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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如今过得越发艰难了,前几日同哥儿被逐出学堂,理由竟是上课淘气,败坏学风。”林氏也坐在车上同她的奶嬷嬷哭诉,
“谁不知道我同哥儿小小年纪沉稳懂事、谦虚向学,我和铭哥也就罢了,连孩子他们都容不下丝毫,恨不能一家都让与他们做奴几!”
嬷嬷拍拍她的手,
“会好的,好生谋划一番,会好的!”
林氏擦干眼泪,点点头:“我回去与铭哥商量一番,拿个章程出来,嬷嬷看看咱们如今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表礼。”
“你不是说那陈夫人日常好食补吗?家里珍贵的没有,各色土产却不缺,挑些上好的出来,尽尽我们的心就是了。”
晚上陈良与简茂说起今日行程,就说到这个林氏,她想把这个林氏作为突破口,但是心里却有点拿不准。
“方家代他主子掌控漕运多年,这家子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照理应该治家严谨才对,怎么弃卒保车,保下来的却不是铁板一块?莫不是迷惑外人?”
“别家若是这样,我不好说,但是方家三房我能保证,还真不是迷惑外人。你不要小看人的嫉妒,多少大事,坏在这上面。方大不过成了生员,就意外瘸了腿。方二才情能力不缺,还是嫡子,对他这个大哥就是万般打压。他们父亲方刚在时,还略有遮掩,去年方刚一去,行事更肆无忌惮。”
“不过他运气不错,得了个好妻子。”说着,探手捏了捏她脸颊:“我运气更好,得了更好的妻子。”
陈良娇嗔,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比的,好好和你说话,又不正经起来。”
“你也不用想太多,还有我和你哥哥呢。”
离京时,圣上就将这边行事定了谱。
夺权,将漕运夺过来,到时圣上再安排人顶上权利空白。
找出晋王的漕运利益输送链,将背后的朝廷大员挖出来。以免朝廷时时提防,若是开战必遭背刺。
方大接触漕务有限,只当一步闲棋吧。
“为什么留下三房,是降人以心吗?不怕是假降吗?”陈良又问。
“假降不是效果更好吗?”看着简茂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陈良骂:
“你们这帮玩政治的心就是脏!”
“可我对你的心纯洁无瑕,夫人可要检查一番。”
简茂不由分说,拉着陈良的手就往胸口摸,二人顿时闹作一团。
这日府试出榜,陈绪上榜,名次还不错。
简茂与陈良与他置办了一桌酒席,以作庆贺,少年腼腆道谢,接着请辞。
要去府城参加院试,不日便要出发。
陈良替他打理好行装,又派两个护卫送他去省城一并陪考,考完了再护送回来。
二人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远去。
“你大哥治家不错,遭受打压多年,不知何日才能出头的情况下,依旧教导出几个优秀后辈。”
简茂感慨道,
“你大哥长子陈著也不错,明年春闱要下场,只待他金榜题名了。”
想到什么,又问陈良
“良儿,当初你为何迟迟不回陈家?”
陈良看他一眼,垂眸道:
“老爹从来不曾与我说过陈家,我又何来回陈家一说?如今也不过是误会罢了。”
简茂闻言心里蓦然一阵酸楚,伸手将人搂住,轻声道:
“是不是误会还有什么要紧,如今不是也是了,都有我呢。”
陈良靠在他肩头静静点头。
这日陈良闲来无事,恰巧林氏上门拜访。
“见过夫人,夫人近日可好?”
“一向都好。我这几日正闲着想找人说话呢,可巧,你就来了。”
林氏笑答:“可不就是他人说的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又道:
“前几日家中亲戚送来一车土产,都是自家地里产出的,干净新鲜,便与夫人送来一些,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陈良笑道:“都是你的心,真心还嫌弃,我成什么人了?”
又同林氏聊了聊她家中孩子,略坐坐,便要告辞。
陈良留饭,林氏推辞,临走,坚持送了她几匹好料子,并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
如此往来几次,二人熟稔起来,陈良叫她遇上难事,只管来找自己。
简茂外出去下辖县镇主持防汛工作小半月了,陈良趁这日天好,给小骡洗刷了一番,并请人来给他修了修蹄子。
如今小骡早早过上了半退休生活,每日出门买买生活物资,便是它的全部工作。
陈良看它依然十分快乐,显然它不是一头牛马骡。
忽有仆妇急忙来报:
“林夫人上门了,还将她儿子背了过来。”
陈良来不及多说,往门口奔去。
见到林氏,只见她背着个腿上满是血迹的半大少年,踉跄着往她这边走,往日跟着她的婆子也蹒跚着跟在后头。
林氏见到她,扑通跪下,人也被压得趴下,陈良听得一阵膝盖疼。
赶忙叫小厮:
“将人抱去厢房,扶好他的腿,请大夫来。”
又吩咐丫鬟,为林氏整理一番,另有丫鬟将婆子扶往一旁坐下。
“说说,怎么回事?”
“二爷的长子一向厌恶我儿,不论他因何心情不佳,都要拿我儿出气,甚至高兴也拿我儿取乐。我儿孝顺,知道一家子处境困难,处处隐忍。今日他受二爷训斥后,不由分说将我儿拖走,一番辱骂,竟还生生将我儿一条腿打断,说是父子同瘸,成就一段佳话。我请来的大夫被拦在门外,说是请大夫晦气。我只得背上我儿出门找车夫,载我来夫人这里。只因他们说,”
说到这里,林氏已是泣不成声,陈良抚了抚她的背,等她平复一下情绪。
“只因他们说,但凡背出府去,就不再是方家人,不许再踏入府门半步。我夫君几日前被派去别处办事了,不在府中。这府城只有简大人能护住我们,我才背着我儿过来,求夫人救命。”
婆子也是坐在后面不住抹泪,头发花白凌乱。
少时,大夫过来看诊,幸而就诊还算及时,情况不算太糟糕。
大夫将骨头复位,做好固定。
陈良嘱咐要用好药,大夫点点头,开好药,叮嘱注意伤患体温,高烧了再去请他,便离开了。
将几人安排在厢房,交代仆妇们安排好客人饮食起居,也起身离开了。
林氏在儿子床前怔怔坐了一夜,婆子起身,见她眼下青黑,拍了拍她的手:
“去吧。”
“妈妈,”林氏顿时泪如雨下,“如今你一把年纪了,还跟着我们受苦,是我们窝囊。如今不管铭哥是打我骂我,还是要我去死,我都豁出去了。”
林氏一早求见,陈良三两口吃完早饭,将人请进正房。
“请夫人屏退左右。”
见陈良示意,黄梅将人都带了出去,自己守在门口。
林氏屈膝跪下,陈良忙上前去扶,林氏挣开她的手,顺势从发髻上去下一只顶端镶嵌玉石的银发簪,交到她手上。
陈良看看发簪又看看跪着的林氏,坐回榻上,将发簪顶端玉石旋扭开,取出里面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
擦掉手上细汗,陈良将绢帛轻轻展开。
只见上面蝇头小楷,列着一行一行的名字,陈良甚至在上面看到几个简茂口中提过的名字。
将整张绢帛名字扫过一遍,陈良抬头问林氏:
“投名状?你夫君呢?”
“我既交给了你,他还能独善其身吗?”
“你只管安心带你儿子在我这养伤,后续我会安排妥当。”
林氏离开后,陈良紧锣密鼓安排起来。
叫留守家中的何全带了好几个护卫去找方铭,不管他是否愿意,将他带回梅子巷。不管他挣扎询问什么,都不要答他。
将绢帛内容花几个时辰牢牢背下,再塞回簪内,妥善收好。
又派人给简茂带话,请他若是余下公务不甚紧要,务必早点回来。
大夫隔日前来复诊,说是恢复得很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婆子千恩万谢送大夫出门。
林氏坐在儿子床前,握住儿子的手不住拭泪。
“同儿,会好的,听见大夫的话了吗?会好的。”
“这次好了,以后呢?”
见儿子神情灰败,林氏沉默一瞬,神情坚定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见儿子猛然抬头望她,她心中酸涩不已:
“这是最后一次,那里我们不会再回去了,你父亲,也不会回去。我找到了能帮我们、愿意帮我们的人。”
看着儿子瞬间眼神发亮,林氏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名单是夫君在公公在世时,为公公办事一点一点收集记录下来的。
若公公还在,她一家三口处境不会急转直下,这份名单也不知何时才能现世。
她处境最难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能帮她摆脱方府甚至覆灭方府。
简茂防汛工作已至尾声,接到家中口信,问过家中并无急事,还是火急火燎赶了回去。
下马进门一叠声问:
“夫人何在?”
匆匆往后院走去,陈良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简茂草草清理一番,抱着陈良坐在榻上:
“想我了?这样使人急巴巴地叫我回来。”
陈良扬声朝门外喊道:
“黄梅,守好门户。”
听得外头黄梅应了一声,她才取出簪子抽出里面的绢帛,递给简茂。
看着简茂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陈良轻拍他的后背。
简茂将绢帛一把甩在炕几上,端过茶盏,一饮而尽。
看他怒极泛红的面色逐渐平静下去,陈良道:
“我不知朝中事,也不认得那些为官做宰的人们,所以看到这份名单,比愤怒更多的,是后怕和庆幸。我这样的平头百姓视官员贪腐为常态,自古也不能禁绝。但毫无下限的贪腐,什么钱都敢拿,到了能影响国家存亡的地步了,那这些官员便不再是你昔日的同僚、师友,你把他们看成蠹虫,欲清除而后快,就不会觉得失望、难过、愤怒了。”
说罢起身,抚了抚他肩膀,关门出去了。
是夜,一封密信由张仲悄悄送往京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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