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

　　酒过三巡，是真心话可以登场的时刻，宋时肖和韩羽杨喝了不少啤酒，此刻浑身都被酒精泡得暖烘烘的，韩羽杨问：“你和楚桃怎么回事啊？”宋时肖不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但他的低落，好友自然看得出来。

　　是一个含混的问法，不是“为什么分手”，宋时肖如果不想回答，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但宋时肖没有逃避，他喝了一大口，等酒液顺着食管下肚，讲起了那件事，末了还问韩羽杨：“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办，会直接告诉双双吗？”

　　韩羽杨理所当然：“当然，会和她商量，是不是一定得现在去，能不能晚几周，等周末时再去，如果她觉得确实很想去，那再取舍。”他将竹签上的最后一块羊肉吞下肚，“总之肯定会有一个人妥协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你为什么说不出口啊？”韩羽杨好奇，“如果是我，或者苏朝的邀请，你会怎么做？”
　　“……会像你说的那样。”宋时肖说，是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的流程，可如果对方是楚桃，他开不了口。
　　如果将团建的事告诉楚桃，问她大理之行能不能改期，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分手？他没有说，是因为之前有几次，楚桃邀请他看电影、散步，他想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完，楚桃没说什么，但情绪低落得明显……而这件事，他连分手那天都没能坦白。

　　韩羽杨追问：“为什么？”
　　“不想发生冲突吧。”宋时肖想到，或许不止大理，有时候，周末，楚桃想出去逛街，可他累得只想在家里待着，但……“说了的话，可能会因此吵架，并且，很多纠纷是无意义的，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都更累，让这段关系陷入危机。”
　　为什么分手，同样的问题，宋时肖自然也问过自己，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又或许他们不应该这么早同居？他们或许还没有熟到能时刻暴露在对方面前的程度，等再过段时间，会好一些吗？宋时肖不知道。

　　韩羽杨放下酒瓶，当啷一声，里面的酒液随之晃荡了一下，韩羽杨说：“如果这样一点小小的纠纷，都会让你担心威胁到这段关系，说明它本身是脆弱的。”倒是难得见他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
　　接着恢复原状，打了个嗝：“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越吵感情越好嘛……”酒精让韩羽杨有些大舌头，“你看你和苏朝，见面吵，感情不也挺好。”从辩论赛前讨论，到今晚去哪儿吃饭，这么多年，两人似乎总能做到意见不一致，就在刚刚还拌嘴。
　　宋时肖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朝，苏朝摊手：“那是我大度。毕竟……子不教，父之过。”

　　韩羽杨笑了，宋时肖也跟着笑，酒精、老朋友，今晚氛围轻松，苏朝伸出食指，虚空点了点宋时肖：“我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
　　宋时肖看着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韩羽杨也好奇，等他们都凑近，苏朝隔了十几秒，留足悬念，才慢慢地说：“你就是……”
　　“想、太、多。”

　　“扑哧——”
　　韩羽杨哈哈笑两声：“话糙理不糙，还真有些道理。”
　　“本来就是。”苏朝言之凿凿，“就像刚才，我都说了，谈恋爱是一件轻松愉快、水到渠成的事，但你想太多，我们在一起，走下去的可能有多大；这次吵架，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拜托，这不是炸碉堡。”
　　怎么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比喻，宋时肖皱眉：“恋爱、结婚，都关乎承诺和责任，不是这么轻飘飘的东西，当然需要严肃对待。”
　　两人争执不下，像当初上场比赛一样，辩论起来，韩羽杨疑惑地看着他们俩，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谈了一段恋爱，还被分手的人，到底为什么能争得这么有模有样？”

　　宋时肖和苏朝都觉得有被冒犯到。

　　宋时肖想说，如果苏朝谈恋爱前多考虑一些，和顾子明在一起可能遇到的阻碍，可能不会开始这段听起来就不长久的恋爱，至少分手时，不必那么难过。
　　苏朝想问，宋时肖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又承诺又负责的，不还是分手了？
　　可两人这么多年，拌嘴归拌嘴，辩论归辩论，情绪再上头也不会真说出可能伤害到对方的话。

　　和楚桃分手，当然是难过的，不是痛彻心扉，是一种空落落，还有迷茫，写论文尚有范式和规则，可谈恋爱好像不是这样，他自问尽心尽力，不明白为什么会分开。
　　租房合同上是宋时肖的名字，也离宋时肖的学校更近，搬走的是楚桃，她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把衣橱里属于她的部分、洗手间的护肤品和浴巾、茶几上的化妆盒，还有插在餐边柜上的收纳盒里的口红，一起带走，收纳盒的形状是一只柴犬，她买的，但她没有拿走。
　　宋时肖坐在餐桌边，无话地看着她收拾，最后，楚桃将钥匙放在他的手边，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走了。”
　　宋时肖点头：“好，路上小心。”

　　楚桃没有再回应，走出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在聚会上轻轻说她记得他的楚桃，爱情电影散场时问他觉得她怎么样的楚桃，内向的却偶尔出人意料的大胆的楚桃，会悄悄留意他表情的楚桃，以及最后和他几乎讲不了多少话的楚桃……有关两人的回忆如同走马灯一般涌上眼前，又随着一声很轻的关门声，化为乌有。

　　宋时肖望着突然空了起来的房间。

　　此刻，酒精让他变得懒洋洋又晕乎乎，他好笑地看向苏朝和韩羽杨，苏朝趁韩羽杨不注意，夹走了他盘子的炭烤生蚝，韩羽杨对着一大个空壳眨了好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也去抢苏朝的食物，苏朝和他开始了一场筷子大战。韩羽杨喝了酒，幼稚得像个孩子，苏朝也……苏朝没喝酒，但本来就幼稚。
　　宋时肖看着看着，笑意更深，莫名想起了楚桃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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