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

　　少年的夏季格外躁动。

　　张新成躺在床上，能感受到脖子后面头发里积攒的热气。月光从窗子照进屋内，没有一丝凉风，一只巨大的乌雀停在树枝上，良久，他变作一个清秀的少年，坐在窗台，晃着两条腿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耳边是王玉文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太讨厌了，是谁撕走了我的画册！”很多人把她围在中间安慰。张新成也手足无措的站在人群中。窗外巨大的枝桠开始不断晃动，少年从窗台跳下来，从床尾攀着他不断往上移，所到之处一片热浪，张新成看不清他的脸，推不开也躲不掉……
　　惊醒的时候，写字台上的灯还亮着，张新成坐起来，看到双腿夹着的枕头掉在地上，某个位置湿漉漉一片。他捏手捏脚的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又偷偷把内裤手洗了晾好，回来坐在书桌前。
　　少年的心事萌了芽，就如同未熟的青橘，酸意顺着脉络悄悄爬满枝头。他思考许久，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彩页，在桌面抚平了。又找出一把剪刀，从这张很明显是从哪里撕下来的彩页上，剪下来一张照片，夹在了一本厚重的词典中。

　　这是不对的。张新成告诉自己。

　　张新成一直都知道，他的心底有两条路，一条是所有人都指明的坦途，那里有给他的托举、期望和赞许，还有一条荆棘丛生却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将入口锁死，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走偏。
　　高考的前夕，张新成穿梭在各大比赛和艺考中，王玉文还在为心爱的bobo组合不再互动，即将解散默默流泪。张新成有时候也会羡慕这种不用为未来担心的小孩，他不行，他的路得自己走，没有试错的机会，不能踏错一步。
　　比赛出门前，母亲千叮万嘱不要迟到。其实无论初赛还是这次的决赛，张新成都是最早到的。他在后台整理着自己的服装和道具，就听道两个路过的工作人员低语，“好帅，那谁啊？”“付辛博啊，当年的‘加油好男儿’，这张脸可是我们一票一票投出来的。”“他是评委？”“好像是，但不知道是AB哪场的。”
　　张新成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去看看自己曾经梦中看不清的那张脸。他沿着后台往贵宾室走去，门虚掩着，就听到里面一个陌生的男声说：“我这有个小孩不错，据说初赛特炸，唱跳都ok。叫……张星辰。”
　　“张星辰？女孩？”
　　“不是，男孩。”
　　“哦～那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怎么男孩子叫了个女孩名字。对了，你收着这个了么？”
　　“啥啊？哦，内定的人啊。刚发我了。”
　　“打算怎么办啊？”
　　“包子，你别折腾啊。该怎么办怎么办就完了。”
　　“那叫我来干嘛？吉祥物？就像你刚刚说的，很好的孩子，他们努力的意义何在？”
　　“你怎么那么轴呢？娱乐圈你家开的啊，但你和人家学学，低个头，你看人家，现在各种资源接到手软。别总和自己过不去，你又不是菩萨。”
　　“那是底线测试，我来不了。大不了这个idol我不当了，谁爱当谁当。他们要再逼我，我就找个人结婚去。”
　　“疯了吧……”
　　“同学，你找谁？”一位工作人员打断了愣神的张新成，“呃，卫生间。”张新成答道。“卫生间在那边，上场口再往前，这里参赛选手是不能过的。”工作人员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张新成随着手指的方向，慢慢折了回去。

　　“张星辰？……张星辰来了么？”签到老师来回喊两次了。“怎么了？”“有一个没到。”“估计不来了。”
　　此刻的张新成坐在地铁的长凳上，面前车来了又走，门开了又关，人来来往往。他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是因为知道名次已经内定了么？可能是，也不全是。
　　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下来。母亲备了一桌可口的饭菜，焦急的询问结果。张新成本想撒个谎搪塞过去，但最终还是说，“我没比。我弃赛了。”
　　“为什么？”母亲不理解。
　　“名次已经定好了。”张新成给自己今天的行为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哦。谁讲的呀？主办方么？星星，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妈妈。是评委老师说的。”
　　“其实，就算内定你也应该比比看。你看，你要是和别人差不多，只比他们强那么一点，人家有关系，就挤掉了。如果你要是比他们强上很多，谁敢挤掉你的名次啊。”妈妈又开始用那一套闭环的理论来教育张新成，那一辈的人都相信，奋斗是可以取得一个好成绩的，反之，只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知道了。妈妈。”张新成闷头扒拉两口饭，就放了筷子。
　　看儿子口气不太好，情绪也不高，妈妈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哎，算了。我只是觉得报名费两次加起来还挺贵的，不比有点浪费。你说不比，咱就不比了。都过去了。咱后面好好考。”
　　张新成抬头看到母亲额前又多了些白发，这一刻有点内疚，如果不是供他学跳舞、学声乐和艺术，他们家现在应该会换个大房子吧。妈妈也不用一天打几份工，这么辛苦。爸爸生意出问题的时候，也应该可以拿出周转资金，不会输的这么彻底吧。
　　他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和妈妈说：“不会了。以后我都不会弃赛了。我会赢的，只要我想赢。”
　　“诶，这就对咯。”母亲终于开心起来。

　　吃过饭，张新成想了想，对坐在一旁的母亲说：“妈，我想改名字。”
　　“啊？为什么要改名字？星辰不好听么？”
　　“今天评委老师说，我的名字像个女孩子，很容易和别人混淆。”张新成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另外，我不想考唱跳了。我想去学表演。”
　　“哦～老师说的啊。老师说的肯定适合你，都是为你好的。你想怎么改啊？”
　　“新成。不断更新不断成长嘛。”
　　“张星辰……张新成？蛮好的。”母亲满意的点点头。“妈也不懂你这些专业怎么选，记得多听听老师的建议。”
　　“好。那我回房间复习功课了。”张新成走回自己的屋内。

　　新成。

　　重新开始，再遇不到你的地方，我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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