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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地里的风波
秋老虎把黄土晒得冒白烟,玉米叶子卷着边,像老汉皲裂的手。苏晚蹲在田埂上掰玉米,指甲缝里嵌满泥,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里,涩得她直眨眼。陆战昨天去后山找药材,临走时塞给她半个窝窝头,此刻早消化得没影了,胃里空得发慌,手里的活计也慢了下来。
不远处的打谷场上,赵长贵叉着腰站在草垛旁,肥脸被日头晒得油光锃亮。他瞥向苏晚的背影,又扫了眼陆战家的方向,嘴角撇出个阴沉沉的弧度。旁边他婆娘凑上来,低声说:“那陆战真是邪门,昨天还跟二柱子他们说要去黑市……”
“闭嘴!”赵长贵淬了口唾沫,眼里的光却亮得吓人,“黑市?他敢!”
日头西斜时,苏晚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家挪,刚到院门口,就听见一阵吵嚷。赵长贵带着两个民兵,正把陆战往绳子里套,陆战的胳膊被反剪着,黑脸上全是戾气,嘴里骂着:“赵长贵你个驴日的,松手!”
“松手?偷了队里的玉米还想松手?”赵长贵踹了脚旁边的麻袋,玉米粒滚出来,在地上撒了一片,“人赃并获,还敢嘴硬!”
苏晚脑子“嗡”的一声,冲过去挡在陆战身前:“你们凭什么绑他?”
“凭什么?”赵长贵冷笑,指着麻袋,“这两袋玉米从你家柴房搜出来的,不是他偷的是谁?”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唾沫星子喷到苏晚脸上,“小娘们,识相点就让他认了,再跟他断了关系,不然我把他送学习班去,让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陆战猛地挣了下绳子:“苏晚你别听他的!我没偷!”
“没偷?”赵长贵扬手就要打陆战,苏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手腕像块肥腻的肉疙瘩,硌得她手心发慌。
“玉米是我让他拿的。”苏晚的声音发颤,却没后退,“我饿了,想着先借两斤,等队里分粮了就还。”
赵长贵愣了下,随即笑出声:“你说借就借?谁看见了?”
苏晚转身跑回自己那间破屋,很快攥着个东西出来,是块用粗布包着的玉米饼,边缘都硬了。她把饼举到赵长贵面前:“这是我用借的玉米磨了面做的,就剩这点了,我没偷,是借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陈丫挤到前面,小声说:“苏晚姐这几天确实没怎么吃东西……”
“借粮要跟队里说!”赵长贵还在嘴硬,却听见身后有人咳嗽。王书记背着双手站在那儿,刚从公社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赵队长,多大点事,吵得半个寨都听见了。”
“王书记!”赵长贵立刻换了副脸,“这陆战偷集体财产,性质恶劣!”
“哦?”王书记看向苏晚手里的玉米饼,又看了看地上的玉米粒,“借两斤玉米,还留着饼当证据,倒像是个实在人。”他转向陆战,“真是借的?”
陆战梗着脖子:“是!过后就还!”
王书记摆摆手:“既然是借,记上账,分粮时扣了就是。把人放了吧,队里的事,别动不动就绑人。”
赵长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违逆,只能悻悻地让民兵松了绳子。陆战揉着胳膊,视线落在苏晚身上,她还举着那块干硬的玉米饼,手在发抖,眼里却亮得很,像落了星星。
刚才她冲过来的时候,像只炸了毛的小兽,明明怕得要死,却非要张开爪子护着他。陆战突然觉得,这日子好像有了盼头,不是他一个人往前闯,身后还有个人,愿意跟他一起扛。
夜风起来了,吹得玉米叶沙沙响,陆战走过去,从苏晚手里拿过玉米饼,掰了半块塞进她嘴里:“吃点,看你饿的。”
苏晚嚼着饼,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陆战看她掉泪,手忙脚乱地想擦,又觉得不妥,只能笨笨地站着,喉结动了动:“哭啥?我这不是没事了?”
苏晚摇摇头,把剩下的半块饼塞回他手里:“你也吃。”刚才光顾着硬撑,此刻胃里的空荡和心里的后怕搅在一起,倒让她说不出别的话。
王书记没走,站在一旁看着这光景,眉头松了松。他刚来公社没几天,就听说古杨寨的陆战是个刺头,赵长贵总在他面前念叨这小子“不服管教”。可今天一看,这年轻人眼里的硬气,倒比赵长贵那副油滑样子顺眼多了。
“陆战,”王书记开口,“借粮的事记上,别真忘了还。”又扫了眼赵长贵,“赵队长,以后队里办事,讲究个证据,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
赵长贵喏喏应着,心里却把陆战和苏晚恨得牙痒痒,看着两人并肩往陆家走的背影,眼神阴鸷得像要吃人。
林奶奶早站在门口盼着,看见陆战没事,腿一软差点坐下,被陆战快步扶住。“奶奶,没事了。”他低声道。
林奶奶拉着苏晚的手,粗糙的掌心带着暖意:“好孩子,委屈你了。”她活了大半辈子,啥看不清?赵长贵那点心思,明摆着是冲苏晚来的,偏拿陆战撒气。
进了屋,陆战把赵长贵藏玉米的事跟林奶奶说了,末了咬牙:“这老东西,早晚得让他翻船。”
林奶奶叹了口气,给苏晚倒了碗热水:“别硬碰硬。他现在是队长,手里有权,咱们小老百姓,得先护住自己。”话虽这么说,看苏晚的眼神却更热络了,这姑娘看着柔,骨头里却有股韧劲儿,配得上她孙子。
苏晚捧着热水碗,指尖终于有了点暖意。她想起刚才陆战被绑时的样子,心还突突跳——绳子勒在他胳膊上,肯定留下了红痕,还有赵长贵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都让她憋着一股气。
“陆战,”她抬头,眼神清明,“咱们得攒点底气。”
陆战一愣:“啥底气?”
“钱,粮,还有人心。”苏晚慢慢说,“赵长贵能拿捏人,不就是仗着他是队长,能扣工分,能说了算?可他不得人心,刚才看热闹的婶子们,不都在帮咱们说话?”
陆战看着她,突然笑了,那笑意从眼底漫出来,带着点痞气,却比往日真切:“行啊苏晚,你这脑子转得够快。”他就喜欢她这股劲儿,不是只会躲在人后哭,还能跟他一起琢磨着往前走。
“那是,”苏晚扬起下巴,带了点小得意,“也不看是谁。”
林奶奶在一旁听着,笑出了声:“好了好了,你们俩啊,先把晚饭对付了。我炕洞里还埋着两个红薯,估计熟了。”
夜里,苏晚躺在陆家柴房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陆战看她的眼神,像烙铁一样烫在她心上。那里面有感激,有动容,还有点她不敢细想的东西。
她原本只是想找个靠山,安稳活下去,可现在……听着隔壁屋陆战和林奶奶低声说话的声音,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烟火气,苏晚突然觉得,“假对象”这三个字,好像越来越站不住脚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柴房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晚摸了摸胸口,那里跳得平稳又有力,不像刚穿越时那样慌慌的。
她想,或许真能像陆战说的那样,这日子,能慢慢好起来。
而另一边,赵长贵回了家,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遍。他婆娘缩在墙角不敢作声,他却越想越气——明明是个天衣无缝的计策,怎么就被苏晚那小娘们三言两语破了?还有王书记,明显是偏向那两个小兔崽子!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赵长贵喘着粗气,眼里闪过狠厉,“陆战想护着她?我偏要让他们护不住!”
他摸黑找出个酒瓶子,灌了两口烈酒,呛得直咳嗽,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古杨寨的夜,看似平静,可暗处的风,还在悄悄酝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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