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关系

　　樊北炘转业手续办得比预想中顺利，他搬进程似锦家的那天，程述正踩着小板凳在厨房帮妈妈剥蒜，程念则抱着布偶猫蹲在客厅地毯上画画。
　　“爸爸要住进来啦？” 程述举着沾着蒜味的小手，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樊北炘刚把行李箱放下，就被小家伙抱住了大腿，“那爸爸会给我们讲军营里的故事吗？朱璟叔叔说你会打枪！”
　　“会啊。” 樊北炘弯腰把他举过头顶，引得程述咯咯直笑。程念听见动静，抱着画笔跑过来，往樊北炘手心里塞了张画：“爸爸，这是我画的全家福。”
　　画上四个火柴人挤在一起，最右边那个穿着绿衣服的明显比别人高出一截，程似锦凑过去看，发现绿衣服火柴人脑袋上还画了颗五角星。“念念画得真好。” 她摸着女儿的头笑，眼角余光瞥见樊北炘正偷偷把画折起来塞进口袋，耳廓红得厉害。
　　头一晚同住一个屋檐下，樊北炘在客房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三点他轻手轻脚走到客厅，看见程似锦正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改方案，屏幕蓝光映得她侧脸格外柔和。
　　“还没睡？” 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程似锦吓了一跳，合上电脑才发现他穿着军绿色体能服，肩背线条比大学时宽了不少。“公司接了个文旅项目，明天要给客户过方案。” 她接过水杯抿了口，“你怎么也醒着？”
　　“认床。” 樊北炘挨着她坐下，视线落在她电脑屏保上 —— 那是两个孩子在游乐园的合影，程述正把棉花糖往妹妹嘴里塞。“其实我在部队学会了快速入睡，今天是例外。” 他忽然说，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什么，“以前总梦到你在国外哭，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程似锦心口一紧，刚想说什么，樊北炘已经站起身：“你继续忙，我去书房待着。” 他转身时带起的风里，还带着军营特有的皂角香。
　　第二天樊北炘去似锦传媒报到，前台小姑娘盯着他愣了半晌，偷偷戳同事胳膊：“程总老公比财经杂志上还帅啊，难怪程总当年……” 话没说完就撞见樊北炘走过来，吓得脸都白了。
　　“我找程总。” 他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程似锦正对着投影仪皱眉，见他进来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个活动流程。”
　　投影幕布上是某景区的中秋活动策划，樊北炘指着其中 “军营体验区” 的方案笑：“这个射击游戏设置太简单了，我请老战友来指导下？保证让游客有真实感。”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起靶场布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程似锦忽然想起高中时他帮她讲物理题的样子。
　　中午公司食堂做了糖醋排骨，程似锦正给两个孩子挑骨头，樊北炘端着餐盘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筷子：“我来吧，你们娘仨先吃青菜。” 程述立刻举着勺子喊：“爸爸剥的排骨没有蒜味！” 惹得邻桌同事们都笑起来。
　　裴伊颖来公司送合作合同那天，正好撞见这幕。她站在食堂门口看了会儿，转身进了程似锦办公室。“听说樊北炘来公司帮忙了？” 她把文件放在桌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带，“当年的事，真对不住你们。”
　　程似锦正在签字的笔顿了顿：“都过去了。” 窗外樊北炘正举着程念转圈，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织成金色的网。“我爸公司破产后，是樊家帮我们还了大半债务。” 裴伊颖忽然说，“我当年就是太害怕，才想把他绑在身边。”
　　程似锦抬头时，正看见樊北炘抱着程念站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他冲裴伊颖点了点头：“过去的账早清了，以后合作愉快。” 语气坦荡得像从未有过嫌隙。
　　周末家庭日，樊北炘带着全家去郊外露营。程述非要学搭帐篷，结果把防潮垫缠成了麻花，樊北炘耐着性子教他穿地钉，程似锦举着相机拍个不停。“妈妈快看！爸爸后背有疤！” 程述扒着樊北炘的 T 恤惊呼，程似锦凑过去看，那道斜跨肩胛骨的疤痕像条狰狞的蜈蚣。
　　“训练时被器材砸的。” 樊北炘轻描淡写地带过，却在程似锦触到疤痕时浑身一僵。“疼吗？” 她声音发颤，樊北炘握住她的手贴在疤痕上，掌心温度烫得惊人：“现在不疼了，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篝火升起时，朱璟和叶栀语带着烧烤架赶来，还拎了箱啤酒。“北炘你可算回来了，当年你突然去参军，叔叔阿姨急得住院，还是似锦爸妈帮忙照顾的。” 他灌了口啤酒，被程似锦瞪了眼才住嘴。
　　程念趴在樊北炘怀里听故事，程述则缠着朱璟问东问西。“爸爸，你和妈妈高中时也像我和念念这样吗？” 程述啃着烤鸡翅含糊不清地问。樊北炘看了程似锦一眼，眼底漾着笑意：“你妈妈当年总偷改我的数学卷子答案，想让我考第二。”
　　“才没有！” 程似锦拍了他一下，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明明是你总把早餐牛奶偷偷换给我，害你自己低血糖晕倒在操场。”
　　程述听得眼睛发亮，摇着程念的胳膊：“原来爸爸妈妈是欢喜冤家！” 惹得众人都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树梢栖息的夜鸟。
　　樊北炘重新向程似锦求婚那天，是在似锦传媒的年会上。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在几百号员工面前单膝跪地，手里举着枚设计简单的素圈戒指。“当年欠你的婚礼，现在补上。” 他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还有这五年的缺席，我用余生来赔。”
　　程似锦刚上台致辞完，裙摆还没来得及整理，就被这阵仗弄得红了眼眶。程述挤过人群跑上台，把手里的向日葵塞进她怀里：“妈妈快答应呀，朱璟叔叔说爸爸准备这个求婚准备了三个月！”
　　台下起哄声浪里，樊北炘把戒指套进她无名指，大小刚刚好。“其实高中第一次在楼梯间帮你拎箱子，就想把你拐回家了。” 他在她耳边低语，程似锦笑着捶他：“那你还让我误会这么久。”
　　“以后再也不会了。” 樊北炘紧紧抱住她，宴会厅的水晶灯在他们身后炸开璀璨的光，程念举着荧光棒在台下喊 “爸爸妈妈要一直在一起”，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年后春暖花开时，樊北炘带着程似锦回了趟他曾经服役的部队。营区门口的老槐树抽出新芽，战士们列队欢迎的口号震得程述捂住耳朵。“这是我爱人程似锦，这是程述和程念。” 樊北炘介绍时，腰杆挺得笔直。
　　程念被战士们的军功章吸引，小手在玻璃展柜上指指点点。樊北炘蹲下来给她讲每个勋章背后的故事，讲到自己荣立三等功那次抢险救灾，他忽然沉默了。“当时洪水漫到胸口，我背着个老奶奶往高地走，脑子里全是你在图书馆打瞌睡的样子。” 他转头对程似锦说，“就想着必须活着回去见你。”
　　回程的车上，程述趴在车窗上看掠过的白杨林。“爸爸，你后悔去当兵吗？” 小家伙忽然问。樊北炘握住程似锦的手，十指紧扣：“以前后悔过，现在不后悔了。”
　　有些弯路或许绕得太久，但只要终点是对的人，那些披星戴月的跋涉，终究会变成余生的铠甲。程似锦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想起高二那个雨天，他把伞塞给她时说的那句 “我跑着回去就行”。原来从很早开始，他就习惯了把所有风雨都挡在自己身前。
　　晚饭时程述非要吃部队的压缩饼干，樊北炘拆开包装递给他，小家伙咬了一口就皱起脸：“好硬！爸爸以前就吃这个吗？” 程似锦刚想解围，樊北炘已经把饼干泡进热牛奶里：“泡软了就好吃了，就像生活里的难事，熬一熬总会过去的。”
　　程念似懂非懂地点头，把自己的抹茶蛋糕往爸爸嘴里塞。窗外的月光漫进餐厅，落在樊北炘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上，也落在程似锦无名指的戒指上，温柔得像从未有过波澜。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樊北炘在公司负责项目执行，程似锦专注创意策划，夫妻俩配合得默契十足。朱璟总说他们是 “学霸夫妻再就业”，每次来家里蹭饭都要被程述缠着下军棋，输了就耍赖说 “叔叔当年可是校篮球队主力”。
　　深秋某天，程似锦整理旧物时翻出个铁盒子，里面全是高中时的东西：樊北炘借她的数学笔记，平安夜他塞给她的苹果贴纸，还有张被压得平平的电影票根。“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看的电影。” 她笑着递给樊北炘，他摩挲着泛黄的票根，忽然起身往书房跑。
　　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个褪色的迷彩本，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高二运动会她跑八百米摔倒，他背着她往医务室跑，朱璟在后面举着相机抓拍，照片里她的校服裙角飞起来，像只白蝴蝶。
　　“当年朱璟说这张拍得好，硬塞给我的。” 樊北炘把照片放进铁盒，“其实那天背你去医务室，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怕你发现我心跳得像打鼓。”
　　程似锦忽然想起什么，从书架最高层翻出个密封袋，里面是枚军功章。“这是你当年寄给我爸妈的，他们一直没告诉你我看过。” 她把军功章别在樊北炘胸前，在他错愕的目光里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樊先生，以后换我来守护你的军功章啦。”
　　窗外的香樟树落了满地枯叶，程述正拉着妹妹在堆树叶城堡，笑声顺着半开的窗户飘进来。樊北炘搂住程似锦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熟悉的栀子花香，忽然明白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陪你把日子过成细水长流的模样。
　　他们的故事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却在柴米油盐的烟火气里，把错过的时光都酿成了甜。就像程念画的那张全家福，四个火柴人紧紧靠在一起，不管外面风雨多大，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就是最圆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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