爆发出如同小太阳般的恐怖幽蓝光焰!狂暴的推力搅动着方圆数千米的海水,形成可怕的乱流!无数隐藏在流线型外壳下的武器平台瞬间解锁!
刺目的高能脉冲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地划破黑暗的海水,瞬间洞穿了两艘试图从侧面靠近接应的小型潜艇!无声的爆炸在水中亮起两团短暂而惨烈的光球,金属碎片和殉爆的能量如同烟花般散开!
更多的导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发射管中呼啸而出,拖着长长的白色气泡轨迹,扑向那些正在疯狂逃窜的单兵机甲和小型潜艇!深水炸弹被成片地抛射而出,沉闷的爆炸声在深海中连环炸响,搅起浑浊的泥浆和毁灭性的冲击波!
整个海域瞬间化作了沸腾的杀戮场!
“剑鱼”艇内,天敬贞死死抓住舱壁的扶手,身体随着潜艇剧烈的规避机动而左右摇摆。他看着战术屏幕上,代表着己方单位的绿色光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熄灭!每一个光点的消失,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
“第三分队…信号消失…”
“海蛇7号被击中!重复,海蛇7号…”
“诱饵组…诱饵组正在承受主要火力!他们…他们要求我们全速撤离!不要回头!”
一个年轻队员带着哭腔的报告声在频道里响起,随即被剧烈的爆炸杂音淹没。
天敬贞闭上了眼睛,牙齿深深嵌入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知道那些选择作为诱饵、主动暴露在“新世界号”主炮射界内的分队意味着什么。那是用血肉之躯铺就的、通往生还的血路!是明知必死,却依旧决然发起的、最后的冲锋!为了让“剑鱼”艇,为了让指挥官和带回的情报,能多一线生机!
“加速!再加速!”沙锦的吼声带着泣血的嘶哑,他双眼赤红,几乎要将推进器操纵杆掰断!“剑鱼”艇如同燃烧生命般,在狂暴的深水炸弹冲击波和交错的高能光束缝隙中疯狂穿梭、急转!艇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仪表盘上过载的警报越来越刺耳。
总监控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武器系统开火的低沉嗡鸣和命中目标的提示音冰冷地回荡。
何锋月站在巨大的弧形屏幕前,脸色铁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铅云。屏幕上,代表“新世界号”的庞大光点正疯狂倾泻着火力,无数代表攻击轨迹的红线如同毒蛇般扑向四散逃窜的绿色光点。一个个绿点在猛烈的打击下熄灭。
“目标A区主力信号群已被锁定!正在集中火力歼灭!”武器控制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何锋月死死盯着屏幕,看着那片被标记为“高价值目标”的绿色信号群在饱和打击下迅速黯淡、消失。然而,他眼底的冰寒非但没有融化,反而越来越浓!
不对!太顺利了!天敬贞呢?那个如同泥鳅般溜走的指挥官呢?还有那艘该死的、撞破他潜艇的黑色小艇呢?
“报告!目标群已确认歼灭!未发现A区指挥官天敬贞及接应潜艇信号!”情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响起。
“什么?!”何锋月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一步跨到战术星图前,“扩大搜索范围!所有被动声呐阵列功率全开!给我找!他们一定藏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星图上,除了“新世界号”自身强大的信号源和远处零星逃窜的微弱信号,在原本应该被“主力”吸引的方向之外,一片靠近海沟边缘的、代表复杂地形背景噪音的深蓝色区域,空空如也!
那个代表着“剑鱼”艇的独特信号源,如同鬼魅般,彻底消失了!他们利用了海沟复杂的地声背景和自身小型艇的低信号特征,完美地隐匿了行踪!
追不上了。
以“新世界号”庞大的体型和惯量,根本无法像小型艇那样在复杂海况下进行高机动追击。发射远程导弹?在对方已有防备并潜入复杂地形的情况下,拦截成功率极高,纯属浪费宝贵的战略武器!
“废物!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何锋月积压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他猛地抓起手边一个合金制的战术平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面前巨大的弧形主屏幕!“几百个人抓十个人还抓不住!还他妈让人给跑了!!!”
“砰——哗啦!!!”
昂贵的屏幕瞬间炸开一片蛛网般的裂痕,电火花四溅!碎片飞溅!但这丝毫无法平息他的暴怒!他如同失控的疯兽,将目光所及的一切——控制台上的通讯器、数据存储盘、甚至那个盛着残存猩红酒液的水晶杯——统统扫落在地!昂贵的设备在合金地板上摔得粉碎!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开,浸染了散落一地的文件碎片。
他尤不解恨,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个还在闪烁的加密通讯器,仿佛那就是天敬贞那张可恨的脸!他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脚,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刻骨的怨毒,狠狠地、反复地踩踏下去!
“咔嚓!嘎吱——!”
坚硬的合金外壳在军靴的蹂躏下扭曲、变形、碎裂!内部的精密元件被碾成齑粉!
“跑了…居然让他们跑了…在我眼皮底下…一百多人…堵不住十个人…”何锋月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被戏耍的耻辱感,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何锋月,新世界号的船长,竟然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怒火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留下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何锋月喘着粗气,缓缓站直身体。他无视脚下的一片狼藉和舱室内噤若寒蝉的部下。他走到主控制台前——那里唯一还完好的设备,是一个带有特殊加密标识的、深蓝色的通讯面板。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在复杂的密码锁上快速输入一串冗长的指令。面板亮起幽暗的蓝光,一个独特的、由无数细小六芒星环绕着月牙的通讯标识浮现出来。
何锋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日的冰冷和掌控感,但依旧无法完全抹去那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
“这里是新世界号船长,何锋月。紧急通讯请求接入最高指挥链。”
“任务…出现重大变故。A区目标核心人物逃脱,携带部分…低价值情报。请求下一步指示,并…申请‘清洁’权限”。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监控室内回荡,带着一种失败者特有的、不甘而阴冷的余韵。
“剑鱼”艇在漆黑的海水中沉默地疾驰,如同一条负伤的鲸。艇身破损处渗漏的海水被应急系统强行堵住,发出嘶嘶的悲鸣。动力核心过载后的高温让舱室内弥漫着一股焦糊的金属味。所有非必要的灯光都已熄灭,只有仪表盘上幽幽的荧光和生命维持系统单调的嗡鸣。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取代了之前的枪炮轰鸣和引擎嘶吼。
幸存的队员们瘫坐在各自的座椅上,头盔早已摘下,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沾满了汗渍、油污和…未干的泪痕。有人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有人目光空洞地望着冰冷的舱壁,仿佛灵魂已被抽离;还有人下意识地抚摸着武器,指节捏得发白,身体仍在微微颤抖。每一次深水炸弹在远处沉闷的爆炸声传来,都会引起一阵压抑的惊悸。
沙锦坐在驾驶位上,双手依旧死死握着操纵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苍白。他脸上的油污和血迹已经干涸,凝固成丑陋的斑块。他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前方深海的黑暗,仿佛要将那片吞噬了无数袍泽兄弟的墨色看穿。
他成功了,他把队长接了回来。
但代价是什么?
那些为了掩护他们而毅然冲向死亡火力的分队…那些年轻的面孔…他沙锦这辈子从未感觉如此沉重,沉重到几乎无法呼吸。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幽默感早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悲伤。
柳开江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落叶。潜艇内冰冷的空气仿佛又将他带回了那个充满消毒水味道和金属器械嗡鸣的地下基地。
绝望的包围,冰冷的枪口,还有…还有最后那狂暴的震荡和撕裂的舱门…获救了?
真的…获救了吗?
为什么感觉…更冷了?
他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咯咯作响。
天敬贞坐在舱壁旁,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静。但借着仪表盘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两道清晰的、未干的泪痕,从他布满血丝的眼角,一直蜿蜒到棱角分明的下颌,最终滴落在他紧握的左拳上。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摊开了那只一直死死攥着的左手。
掌心,躺着一枚冰冷的金属徽章。
正是那些黑衣士兵胸前佩戴的式样。幽蓝的金属底色,触手冰凉。中央,那枚巨大的、锋利的月牙徽记,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转着不祥的微光。月牙周围,四颗微小的六芒星如同凝固的冰晶,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两根羽毛形态的纹路包裹着月牙,优雅的线条此刻却充满了森然的压迫感。
徽章的边缘还残留着几丝暗红的痕迹——那是他趁乱从一个被他撞倒的士兵胸前狠狠扯下时,刮破对方皮肤留下的血迹。
天敬贞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这枚徽章上。那幽蓝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更刺穿了他的心脏,点燃了那深埋的、名为复仇的冰冷火焰。他的指腹缓缓摩挲过徽章冰冷的表面,感受着那月牙的锋锐边缘,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灵魂深处。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舱内每一个幸存者疲惫、悲伤、惊魂未定的脸,最后落在角落里仍在无法抑制颤抖的柳开江身上。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臂,将那个蜷缩成一团、被恐惧和创伤淹没的少年,用力地、紧紧地揽入了自己坚实的怀抱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柳开江身体传来的剧烈颤抖和冰冷的体温。
天敬贞低下头,将嘴唇凑近柳开江的耳边,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指向未来的、如同淬火钢铁般冰冷而坚定的力量。
“结束了。我们…这就回家”。
他顿了一下,抱着柳开江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传递过去。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掌心那枚幽蓝的徽章上,声音如同从九幽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誓言。
“这笔血债…我记下了。”
“无论他们是谁,无论他们躲在哪里…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天敬贞在此立誓,必以彼之血,祭我袍泽英魂!必穷尽此生,揭开‘新世界’之黑幕!碾碎这月牙徽记下的…一切罪恶!”
他的誓言,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
舱内死寂依旧,但那沉重的悲伤和绝望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凝聚,如同深海中即将爆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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