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婚路上遇到了夫君

作者:曙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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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丰年殿离前朝不算远,转过长廊入院,殿台高阔,殿前铺一段长石阶,直通大门。庭院中不植树,唯有中间灰石柱台上一盆小盼菩提。四角各置一大木海,登上三阶如意踏跺,俯身可见红鲤跃动,波光粼粼。

      每盆中还放一尊佛雕,正正面向着大门的是一尊提篮菩萨,盘坐于莲花座上,形似观鱼,神色宁静。

      虽然一进来便感静谧异常,然而四处生机,较之肃穆的武渊殿,抚人身心,韵味悠长。

      邬瓒还回想着两人刚刚的对话,心中别扭,不敢和宋息夷交谈对视,于是一直紧紧跟在春和身后,直至入殿。

      殿门前一个年岁较大的嬷嬷见他们来了,遥遥行了礼,再抬步向他们走过来。

      宋息夷走在三人最末,邬瓒听见他清越的声音跨过自己,问候道:“赵嬷嬷。”

      赵嬷嬷笑应道:“是。请进吧。”

      众人朝里头走去。

      赵嬷嬷掀开红缎地寿字纹门帘,宋息夷瞥一眼,问道:“这会儿快入夏了,还用棉帘么?”

      赵嬷嬷小声道:“太后娘娘时常觉着冷,要用棉帘隔风好些。”

      一进门,迎面紫檀地屏宝座,宝座下刻五蝠祥云纹,五蝠形貌仿若捧着座上的人,寓意带来福气。宝座左侧摆一香几,右侧供一佛龛。坐在宝座上的老妇年逾古稀,头上的凤冠似乎太过沉重,压着她只能佝偻着身子,手揣貂绒暖手筒,像一团泥团摊坐着。她满头银霜,面色慈祥,手上捻着一串缅茄菩提串珠。

      正是圣上的养母,当朝太后。

      宋息夷道:“臣宋息夷,拜见太后娘娘。”

      邬瓒道:“臣女邬瓒,拜见太后娘娘。”

      “赐坐,”太后显然十分喜悦,浅色的眼瞳晶亮,笑道,“好孩子们,坐近些。”

      里头的宫女将一左一右内檐挂着的两张红玉珠帘放下,隐蔽次间,让来客看不见里头情形。听太后唤两人坐下,春和搬来两张楠木圆凳给他们,然后悄悄退到一旁站着。

      宋息夷关心道:“太后娘娘身子还好些吗?”

      太后避而不谈:“毕竟人老了,也不算什么大事。难得入宫一趟,不许谈那些药啊病的,成日里听他们唠叨,烦闷得很。能见着你,哀家打心底里就很高兴。”

      宋息夷道:“是,小时候爹娘戍边打仗,承蒙太后娘娘照料。娘娘高兴,我就高兴。”

      “还数他嘴最甜,最念着哀家的好。”

      太后将暖手筒放到一旁的三足香几上,笑着对赵嬷嬷说。

      “是呀,官家的娃娃们都忙,可只有息夷,当了将军还来得勤,”赵嬷嬷笑道,“沾了娘娘的福气,他打了胜仗,这回儿回来给您报喜呢。”

      “将军?”太后瘪着的蜡色嘴唇微动,似乎喜悦,又似乎疑惑,“什么时候当将军,跑去打仗了?”

      赵嬷嬷道:“前几日才同娘娘说过的,又糊涂了。”

      太后向他们招手,让他们再坐近些。

      她见宋息夷旁边端坐着一个明媚动人的年轻姑娘,黑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便出声问道:“这个漂亮娃娃,是谁家的姑娘?”

      说的是邬瓒。邬瓒还没开口,赵嬷嬷便上前轻拍太后的手,道:“是邬家的四小姐,太师的孙女儿,小时候也进过宫瞧您的,您忘啦?”

      太后:“谁?”

      赵嬷嬷:“您面前这位呀。”

      “哀家面前?”太后眯眼,颤巍巍抬起手指着他们,“一个是息夷,一个是……咦,这个漂亮娃娃,是谁家的姑娘?”

      邬瓒眨眨眼。

      赵嬷嬷又道:“瞧您这记性,是邬家的四小姐,单名一个瓒字的。还是您和圣上说,给他俩指亲事的呢。”

      太后这才反应过来,睁大眼要瞧邬瓒。她富态饱满的额头微微一动,便皱起细细小小深深浅浅的皱纹来。

      良久,她脸上浮现出笑容,脸上一张一弛的,颇为欣喜。

      她伸手要拉邬瓒的手。邬瓒连忙递上右手,乘接住她苍老却软绵的手心。又听太后道:“鼻尖有一粒痣……不错不错,哀家想起来了。她性子是最顽皮有趣儿的。”

      邬瓒耸耸肩,狡黠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赵嬷嬷道:“是呢,是她。”

      “赵嬷嬷,你还记得吧?”太后还继续絮絮叨叨笑道:“她最好玩儿了,一干孩子在院子里同小宫女捉迷藏,她不愿同其他娃娃在院子里玩,又总要佯做那蒙眼郎,慢悠悠数着数儿不去捉人,等别人四处躲起来了,自己偷偷跑去看鱼看树。”

      “还时常跑去后殿佛堂听您念经呢。”赵嬷嬷听到这话笑了,应声道。

      太后笑着轻拍邬瓒的手背,“不错不错,是她。打小儿便有主意,有一回还偷香灰在地上写字,可气恼也。”

      春和也在一旁和其他小宫女一起捂嘴偷笑。

      自从当朝圣上生母过世,被交由太后抚养之后,赵嬷嬷便被指派来服侍太后,至今已有几十年。

      太后育有一亲生子,是晋国的上一任君主、当朝圣上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惜登基没几年,便因病驾崩。而后当朝圣上登基,在他的治下,晋国河清海晏三十余年,后宫也安安稳稳。太后仍尊为太后,衣食用度一应如旧。

      太后脾气亲和,一向喜欢孩童。因此,她不仅早些年便主动揽下了抚养当今圣上的职责,视如己出教其成才,闲下来后,还时不时让各官家讨喜的孩子进宫,在自己跟前嬉戏玩耍。

      宫里也有人说,太后这是年纪大了,追怀自己的亲生孩子。

      圣上贤孝,也不阻碍她。

      太后拉着邬瓒的手,细细摩挲着,她干瘪而半透明的双眸中饱含水雾。过了一会儿,她又另拉过宋息夷的手,皱皱眉心疼道:“和你爹娘一样,成日舞刀弄棒,把手磨得不成样子。”

      端详了片刻,她突然握着两人的手,轻轻交叠到一起,放在自己大腿上横铺着的暖垫上。

      邬瓒一惊。

      掌心传来陌生而粗粝的温暖触感,她只觉尴尬别扭,右手指尖微颤着弹开。

      别过头,见宋息夷也咳咳两声,耳根通红,邬瓒想起他适才说的话,还没揣摩出什么意思,不禁更加扭捏起来。

      手上宛如凭空出现成百上千只蚂蚁,包裹着她的手不能动弹不说,还同时用六只带刺儿的脚挠她。

      似乎是感受到邬瓒的目光,宋息夷迅速切换回一副冷漠的模样,手僵硬地往外挪了一挪。

      太后没有到察觉他们之间异样的气氛,自顾着把他们分开的手重又拢到一起,眼角的皱纹笑得很深:“好孩子们,你们要成亲,哀家很高兴。”

      “你们呀,小时候一个性子顽劣俏皮,一个性子沉稳温良,我便自作主张,将你们一对儿青梅竹马做配了,如今你们一道儿过来,站在我面前,果然登对得很。”

      邬瓒“嗯?”一声脱口而出。

      青……梅竹马……吗……?

      她神色复杂,神情悲悯。

      太后娘娘,怎么是你,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乱点鸳鸯谱!

      她说怎么圣上、祖父、父母一干人等硬逼她成亲呢,原来根源在这里!她暗暗磨了磨后槽牙,无语笑了。

      什么青梅竹马,听太后追忆起来那么美好的事情,然而邬瓒自己着实没什么很深刻的记忆。

      她将脑子拆得山崩地裂地想了一下,记得不过是小时候被大人丢进来散养过几回而已,更别说从来没遇上过宋息夷,简直是毫无任何可以抒发之情感。

      太后没听到她的惊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追忆往昔之中,慈祥笑说道:“小姑娘性子虽顽皮些,心地却好得很,回回来都带糕点孝敬哀家。”

      那是家里人让带的。邬瓒暗暗道。

      “孩子们一同做纸鸢剪红纸,也数她手儿最巧,做两个漂漂亮亮的,让哀家也拿一个。”

      那是别的小孩太笨,做一个纸鸢的时间她能做两个,做完时间还绰绰有余她闲得发慌。邬瓒暗暗道。

      “还有她带吏部尚书的外孙女儿,名叫妙娘的,上树摘叶子,给人家摔破了嘴,阿弥陀佛,吓得哀家命人连夜把那几棵树铲了,挪到后花园去……”

      邬瓒听着这些家底有如洪水冲坝般无法止住,一泻而出,终于忍不住升腾起忤逆人家老太太的决心。

      她的手被宋息夷的手覆着发烫,一动也不敢动。

      倒数三二一,邬瓒心想,数三个数,她便猛的抽回手,捂住自己的左臂,倒地装痛,逃离此处。

      三…

      二…

      一!

      “原来娘娘给我的那些纸鸢和剪彩,是邬四小姐做的。”

      宋息夷忽然清冽一笑,另一只手伸过来,顺势将太后的一双手拉至自己的两掌心之中,温和地握着。

      邬瓒的手登时被解脱出来,重见天日。

      她微微侧身,端庄地收回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双手紧紧交握缠绵,打了个死结。

      “不错。”

      太后留心着宋息夷说的话,没理会手中不翼而飞的另一双玉手,笑着接茬,“可怜见的,每回同他们一道嬉闹,你总是做那领头儿,想着顾大家周全。为着大家开心,自己做的也给别人。你那纸鸢,不就给了钱侍郎家的孩子么?”

      赵嬷嬷笑道:“是呢,次日邬太师家的孙女儿来,多做了一个,太后娘娘便叫我拿去给宋将军了。奴婢还记得清清楚楚,是只好看的青头鹰儿呢。”

      宋息夷侧过头看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没想到和邬四小姐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邬瓒悄悄冲他翻个白眼。

      死盗贼,臭狗皮膏药,她心中暗骂。自己第一眼当真是没看错人。

      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家世不凡,爹娘一个国公爷一个异姓王,又攀着太后的关系,到底纠缠自己这桩婚事做什么?

      到底什么叫,他很在意?

      难道祖父那儿有什么三朝秘辛,非邬家人不传?

      宋息夷和太后、赵嬷嬷三人谈笑声中,邬瓒陷入沉思。

      忽然,大殿门外传来一阵小碎步的声音,一个打扮和春和十分相近的小宫女急匆匆掀开门帘,在殿门口站定,双手打圈。

      众人停了说话声,回过头来。

      赵嬷嬷恼一声“不识规矩”,走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那小宫女知错,先趴倒向太后行了个礼赔罪,声细如蚊:“臻仪轩有信儿。”

      她抬眼望了望坐在殿中的两名外臣,噤了声。

      太后朝赵嬷嬷微微一点头,赵嬷嬷道:“无妨,你且说便是。”

      那小宫女这才抬起身子,跪着开口:

      “臻仪轩来信,章贤嫔娘娘,自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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