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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人作恶
江屹一时不察,叫它扑得向后仰倒在地,手中钗与带钩也飞进了草丛里。那黑影犹不解气,又在他头上狠狠啄了两下,这才退开,扭头优雅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愤愤冲江屹“呱”了一声。
众人这才看清,是一只黑羽黑喙的老鸹,跳了两步进了草丛。江屹捂着脑袋正要起来,突然感到怀中一阵颤动,掏出罗盘一看,他赶紧一跃起身:“这老鸹是妖物!”
季焕一惊,将阮音二人拨到身后。
江屹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纸,咬破指尖飞快画就一道符咒,“咄”一声甩向草丛。“呱!”老鸹的声音似叫人突然掐断,黑色的小身影被冻住一般直挺挺倒下了。
江屹将它从草丛中捡起来,看它豆大的黑眼睛简直要瞪出眶来,阮音第一次想将“目眦欲裂”用在一只鸟类身上。
“我观你身上没有血气,可见未曾沾染人命。我们来此也不是专为捉你,你若配合,我可放你一马。但你若耍花招,我必不会手下留情,听明白了吗?”江屹倒提着老鸹,认真地与它交涉。
老鸹眼珠转了一圈,非常识时务地狠眨了眨眼。
江屹将符揭下,老鸹抖抖翅膀蹬蹬腿,示意江屹放手,落到离几人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扭头用喙又理一理羽毛:“有什么事,你问吧。”
虽已见识过鲁三娘的妖术,但到底没有亲眼见到妖怪真身,如今看这鸟儿口吐人言,小桃目瞪口呆。阮音是见过狐狸夜宴大场面的人,此刻倒是波澜不惊。
江屹与季焕对视一眼,示意季焕来问。
“叨扰了,我们想知道这钗和带钩是从何处得来?”
“我可没有偷东西啊,那都是我在园子里捡的。”
“你还记得是哪天捡到的吗?”
老鸹挺挺胸:“自然!我们鸦族的记忆力那可是有口皆碑,是在二月廿三的早晨。”
阮音差点笑出声,老鸹的记忆力确实是名声在外——出了名的记仇。
“二月廿三,那就是马府婆子失踪的当天。”季焕眼睛一亮,“你可以确定这东西是当天才出现的吗?会不会已掉了几天?”
“绝无可能,这园子都是我的地盘,我每天都巡视一遍。”老鸹斜他一眼。
“那在当天早晨和前一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老鸹歪歪头:“没有,我一向睡得早,天亮才起,我们鸦族在夜里视物不清。”
“那最近这府里说夜里闹鬼,你也不曾听见过?”
“白日倒是听到他们议论,夜里我都睡着了。要是这园子里有点风吹草动都要听,这一晚上可不用睡了。”阮音从它小小的眼睛里看出了鄙夷。
季焕已无更多问题,向江屹微一点头。
江屹捡起刚刚老鸹嘴里掉落的金钗和带钩,小心收好。老鸹见此着急地“呱”了一声,急急跳了两步,被江屹一个眼神制止。
“这两件物什我们有用,就先拿走了。”他认真与老鸹说,“今后务要安分守己,不可伤人。”
老鸹虽不服,却也知道自己不是这道人的对手,恨恨扇一扇翅膀,飞回树上了。
他们在池边守到亥正时分,都未等到传闻中的夜半鬼声,打算先回客店,明日再做打算。
“江道长,妖物就像这老鸹一样吗?倒是并不吓人呢。”回去的路上,小桃好奇。
江屹摇头:“这老鸹道行微末,甚至不足以化为人形,其本体也是弱小族类,所以看着并不吓人。道行高深精通术法的妖类若怀有恶念,伤人害命,则十分可怖。就像人分好坏,妖中也有善类,像鲁三娘那样,本是猛兽,又有法力,却并不害人,所以不可一概而论。”
阮音暗忖,不仅像鲁三娘,林府的那一群狐狸也是,隐匿在这俗世里像人一样生活。这样一想,等自己查明了身世,也完全可以像他们一样,回到信安继续做阮家娘子。
阮音不知道在她身后,季焕正在默默观察她。看她一时微微蹙眉若有所思,一时点头似有所得,一时又粉面含笑仿佛解决了什么难题,季焕不由跟着微笑。
这呆丫头,什么都写在脸上,亏得自己之前还险些被她骗过。这几日他闲来回想,林府狐宴恐怕与她的身份大有相干,那日她酒醒,他问起前夜之事,她那心虚的表情分明是知道些什么,是自己在心里为她开脱,才叫她侥幸逃过。
江屹说妖类有好坏之分,想必也有聪明与傻气之别,这显见是一只呆妖精。季焕想着不由笑出了声,引来三人疑惑的眼神。他轻咳一声:“只是想起高兴的事。”
四人回到客店,约定明日一早上马府面见管家,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道长果然不凡!”管家捧着这两件饰物,激动得当即站起来,“贵客稍候,我这就去禀告夫人。”
他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来报,夫人请几位贵客到后院花厅一叙。
未及进门,便听见一连串痛呼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被按在条凳上,被打得龇牙咧嘴求饶不迭:“夫人饶命,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上首坐着的一个中年妇人恨恨摔下一个茶盏,瓷片“啪”地炸开,茶水飞溅一地:“你这狗奴,打量我是个耳聋眼瞎的,大郎君去哪儿都带着你,哪件事没有你撺掇?如今你倒不知道了,来人!给我把他老子娘并妹妹都捆了发卖出去,看他还知不知道!”
那小厮涕泗横流,虽被按住还是作出叩首状:“夫人饶命,小的都说!”
夫人挥手示意人放开他,小厮从条凳上滚下,不忘挣扎跪好。
管家这才注意到阮音一行站在门口,躬身向夫人低语几句,快步出门来迎四人,请他们在厅上坐下。
马夫人苦笑:“贵客勿怪,实在这事所涉甚大又无头绪,今日乍闻有了线索,我实在心焦。那带钩是我家大郎的,这奴才是他的贴身小厮,且请贵客一同听听他怎么说。”
管家一脸为难,张口欲言,马夫人扬手止住:“你不必拦着,家丑再是不可外扬,大郎那不争气的东西已经没了,如今最要紧的是请几位高人相助,查出这府中到底是谁作祟。”
她瞪向小厮,登时换上一副狠厉面孔:“还不快从实招来!”
“是……是,这带钩是大郎君的,确是二月廿二那晚丢的,那金钗……”小厮瑟缩着偷瞄了一眼马夫人难看的脸色,“是金小娘的!”
马夫人腾地站起,抖着手指着小厮:“你……你说什么?为何大郎的带钩会和那贱人的钗在一处,快说!”
厅上马家诸人俱是愕然,金小娘是马老爷去岁新纳的小妾,才双十的年纪,倒比大郎君还小些。金小娘出身不好,虽买进来时说是穷苦人家的女儿,但府中人人皆知不过遮羞布罢了。她那一双玉手好似嫩葱,又会吹拉弹唱,惯爱要吃要穿,如何是平头百姓家养得出的闺女?
马夫人也知这金小娘不是良家,但她也是要做祖母的年纪了,与马老爷早无情分,添个妾室也不过多张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进门了。谁知这不争气的大郎竟与庶母私通。
“大郎君与金小娘早有首尾,廿二夜里他们约在荷花池边假山里相会,正……行事,被那戚婆子撞破了。”小厮闭上眼睛一鼓作气,“那婆子竟敢勒索郎君,郎君一时冲动,就将她勒死了!”
马夫人一阵眩晕,后退一步跌坐在身后胡椅上直喘粗气:“这孽障……这孽障……接着说!后来呢?”
“郎君让我将尸首抛在池中,叫我第二日避人耳目一早来捞,只说她失足跌落溺死了。”小厮艰难咽了咽口水,“可是第二日鸡叫第一遍我就来捞,直找到天光大亮,都没有找到尸首踪影。郎君说老天助他,叫我把嘴闭紧,只当那婆子失踪。”
“这事本过去了,可过了几日,大娘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郎君与金小娘的事,与郎君在屋里撕扯起来,喊着要告诉老爷夫人。郎君一时失手,就……将大娘子打死了。”
马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已经说不出话了。
“郎君让我趁夜将尸体抛进池子,说上次那婆子的尸首能消失,这次说不定也行。”
众人都沉默了,马大郎所料不错,大娘子的尸体被丢进池子,果真再没浮起。
“那大郎君自己,是怎么跌进池子的!”马夫人用帕子掩面,声音颤抖。
“大郎君自那之后就有些精神恍惚,总说夜里听见戚婆子和大娘子的声音。出事那日前一晚,小的告了假家去了,真的不知道郎君为何会跌落池中啊!”
见再拷问不出什么,马夫人挥挥手让人将小厮押下去先关起来,强打精神转向江屹:“不知道长可有法子查出是何物作怪?”
江屹沉吟片刻点头道:“小道已有头绪,只是还需要今夜验证一番。”
时近三更,阮音与小桃所住的客房却还亮着灯火。
阮音在灯下漫不经心地读路上新买的话本,小桃早放下了针线活,推开窗户向外看。
“姑娘,你说真是妖怪作祟吗,江道长真能抓住妖怪吗?”
阮音再翻过一页:“江道长为人谨慎,既然他说有头绪,想必便是十拿九稳了。”
小桃噘嘴:“都怪季郎君,不让咱们去。”
阮音眼睛虽在书上,书上的字却一个都没读进去。她与小桃本要一同前往,季焕却坚持不许。
“若真与妖怪打斗起来,你们能帮上什么忙?我们还要分神保护你们,若是被妖怪或卓之误伤,岂不麻烦?”季焕说这话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坚决,盯着阮音的眼神却似有深意。
他不会发现了什么吧,阮音心中升起怀疑,又立即否定了,不会的不会的,自己在他面前从没有露出过马脚。
她如何知道,季焕是怕她万一遇险又露出真身,或是叫江屹那罗盘感应到妖气。且谁知道江屹的道术会不会误伤在场其他妖类,这呆丫头只顾要看热闹,当真毫无作为“异类”的自觉。
这时,门口传来松动的木楼板被踩踏的吱嘎声,“笃笃”两下敲门声后,江屹的声音响起:“小桃,我们回来了。”
“姑娘,是江道长他们!”小桃转身便要去开门。
阮音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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