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贵女婚嫁手训

　　新生舞会当日，清见冬在某种沉闷的碎裂声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昨夜太兴奋，忘了关窗，这卧室又视野极佳，为了让人一睁眼就能看到窗外的湖光山色，床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的暴雨也看得一清二楚。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划出一道扭曲的痕迹，像某种不详的征兆。往日平静的湖面，被砸出各种混乱破碎的涟漪。远处的山隐没在厚重的雨幕后，连轮廓都模糊了。
　　床头柜上的智能家居面板显示着室内恒温恒湿的舒适度数据，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到房间中央的木质衣架上。
　　那件Valentino的红裙正静静悬挂在那天，昨天特意拜托了月学姐的助理进行最后的熨烫整理。灼热的红在昏暗天光的映衬下，像宣纸上的一摊朱砂，越发显得不安分。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她讨厌雨天，非常讨厌。尤其这种仿佛要将世界重新洗刷干净的暴雨。
　　这种厌恶根植于记忆深处。在老宅那个四方见天的青石庭院里。八岁的她执意要养一只被堂兄弟们用塑料子弹打伤的麻雀，顶撞了父亲“玩物丧志”的训诫。争吵的具体内容早已模糊，只记得父亲骤然沉下的脸，和那句冰冷的命令。
　　“跪下！”
　　她不听，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结果就是被父亲用藤条抽痛。闻声而来的劝说的叔伯婶母，探头探脑的仆从，还有早已事不关己，去别的地方玩的堂兄弟。这些都让她感到愤怒不平。为什么被教训的反而是她？一颗一颗的泪流下，她想着那只奄奄一息的麻雀，自己却无能为力。精神和□□上的痛苦交织着，只变成一声声呜咽。
　　最终赌气的跪在庭院处不起，青石板被午后的余温烘得微烫，但很快就被天际滚来的闷雷和骤然泼下的雨滴浇透。雨水顺着她的额发、脸颊往下淌，视线一片模糊。
　　“她喜欢跪！就让她跪着！”父亲的暴喝从屋内传来。
　　她挺直背脊，听见周围细碎的议论。对于她忤逆父亲的不赞同，也听见祖母在廊下叹气，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抱怨：“这丫头，从小就犟，跟这天似的，说变就变，害人。”
　　对于她在庭中的狼狈样，祖母脸上是“就该如此”的了然。
　　她知道祖母的意思，长辈们总是爱拿她出生时的事说笑。说老宅的天井像被谁凿穿了，雨水泼得连屋檐的脊兽都睁不开眼。母亲说祖母那时便不痛快，沉着脸阴阳怪气，说没见过这样害人的，洗三礼那天，满屋的客人都被雨水困住，走不了。
　　因为孩子气的抗争和一场暴雨，她似乎越发坐实了这罪名。
　　后来她学了文史，国文老师讲到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出生时“赤龙绕市”、“紫气东来”、“风雨大作”的异象记载，半开玩地说，“古人信这个，认为非常人，自有非常之兆。”
　　她坐在下面，看着同学们向往的神情。心里有点委屈和疑惑，怎么同样是与众不同的天象，到我这里，就成了害人。
　　但她不敢问先生，更不敢质问祖母。只是装作不经意间对母亲提起，“老师说，古代的帝王生下来，天都会变样呢。怎么祖母说我害人？”
　　母亲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笑道，“那都是书里写的，傻瓜。你祖母是老了，你何必和她计较？不过……”母亲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你出生那天的雨，是真的大。后来，还有个路过的算命先生，顺道给你算了一卦。”
　　她屏住呼吸。
　　母亲眼神飘忽，回忆道：“那人看了你，又问了生辰，张口就说你命途多舛，一生如逆水行舟。你父亲当时就沉了脸，要叫人把他轰出去，那人也不慌，又说……‘否极泰来，劫后自有机缘。’你祖父又说你看着像他，你父亲的脸色才好了些。”
　　“祖父这样说过？”她惊讶，回想起那张不苟言笑，让人心生畏惧的脸。
　　母亲将花插入瓶中，轻声道：“你祖父不止一次说过你的个性像他，可惜……是个女儿。脾气太硬，反倒要磨一磨才好。”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细小的冰针，扎进清见冬年少的心里。种下新的疑惑。她并不懂“儿子”与“女儿”有什么区别。平日大家都在一处玩乐，一块儿上学呀。
　　后来她逐渐长大，与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大人们也忙于工作，聚在一起的时间越发少。连她自己都忘了那些谈资。直到此刻，她看着面前的暴雨，莫名又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原本期待的心情也变得沉闷，。
　　后来选择去昭华女中寄宿，何尝不是想逃离那座让她感到压抑的老宅和父亲严苛的管束？
　　只是没能太久。她有些自嘲的想。如果自己在昭华样样拔尖，却被安排转来樱华，他们多少也会感觉到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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