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狗

　　虞祯伤得重急需救治，红鲤招来了担架，他躺在担架上被抬出去时偏了头看了一眼。

　　傅知麟坐在地上，双手和脖子已然被铁链捆缚，此刻低垂着头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没有出声，在被抬上马车时余光却瞥见校尉岑禄拽着铁链将她拖行于地，而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在摔了一跤后又很快调整身形站了起来。

　　摆手，他出言制止：“她救了我，把铁链松开，押上来。”

　　即便他这样说，她也没有抬头，依然盯着地面出神，他下意识看过去，可在他的位置只能看见将士和护卫们的腿，看不见她眼中的画面。

　　红鲤和岑禄吃惊，面面相觑间虽有不服，但还是依言解开了拖拽铁链，将她押上马车。

　　虞祯半躺在马车内的软垫上，听见动静后掀起眼帘，傅知麟双手捆在身后，脖子上有一道铁铐，在她上来后红鲤又在她脚踝上锁了一道。

　　“王爷，属下就跟在马车旁。”

　　“嗯，下去吧。”

　　因为他的伤，他们不得不改道去最近的城镇寻找大夫。

　　马车内，她平静跪在他脚下，虞祯觉得她有些局促，似乎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放眼神而盯着他被褥上的金丝走向默不作声。

　　“刚刚在庙内，你在看什么？”

　　她耳朵微微一动，目光也移动分毫，但并不抬头，答：“蚂蚁，蚂蚁在列队。”

　　他挑了眉，十指交叉，又问：“落水那一夜之后，刺客便没再出现，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她皱了皱眉，盯着绣样的目光凝聚了几分，大概是在思考。

　　他紧盯着她的脸，希望她能抬头看着他的眼神回话，但她又松了眉，淡淡答：“不知道。”

　　忽然有股烦躁，他很烦她这副冷冷的模样，他用完好的腿踢了踢她，声音不自觉拔高两分：“既然想了就回答，还要本王求你吗？”

　　傅知麟抿了抿唇，向后靠坐在自己的腿上，迟疑道：“我不......贱奴不知道刺客用的什么武器，倘若王爷......倘若主人没看错，是西玄的飞龙爪，那刺客是西玄人的可能性很大，很可能是来杀我的，因为我......因为贱奴是西玄的人质，在东兴境内被杀，西玄可以以此时做文章。”

　　虞祯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杀本王只是顺带了？”

　　她又垂下了视线。

　　“这两日没有碰到刺客，会不会是因为阿厌你外出找食物时已经和你的人碰面了，因为你的好妹妹在本王手上，因此让他们收手？”

　　听着他的推测，傅知麟又一次蹙起了眉。

　　光会蹙眉不会说话，虞祯又一次恼了，他真想用一块烙铁烙平她皱起的眉，让她再也不能皱眉。

　　她不说话了，虞祯撇过脸思索着刺客的事，但破天荒地，傅知鳞竟然主动开口了。

　　“倘若贱奴帮主人找出刺客呢？”

　　他愣了一下，思考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挑眉：“你想用自己当饵，出卖那些来救你的人？”

　　她眼神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正视他的目光。

　　“那些人不一定是来救贱奴的。”

　　王府里都是他的人，他虽怀疑傅知鳞和那些刺客有关，但在他那样严密的掌控下，他不认为她有时机和外人接触，现在她主动提出做诱饵，倒是让他觉得有些有趣。

　　捻了捻指腹，他问：“你想要什么？”

　　在她开口前，他提前打断：“不要替你妹妹求，本王要听的是，你自己要什么。”

　　她欲言又止，盯着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又垂下了视线。

　　马车缓缓移动，他的身体也随之微微摇晃，同样摇晃的，还有她垂落下的碎发。

　　他等着傅知麟回答，不急也不催，视线就飘在她眼上痣。

　　“解下身上锁链。”

　　“好。”

　　傅知麟抬眼凝视，虞祯答得很痛快，对她刻意省下的称呼也不做反应，他只是盯着她的眼，舒展了眉头。

　　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出现在他眼底，即便他表情很淡她也能分辨出来，这是虞祯少有的，看向她的目光中含着欣赏。

　　曾经这样的目光和表情在虞祯脸上也出现过，那是在她全身脱胎换骨，肌肤如蝉翼般细腻后，他对她身体的欣赏，而现在是因为什么，大概是欣赏她不得不表露的忠诚。

　　队伍在河边休整，红鲤先一步去最近的城镇打理住处，松儿用随身携带的药品熬制了药粥端上马车。

　　松儿想服侍虞祯但被他抬手，她疑问：“王爷，可是药粥不妥？”

　　虞祯摇头，向她伸出了手：“把钥匙给本王。”

　　不用特意说是什么钥匙，身为王府的人，松儿瞬间明了。

　　她放下粥，将钥匙恭敬递到虞祯手上，而后安静退了出去。

　　虞祯单手挑钥匙，道：“过来。”

　　原本垂着头的傅知麟朝他这里看了一眼，而后膝行着朝他挪来。

　　他单手挑着钥匙戳进锁眼，嗒一声，她的脖子自由了，他又转动了手指示意她背过去，她也照做了，很快，锁眼动了动，她的手和腿也得到了自由。

　　虞祯捏着钥匙偏头想要看傅知麟脸上的表情，可她就是背着身，揉着自己的手腕而后若无其事转了回来。

　　“谢主人。”

　　语气和表情都是淡淡的，他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

　　抿了抿唇，他心里不大乐意，又指了指粥，道：“服侍本王用膳。”

　　她顺从地端起粥，搅了搅，用勺子舀出一勺送到他嘴边。

　　这样的动作全是手在完成，虞祯盯着她的手，难以挪开视线。

　　这样的手，细而长，手背覆着很淡的青色，她一用力青筋便会微微凸起，他怎么看都是那绽放一瞬的昙花，多一分妖艳，少一分柔弱，就这样便很好。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早些发现她有这样一双如此吸引人的利器，他没作他想便握了上去。

　　虞祯只吃了几口，傅知麟抬眼，他眼中流转着欣赏与欲望，若非他此时身体不便，她想他不会那么克制。

　　垂下眼，她将粥放在一旁，熟练地替他宽衣解带。

　　马车内较为逼仄，她直不起身，便双手握住看向虞祯，用目光询问。

　　他颔首，其实正合他意。

　　深呼吸一口气，舒爽从心底涌现，疲累几日的身体在傅知麟手下似乎得到了缓解，他盯着那双手，想象着世间罕见的昙花臣服恭顺，眼中渐渐朦胧。

　　他的呼吸在加重，傅知麟的手臂有些酸，肚子也有些饿，她竟然在服侍虞祯的时候脑中回想起了那条鱼。

　　没有调味，有些腥，鱼皮烤焦了之后有一股木炭味，苦了点，但苦反而盖过了鱼腥。

　　大约是山里的鱼生得自由，肉质也好，她上一回吃到肉都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了，若是一直吃不到便罢了，骤然尝到鲜美之物，她竟然有些怀念。

　　擦干净手，她用自己的衣服给虞祯擦拭干净，而后重新给他穿好衣，抚平衣上褶皱，再度端起药粥。

　　“不必了，你来吃光。”

　　她诧异抬头，只见虞祯欲色未消，眼尾有些红但眼神却清明，他指了指粥，平淡道：“本王没胃口，你吃了，吃完以后下去让松儿给你找身衣服。”

　　动了动唇，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道：“谢主人。”

　　仰头，粥几乎是灌下去的，凉了的粥有些苦，但好歹是稠的，只是小半碗实在不够吃。

　　“没吃饱让松儿再给你盛一碗。”

　　米粥，她已经吃了太多了，烦了，即便没吃饱她也不想碰了。

　　“饱了。贱奴告退。”

　　端着空碗下了马车，这竟然是她主动，用自己的腿走下的马车。

　　松儿双手交叠在腹前，安静守在马车不远处等待传唤，这是个在伺候主子上很好用的侍女，不用虞祯亲口吩咐，光是看下车的是傅知麟便能知晓主子的用意。

　　将碗递过去，傅知麟在开口前有一瞬的踌躇，她竟不知该以什么自称来面对王府这些人。

　　“王爷有何吩咐？”松儿平静问。

　　思来想去，她还是简短道：“一套新衣。”

　　原本虞祯带了给她准备的衣物，但那次坠崖她的衣物全都丢了，松儿只能给她找了一套干净的侍女服。

　　在空马车上换衣，她下车，踩在地上，自己捋衣，全是久违又陌生的感觉，抬头四面望了一圈却无人朝她递来眼神，就好像，她是个不存在的人。

　　缓缓走到虞祯的马车旁，她搓了搓手有些茫然无措，她不知自己该走在马车下护卫还是待在马车上服侍，左右都在做自己的事，竟无人可以回答她的疑问。

　　毕竟，名义上她是虞祯的。

　　似乎是能听见她的犹豫，马车上虞祯喊了一句：“上来。”

　　傅知麟张望了一番，没有人上前询问，那个岑禄也没有靠近，她猜，大概是对她说的。

　　上了马车，虞祯睁开眼，看见她的新外形他不由自主跳动了眼皮。

　　下人穿的是束口颜色又暗淡的衣物，没有精神的人穿了只会让人觉得颓靡，可这一身十分朴素的衣物穿在她身上，虞祯反倒觉得她更像昙花了。

　　不论经受过多少风吹雨淋，昙花依旧无双。

　　他看着她垂下眼，跪坐在他躺椅边不声不响，他敲了敲扶手，道：“看见地下的垫子了吗？”

　　傅知麟转头，点头：“看见了。”

　　“搬出来，铺在旁边。”

　　她照做了，打开垫子平整铺在躺椅旁，有一人大小。

　　“躺上去，休息。本王什么时候要你了，你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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