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的雨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总是可以那么轻飘飘地说出这样的话，让人无法拒绝，勾勾手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丛夏转头，陆翊周站在忽明忽暗之中，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明明灭灭，眸光中闪烁着捉弄的意味。

　　丛夏抿了抿嘴，即便如此，还是不敢恭维，于是低低地说：“别的我可以陪你，这个不行。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命开玩笑啊。”

　　前半句有点商量的口吻，后半句有点诙谐，有种让人觉得命苦的味道，陆翊周忍不住笑了，“有什么夸张吗？”

　　丛夏信誓旦旦：“有！当然有。”

　　她说着默默往后挪了几步，“所以我还是在下面等你吧。祝你玩得开心。”

　　还没退两步，就被一直手拎住书包带子，陆翊周拉着她，“你想跑？”

　　“哪有哪有。我在这里等你。”丛夏眨了眨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像振着翅膀的蝴蝶。

　　陆翊周看了几秒，好想摸一下。这个想法就如血液一般流经胸腔，是那么自然而然，陆翊周自己都震惊了一瞬。

　　“开个玩笑了，你不玩我也不玩了。”他哂笑，松开丛夏。

　　丛夏舒了口气，心像是坐了火山车的一样，忽上忽下。

　　夜色冥冥，晚风徐徐，走出游乐场，外面一条街摆满各种小摊，行人往来，明亮如昼，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其间。

　　前方，有个地方围了很多人，丛夏忍不住探头去看了一眼，原来是捞金鱼，大多都是小孩子，家长站来在旁边指点。也有小情侣，女主拿着纸糊的网，而男生就握着女生的手。

　　“你想玩？”丛夏刚像退出来，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没等丛夏拒绝，陆翊周直接向老板要了篮子和网兜，转头塞给丛夏。

　　丛夏：“……”她还没说要玩。

　　两人找了个位置蹲下，由于人多，两个人位置只有那么一点，实在有些挤，丛夏只好往后退了一下，她盯准一只游过来的金鱼，将网兜慢慢伸过去，出其不意，破出水面。

　　哦吼，丛夏眼见那鱼在网兜上蹦跶两下，随后纸糊的网忽然破了，鱼坠落水中，溅起不小的水花。

　　旁边的陆翊周不幸被波及，干净的脸上被溅了几滴水珠，丛夏扑哧笑出了声，陆翊周：“……”

　　“你还笑。”陆翊周不怒反笑，嘲讽语气道：“抓到了几条鱼？”

　　丛夏往他篮子一瞥，俨然几条活泼乱跳的游鱼，在水中闪着金色的光。丛夏再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篮子。有点挫败。

　　究其根本，明明就是他害的。

　　这儿位置这么挤，丛夏根本挤不进去，只得费劲地弯腰，深出长臂去水中捞，重心不稳，手也忍不住颤抖，这样能捞到鱼才怪。

　　丛夏道：“那你捞吧，我在旁边看。”

　　陆翊周不可置否，这件事情似乎将他胜负欲点燃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网兜，动作利落，一气呵成，仿佛捞金鱼是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旁边一个小胖子看了半天，心中也跃跃欲试，转头缠着他奶奶：“奶奶，我想玩这个。”语气黏黏腻腻的，老婆子一听立马招架不住，给摊主付钱拿了网兜过来。

　　“你太菜了，让让我来。”丛夏转头，就是那个戴着红领巾的小胖子，趾高气昂地让丛夏起开。

　　丛夏也不知为何，就真顺着他的意思，乖乖站到了一边。陆翊周瞥了小胖一眼，才再抬头看着丛夏，那一眼，她好像看到了一丝丝戏谑和嘲讽。

　　大概是嘲弄，连一个小孩子都能欺负她。太菜了。

　　丛夏：“……”

　　“哥哥太狡猾了！”没过一会儿，小胖子发出尖叫。

　　每当他要捞那条鱼的时候，总会被陆翊周捷足先登。小胖发出土拨鼠的尖叫，陆翊周轻挑眉，恶劣着语气道：“你怎么这样啊，自己捞不到还怪我。”

　　小胖：“你太坏了，明明就是你！你肯定耍了什么花招。你的网跟我们的不一样对不对。我要用你的网。”

　　陆翊周微微抬起手，“不给。”

　　丛夏无情地嘲笑起来，小胖听到笑声，回头瞪了丛夏一眼，他猛地道：“哦！我知道了，就是因为我刚才让姐姐走开了，大哥哥你很不满，替她来报复我的对不对！你太狡猾了。”

　　丛夏的笑容凝脸上，流动得缓慢起来，然后看见陆翊周回头瞥了她一眼，她心脏撞击着肋骨，几乎想要跳出嗓子眼了。

　　陆翊周半蹲着，嗤笑一声，懒散不羁道：“菜就多练。我可没说。”

　　“啊啊啊，哥哥太可恶了！”小胖气疯了，直接扑进了他奶奶坏里，指着丛夏和陆翊周说：“他俩欺负我。呜呜呜。”

　　那个妇人，看着四五十岁的年纪，很是朴素和善，自知自己的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刚才一切也都看在眼里，有些歉意地对丛夏和陆翊周说：“不好意思，他就是这样。有我在就比较骄纵。真拿他没办法，你们别介意。”

　　丛夏低头笑了笑，温柔地说：“没关系的。”

　　“奶奶！你不爱你孙子了。你帮着他们说话。”小胖埋在奶奶怀里，偷看丛夏和陆翊周。

　　陆翊周嘴角有浅笑，他上前一步将刚才捞到的金鱼送给小胖，“给你了。”

　　小胖一时震惊，“真的？”他伸出双手去接。

　　陆翊周的手却突然往后一撤，咧着嘴，露出坏笑，“开玩笑的。”

　　“欸——”小胖那一句，“哥哥太坏——”了还没说完，就被陆翊周又一句急转直下的话堵进嘴里。

　　他面带一如刚才的坏笑，说：“开玩笑的。”

　　小胖接过陆翊周给的金鱼，紧紧抱着，“哥哥太好了！”

　　丛夏心说：这小孩。可比她会多了。

　　她奶奶也呵呵笑，让小胖道谢，小胖却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哥哥姐姐，你们肯定是早恋啦！”

　　丛夏张张嘴，“！你怎么懂这些。”

　　“你们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小胖说着，还很洋洋得意。

　　丛夏下意识下观察陆翊周的反应，他站在晦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眼底的神情，语气却听得出几分戏谑，“不是哦。”

　　“不是早恋那是什么？哥哥肯定骗人的。”

　　陆翊周不回话了，小胖奶奶捂住了小胖的嘴，笑了笑说：“不能乱说，这孩子真是的。”

　　随后这件事情被大家一笑置之。

　　回去的路上，陆翊周走在前面，点了支烟，“现在去哪？”

　　晚上的风清清朗朗，舒服又温和，丛夏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回家吧。”

　　“行，我送你。”陆翊周回过头来，神色很淡，嘴角衔着一点猩红。丛夏说：“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那也行。你回家吧。”陆翊周淡声说，他没坚持，因为知道这样做会让丛夏心里比较轻松。干脆就这样。

　　她这个人总是那么不愿意接受别人好，如果有，那么她一定要还回去。

　　丛夏打了车，上车之前，瞥了一眼他，陆翊周站在路口，高大的身影这会儿半掩在暗色里，萧萧索索，给人一种极致孤寂和被人遗忘的错觉。

　　丛夏忽然问了一嘴：“那你等会儿去哪儿？”

　　陆翊周随手将烟摁灭，似乎哂笑一声，略微沙哑的声音被晚风吹到丛夏耳畔，“去酒吧。乖乖女，去不去。”

　　丛夏反应了几秒，才确信他那句乖乖女是对她说的，也同时是指她。说到乖乖女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里的戏谑意味更加浓重了。

　　丛夏深呼口气，晚夜中，上方的香樟树被吹得簌簌作响，丛夏的心也如这树叶，不断被吹动，在暗夜中，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回响。

　　她上了车，和他道别，“拜拜。”

　　陆翊周神色不明，在光影交错中，他在她视线里越来越远。

　　-

　　第二天周一，丛夏大清早到达教室，大家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哀叹连连，果然周一就是所有学生的噩梦。

　　丛夏也不例外，过几天又要第一次月考了，听说又是市里九校联考。说没有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虽然丛夏一直很稳，成绩常年徘徊在年级三十左右，但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学习天赋，每次都是实打实的拼尽全力。

　　稍稍有点意外她都可能跌出三十名开外，甚至年级百名之外，这不是没有过的情况，那还是高一的事情，恰逢大考，丛夏前一天因为洗完头忘记吹头发，得了感冒，第一天考试的时候在考场不停地擦鼻涕，第二天头脑就晕晕沉沉，看字都有重影，导致最后没写完题目。成绩也直接跌到了百名之外。

　　这是她考过最差的一次。虽然妈妈也安慰她只是生病原因，但她也知道自己身体有多差。对她来说，这也成了一种考验。

　　沈思俞一来也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眼底两抹乌青，嘴唇没有血色，丛夏了然，“思俞，你昨天又熬夜了？”

　　沈思俞有网瘾，昨天放学，写完作业之后还有时间，她就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社交软件，结果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一个没注意天就已然微明。

　　沈思俞勉强抬起头，像是魂魄已经飞走了，“没什么，夏夏。我只是好像有一点死了。”

　　说着晃晃悠悠，身子快要倒在丛夏身上，丛夏立马扶住。

　　这时班长林序刚到学校，背着沉重到不断往后坠的书包，走到座位上将书包往桌上一放，发出咚地一声，“沈思俞，你昨晚偷牛去了吗？”

　　沈思俞瞪了林序一眼，“放屁！我只是熬了个小夜罢了。”沈思俞说到后面有些心虚，怎么可能把熬通宵的事情说出来，马上就要月考了，这事传到李建东耳朵里，她不得被批死。

　　林序走到沈思俞旁边，“小夜？沈思俞你该不会熬了通宵吧。”

　　沈思俞虚捂住林序的嘴，“你干嘛？关你什么事？”林序一副得逞了的表情，沈思俞：“你小点声把大哥！”

　　“欸！小妹。”林序靠在丛夏桌边，和沈思俞打打闹闹，丛夏已然习惯，常态而已。

　　沈思俞：“滚，给你点阳光就灿烂。”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天气很好，日头有点烈，丛夏和沈思俞正准备一起下楼去操场集合，却见班上一伙男生换了一身篮球服从走廊路过，勾肩搭背，说说笑笑。丛夏和沈思俞走出班级，就恰好碰见林序，他也换上了篮球服，手上捧着一个篮球，鼻梁上的眼镜闪着白光。

　　沈思俞很是诧异，“！你你，你竟然会打篮球！”

　　林序：“别这么惊讶好吧，什么叫竟然？”

　　不止是沈思俞，丛夏也没想到，林序看着虽然挺高，但身材干瘦，日常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体育课跑步也总是落在最后的那一个，似乎他的所有运动天赋都传给了学习。

　　林序转向丛夏，“不会吧不会吧，你也这样觉得吗？”

　　丛夏温和而不失体面地说，“确实也没想到，不过不算震惊。”

　　“咦咦哟——”林序身后的男生忽然一阵起哄，林序脸色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回头训斥他们，“你们没事做吗？很闲？”

　　“丛夏，别理那些人。”林序回头说。

　　丛夏没有介意，林序接着道：“你俩还不知道吧，咱学校今天和隔壁明德举办了一个联谊篮球赛。过两天就开始。情况太突然了啊，我们几个就被挑选出来代表一中参赛了。”

　　沈思俞突然“哦！”了一声，把周围人吓了一跳，林序皱了皱眉，“我迟早被你给吓死。”

　　沈思俞要跳起来了，“我知道！我在学校官网看到了。”

　　沈思俞突然一脸激动又带着点娇羞地凑着丛夏耳边说：“夏夏，你知道吗……”

　　听到那个名字，丛夏心跳一滞。他的名字，此刻就像沈思俞喷在她耳畔的温热的呼吸，流露到她心里，害她一阵心痒。

　　林序看着两人说着悄悄话，面容又是惊喜又是娇羞，急得不行，“沈思俞你说什么啊？你俩背着我说我坏话吧？让我也听听呗。”

　　两人个人就是不理林序，顺着长长的走廊，在摇曳的桂花香中，一路走向熙熙攘攘的操场。

　　此后，丛夏每每想起沈思俞的话，总是忍不住心痒。

　　那时沈思俞说得是：夏夏，那个篮球赛，我听书程方维他们也会去欸！好像还有那个谢子扬，陆翊周。他们一队的，和我们一中的人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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